较真
“李途年,有没人说过你其实话挺密的,挺招人烦的。”
“没有,你是第一个。”
但凡有第二个人选,宋帝都不会跟李途年一起回来。他太记仇了,说话又欠,直戳人的肺管子。
她以前怎么没发现李途年这人这么小心眼儿,这么睚眦必报。她不就是昨天没借给他红花油,又讽刺了他穿的凉快(骚包),犯的着一直提方邹来下她的脸面。
说到底还是怪方邹,说好的搭档,她都丢了也不来找找。
李途年瞥一眼宋帝,耷拉着嘴角不知道在想什么。
“别想了,方邹现在没空管你,他正忙着哄佳佳呢。”
“佳佳怎么了?”
“呦,自己都找不到回去的路,还有心思管别人,您老还真是心态好。”
宋帝没忍住捅了李途年一拳。
“行,把我打死了,我看你怎么回去。”
话真多,宋帝没吭声又给了他一拳,觉得还是不解气,劈里啪啦又下了几拳。
“怎么,这就消气了?”
宋帝还是不说话。
“方邹到底年轻,刚出校园的小朋友做事全凭心意,顾头不顾尾的。不是故意丢下你,找你难堪,你别放在心上,别怪他也别怪自己。”
明明刚刚还欠儿的不行的人,现在突然像个大家长一样放软了语气安慰她,让她放宽心别跟自己较劲儿,也别跟别人较劲儿。
此前种种恶言恶语不过是为了让她找个由头撒撒气,心里难受的时候千万别憋着。
宋帝领受他的好意,后腰靠在座椅靠背上摆烂,“知道了,我也没较劲儿。”
“别偷懒,我一个人踩累死了。”
宋帝两只腿耷拉着,一看就没有用力踩。
“李途年,你好小气,你是男人吗?”
“需要给你证明吗?不然晚上?”李途年是故意逗她的,怎么也没想到一语成谶。
这话说的没羞没臊的,宋帝脸红不知该怎么接话。
山间清风卷着新绿冒芽的嫩草味带点泥土味直冲宋帝的鼻尖,她故意转移话题,深吸了一口气对李途年说:“你看啊,春天真的来了。”
李途年嘴角不易察觉地轻笑,心里暗想“笨死了,话题转的这么硬。”
——
午饭是草地烧烤,周围烧烤架摆了七八个,三个小天幕围了个大天幕架在草地中间,下面放着桌椅板凳拼成一个大圆桌案,容得下所有人。
方邹撞伤了佳佳的腿心怀愧疚,找了个轮椅寸步不离地守着她。
偏佳佳最爱玩,伤了腿也不安生,看着别人玩自己干着急,指挥方邹推着她满场跑找乐子。
“那边在玩谁是卧底,我想去,快快快,推我过去。”
“鸡翅,鸡翅,我要吃鸡翅。”
“刘哥手里那是个什么玩意儿?看着还挺好玩的,我也要。”
“我姐过来了,快,推我去找我姐。”
一直都十分配合的方邹最后一个要求突然卡壳,忸怩着不肯向前。
几步路走了十几分钟。
“哎呀,方邹,你怎么回事?快一点呀!姐都要走了。”
“姐,你等等我。”
避无可避,方邹只得推着佳佳往宋帝那边走。
两个小姐妹在一起说悄悄话,方邹站在旁边连头都不敢抬,眼神也一直躲着宋帝。
宋帝看出他的别扭,没多呆便向稍远一点的烧烤架走去。
“我到那边看看,你好好照顾佳佳。”
宋帝拍了拍他的肩膀,只这一下方邹如释重负。
方邹无比惭愧自己刚跟人表白就把人丢下的行为,他无颜面对宋帝,他在她面前根本就是什么也不懂的小屁孩儿,连自己都顾不了还想照顾她,他甚至连跟她道歉的勇气都没有。
他根本就配不上宋帝。
李途年正在分烤好的肉串,一见宋帝手比脑子快,手里剩下的肉串全给了宋帝一个人。
“年年,你这也太偏心了。”
李途年扔一根生玉米给姜之。
“吃还堵不上你的嘴。”
“去你的,生的你给谁吃。”
姜之将玉米又扔了回来,低头找别的吃。
烤架中间不知道谁的鸭肠,一小把颜色看着诱人,姜之拿一根去尝。
“哕,都烤老了。”
鸭肠这东西,时间一久滋味全无,味同嚼蜡。
“给我吧,这个给你。”
宋帝向来在吃上没什么讲究,把自己手里的肉串换给姜之,自己将那一小把没了滋味的鸭肠消灭。
“你是有什么自虐倾向啊,烤好的肉串不吃,吃这些。”
李途年从她手里抢走她还没来得及吃的另一半扔进垃圾筒。
“没事,我都习惯了。”
宋帝从小就明白的一件事,挑食就等于没得吃。
也许对别的孩子来说绝食是童年第一件制胜法宝,比撒泼打滚的哭闹更有用,家里人大多着急又关切,哄着吓着,变着花样儿喂饭吃。
但宋帝不是,她挑食是真的没饭吃。再碰上宋志国脾气不顺甚至会挨一巴掌,扬言绝食的第二顿饭,饭桌上连她的碗筷都没有。
所以她没什么特别讨厌的,也没什么特别喜欢的,口腹之欲在她这里只是为了生存。
“那就改掉这个自虐的习惯。”
李途年将又烤好的肉串,又一次强硬地全塞给了她。
日头正高悬,金黄色的光迎面而来铺满了宋帝的怀抱,像是有人就这么将她拥入温暖的怀抱,慢慢的将温暖一寸一寸渡给她。
——
宋帝午休起来已经日薄西山,整个房间都被映照的红彤彤的,闲来无事到处瞎溜达。
几个男同事在电竞房间打游戏,女同事则聚集在一次打麻将,打扑克。
其间聊起初中最爱的纸牌游戏一起交流心得。
“我小时候最爱玩那个蜘蛛纸牌,也没网,能玩一天。”
“我也是,还有那个扫雷。”
话题不知怎得引到了宋帝身上。
“宋宋,你呢,你小时候玩什么游戏?”
