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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根拔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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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像老天都有心成全她。

    酒足饭饱未尽兴的众人,乌泱乌泱又去了ktv。

    宋帝的手机还停留在姜之的对话框,消息已经发过来十分钟了。

    ——“宋宋,我们转战楼上ktv了,速来。”

    ——“要是实在不想来,就回去休息吧。你今天第一天,别折腾自己。”

    ——“顺便把李途年送回去,酒量太差了,一个部门的人都没轮完。”

    如果当时宋帝再冷静一点,她一定能察觉姜之的反常,以及她漏洞百出的说辞。

    葛朗台大方请客去ktv,还是楼上最贵的那家。

    姜之知道她最不爱管闲事,却还让她送李途年,甚至没有告知她李途年家的地址,好像她早知道他们是邻居。

    但这一切宋帝统统没有怀疑,她眼里,心里现在只有一个李途年。

    李途年比她高大半头,架着他从楼上下来,再把他放进车里,费了好大的功夫。他身上那股清冽的香水味,混杂着红酒味道与宋帝纠缠不清。

    宋帝嘴上骂着“骚包”,心里却默默思考这味道会是什么?

    他温热的脖颈时不时碰到宋帝的脸,宋帝如触电一般躲开。

    她今天决计不会做为爱献身的马前卒。

    晚高峰的路况最磨人,又赶上前面电商园区下班点,车停停走走,即便正常人也难免晕车,何况李途年一个醉鬼。

    宋帝通过后视镜看他,人倒是乖觉,头抵在车窗合眼休息。

    “李途年,你要是想吐提前说。”

    “敢吐在我车上,你完了。”

    毫无威慑力的恐吓,宋帝又补了一句“你得给我洗车。”

    红灯,一水儿的红灯,车子堵在方寸之间动弹不得。

    “宋宋……”

    声音轻又软,像是骄傲之人放下身段求饶的软语,轻而易举击溃宋帝刚垒起的铜墙铁壁。她所有为自己预设的忧虑,自尊,强硬的内心已然成了一团任李途年揉搓的面团子,他要她擀平,她决计不会有一个不平整的褶儿。

    “嗯”

    宋帝就这样轻轻应了一声,尽力维护着易碎的温情。

    “难受,想……回家。”

    有什么东西不经意间击中了宋帝,他这话说的就好像他们俩真的有一个家。

    3,2,1,绿灯亮起,宋帝发动车子。

    他们回家了。

    夜风习习从车窗玻璃的缝隙间钻进来,将宋帝已经被温柔软语攻陷的大脑一寸一寸冷却。

    ——

    都到了家门口,宋帝却犯了难。

    李途年的房门密码,她不知道。

    “李途年,你这屋密码多少?”

    李途年不说话,倚在墙边笑,莫名有点娇羞。

    笑得宋帝后脊背发凉,怪瘆人的。

    “笑什么?密码?”

    “密码是什么?”

    李途年背过身,不理会宋帝。

    上辈子欠他的。

    宋帝抱着试试看的态度,输入之前的密码,她的生日。

    门竟然开了。

    所以,只是因为忘了换吗?

    宋帝把李途年安置在客厅沙发,起身给他倒杯水,也好让他醒醒酒。

    再回身,衣袖被李途年死死拽住。

    “你是谁?”

    “你为什么在我家?”

    “我,宋帝。”

    宋帝一边答话,一边把衣袖从他手里拉出来。

    “我是你……”

    是他什么人呢?同学,学姐,朋友,同事,邻居。

    “我们聚餐,你喝多了,我送你回来。”

    她真是糊涂了,跟一个醉鬼,何必解释这么清楚,反正他什么都不知道,也什么都不会记得。

    “你是宋帝?”

    李途年瞳孔放大,脸凑近了问她,还有点兴师问罪的口气。

    “嗯。”

    宋帝心虚,她也没得罪他呀,还送他回家,干嘛一副要找她算账的样子。

    “讨厌我?”

    “啊?”

    ?????

    这又从何说起。

    秉持着不与醉鬼计较的原则,宋帝哄他,“怎么会?”

    “不讨厌,当然不讨厌。”

    “那,加wx。”

    ????

    好像有人踹了她一脚,把她从二十楼一下踹倒了地下车库,地下车库还在哗哗往外冒水。

    这都什么跟什么?逻辑也太跳脱了!

    长腿的先天优势,李途年一伸腿,把她困在沙发与茶几夹角里动弹不得。

    宋帝认栽,掏出手机给他扫。

    这二傻子,手机拿反了,在手机背后一顿划拉,哭丧一张脸跟宋帝诉苦。

    “坏了,不亮了。”

    她上辈子是有多对不起李途年,现在要这么迁就他。

    宋帝哄着骗着把他手机拿到手,打开,解锁,又被李途年抢了过去。

    “嘿嘿,亮了。”

    要不是看他醉了,宋帝真想给他一下子。

    李途年打开wx二维码,把手机举到宋帝眼前。

    “微信,加。”

    宋帝翻了个白眼,举起手机扫了他的二维码。

    “呐,好了,你同意。”

    李途年看见验证申请,心满意足地靠回沙发里,表情安静祥和,就是丝毫没有同意的意思。

    ???

    什么意思?耍她玩?

    宋帝耐心耗光,直接动手抢。

    “拿来。”

    “同意啊!”