“我,好像没玩过什么游戏,没童年。”宋帝尴尬一笑。
说出来很难让人相信,上大学之前宋帝接触电脑的机会屈指可数,她们这个时代的小孩生在网络最发达的时代,她怎么会连电脑都没摸过。
宋帝家里第一台台式电脑是宋帝爸爸买来办公的,所以一直放在爸妈的卧室。
和很多小朋友一样,宋帝对那个黑色的大家伙儿一样向往,鼓足了勇气央求父亲让她玩会儿电脑。
她那天很乖,帮忙刷了碗,还拖了地。
但宋志国还是反手甩了她一巴掌,很疼,疼到她再也没有勇气说想去玩电脑。
后来,中学第一次微机课,宋帝连开机键都找不到,憋红了一张脸愣是谁也没问。
课上了一半,老师下讲桌巡视,宋帝看着自己黑屏的电脑,心一横趴下装睡,直接被老师请出教室。
她长出一口气,她宁可贪睡被赶出来丢脸,也不想人觉得她无知,同情她而丢脸。
后来每一节课她都如此,直到有一天她从同桌那里偷窥到了开机键的奥秘,才第一次打开了电脑。
学会一个开机键,她用了整整一个月。
之后宋帝有了自己的电脑,二手市场淘来的旧货,狠狠心花了她一个半月的工资,运行时间一长,风扇声音堪比空调外机。
获得人生中第一台电脑,她用了五年。
她的第一部手机,贪便宜买了内存小一点,所以喜欢的游戏只能过完手瘾之后就卸载,下一次想玩再重新安装。终于她自己有能力,电脑可以买最新款,手机能买得起最大的内存,但那个游戏已经从她的愿望清单上划掉了。
她想要的永远都姗姗来迟。
——
入夜,明明是同一个月亮,郊外看着就是比家里看着圆些,顺眼些。
宋帝坐在小阳台看着月亮发呆,余光瞥见李途年拿了条大毛巾坐在她身边。
“山上夜里冷,别感冒了。”两只手拉着毛巾两只角搭在宋帝身上。
上了山,李途年好像变了个人,他的体贴入微超过了同事的范畴。
宋帝不喜欢这样不清不楚地暧昧,拉住他的衣角明明白白的告诉他:“我是个很较真的人,如果你不能全心全意一直只照顾我一个人,那么你最好别开这个头。”
月亮还是那个月亮,月光却变成了一池被搅散的浅水,倾泻而下,从一双眼睛流向另一双眼睛。
宋帝被李途年禁锢在房门之后,他故意发了狠地亲她,想吓唬她。
偏偏这时候宋帝逆来顺受,由着他没有章法地亲,惹得他身上烧起了一团火。
宋帝从不是见好就收的性格,即便李途年动作莽撞她也要尽力占一个上风,他向前,她亦向前。
宋帝清楚地感受到李途年升高的体温,脑袋里萌生了一种心一横献祭自己的悲壮。
纵使灼灼烈焰,也不想放手。
她被李途年抱起,往床边走。宋帝手臂绕到他的颈后,唇舌交锋,谁也不想先认输。
李途年由上至下,吻到她的脖颈处收着力,浅浅咬出一排牙印。
她的睫毛颤动,在头顶那盏暖色的日光灯下留了一个温柔的影,这样的宋帝让他理智全无。
李途年无处安放的手摸到她后背内衣扣的时候,宋帝的手也揪住了李途年的皮带扣。
干柴烈火,只在一瞬。
宋帝出走的理智突然回归,望向李途年眼里迷乱的情欲,突然失去了兴趣,抽了自己一巴掌,夺门而出。
她一个人走了八年的路,凭什么现在他招招手,她就得陪他一起烈火焚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