    身高优势再一次展现得淋漓尽致,宋帝连手机边边儿都没摸到。

    行,你厉害,你有本事一直举着。

    宋帝退回沙发另一边,等着李途年放松警惕。

    李途年右手才一卸力放下,宋帝立刻扑上去,拽住了他那只握着手机的右手。

    宋帝一心都在他的手机上,丝毫没注意到他们现在多么暧昧。李途年看她的眼神带着火,快要把他自己烧化了。

    说不清到底是醒了还是更醉了,李途年混沌不清的意识里,什么都是轻飘飘的,没有意义的,除了宋帝。她离他那么近,好像靠在他怀里,他只想拢紧一点,再拢紧一点,加重温热的实感,让她再也无法逃脱。

    他甚至闻得到她唇上口红的巧克力味,清苦诱人。他一点点凑近她唇上的巧克力味道,感受她温热灼人的呼吸。

    “哗”,一杯水兜头浇下。

    所有暧昧的,炙热的火焰都被这一杯水浇熄了,空气里滋滋啦啦地冒着白烟。

    李途年被突如其来的一杯水泼傻了,眼睁睁看着宋帝绕过他离开他家。大门重重关上,他也失去了最后的意识,头垂在沙发上沉沉睡去。

    他醉了,她不能醉。

    他有喜欢的人,不是她。

    他喜欢的人跟他一起来了这座城市,与他朝夕相伴,同进同出。

    他喜欢了她八年之久。

    他连手机壁纸都是她。

    ——

    李途年的手机壁纸,女孩子模糊的侧脸。应当是抓拍,背景是二教走廊,李途年大一的自习教室就在那。

    二教是所有教学楼里唯一一个用老式走廊灯的教学楼,走廊总是暖黄色灯光,瓦数还不太高,灯光柔和,直视也不觉得刺眼,意外是个拍照的好地方。

    那里总是聚集了好多想拍出好看照片的同学,有时候甚至还要提前占位置。

    宋帝第一次见赵媛媛也是在那个走廊,宋帝所在的校学生会去新生自习室招新。她是个存在感极低的边缘人物,那天又有点发烧,没精打采地靠在教室外的走廊墙壁发呆。

    赵媛媛正央求结伴的同学帮她拍一张侧脸照,要有故事感,要破碎的小白花。

    同学却怎么拍都拍不出那个感觉。

    “是不是我应该带点眼泪,还是角度有问题,怎么这么不对呢?”赵媛媛一张一张滑过手机里的图片,没有一张是满意的。

    “哦,我知道了,你这都是仰拍都太亮了,应该要俯拍,俯拍才有光影。”

    无奈,同学不够高,无法满足她俯拍的要求。

    李途年正好在这个时候上楼,应当是翘了一节自习课,手里还抓着篮球在转。

    “排长,你帮我拍张照片呗。”

    军训已经结束了,但李途年还一直被叫排长,她们有事还是爱找他帮忙。

    “我,技术不太行。”

    李途年瞥一眼门口,难为情地回绝掉。

    宋帝靠在教室门口仰着脑袋像在发呆,其实耳朵早已洞察他们的对话。

    “没关系,你举起来录像就行,我到时候自己截。”

    “那好吧。”李途年推脱不掉,只好松口,自己存了个掩人耳目地小心思。

    李途年接过手机,向下稍稍倾斜,右上角出现一个小小的身形,高马尾垂下遮住了侧面学生会工服上的05号号码。

    她仰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看起来很丧。

    “好了吗?”

    李途年回神,“好了。”将手机递回去。

    “哇,排长,没看出来,你拍的还挺好的。”

    “是吗?”

    “对呀,你看,这个角度多好看。”

    “嗯,是挺好的。”这一帧的宋帝侧脸也很清晰。

    “那你也发我一份。”

    “好。”

    这是李途年唯一一张宋帝的照片,裁到最大,画面已经失真,模糊到根本看不出是谁,李途年用了八年。

    ——

    窗外的树影随着大风晃来晃去,邺宁正式进入雨季,每每夜晚狂风大作,电闪雷鸣,一场大雨不多时便倾盆而下。

    宋帝洗了澡窝在窗前沙发里看树随风动,脖颈上一块皮肤被搓得异常泛红,那个位置曾长久地停留过李途年的呼吸。

    那个位置灼痛了她最后一丝自尊。

    姜之很久之前从酒店里带回来的红酒,今天终于开了。

    宋帝其实喝不惯红酒,觉得又酸又涩。只不过前天只顾着买乱七八糟的厨房用品,忘记给冰箱的啤酒补货了,现在只能开红酒凑合一下。

    季二少管这叫“山猪吃不了细糠”。

    季二少是姜之前男友,妥妥的二世祖,人倒是不坏,只是所有纨绔子弟有的不良品质他都有,以目中无人见长。

    最爱说的口头禅是“算个什么东西?”

    宋帝与他交际不多,今天倒是总是想起他这句口头禅。

    又算个什么东西?

    “嗡嗡嗡”

    快递电话,她的双开门冰箱到了。

    工作人员帮她把新冰箱搬进屋就走了,想赶在大雨之前回去。

    宋帝只好自己动手将旧冰箱挪出来。她力气小,一点一点地拉着,拽着往外挪,大半个冰箱都已经挪出来了,右边那只角却怎么也挪不动。

    无论宋帝怎么使劲。拖,拉,拽,撬,那只角纹丝不动像是长在里面。

    终于宋帝耐心用光,大力出奇迹,一只手拖着后面使出全力朝外拽。

    “嘭。”

    随着冰箱一同出来的还有一枚长长的钉子,钉子尖儿顺着宋帝手背划到了小臂,划出一条长长的血痕。

    疼,火辣辣的疼。

    宋帝抱着手臂,蹲在地上,眼泪毫无征兆地涌了出来。

    原来,强行将已经生根的东西从他原本的地方连根拔起,会这样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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