间乐
褚洄乍醒起身,浑身冷汗淋漓,惊促地喘息。
“阿褚……”一声轻唤,褚洄立刻转过视线,看见坐在床边守着她的人是君屿
太好了,他好活着。
泪水瞬间充盈了眼眶,褚洄紧紧地抱住了他,君屿一怔,茫然无措。
噩梦过去,迎来新生。
再一次的溯洄,再一次相遇故人。
这时紫荆带着商绮进来,商绮看到两人相拥的这一幕,顿住了脚步。
君屿从来没见过褚洄这般模样,泪眼婆娑,褚洄刚刚陷在悲伤之中,上一局太惨烈,以至于她如此慌乱失态。
君屿温柔地拍她的背,安抚她失控的情绪:“阿褚,君沅的事不怪你,你已经尽力了,无需自责!”
褚洄摸不着头脑,君沅这个名字有些熟悉,她细细回想了遍,是南穹王姬,她抽了抽鼻子,心想这是又穿回到哪个时间点了。
褚洄扫视了眼周围,看到是未被大火烧毁的水月轩,也看到了门口伫立等待的紫荆,故去的人如今安然无恙地站在她的面前,感慨万千,眼里又泛起了湿红,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
商绮上前微微福身,“殿下,水月使。”褚洄礼貌地点了下头。
水月使关于商绮的记忆是模糊的,两人的交集少之又少,只知她是百商院院首的独女,后为王后凤仪宫的掌宫令,爱慕太子殿下。
君屿问商绮:“你怎么来了?”
“王后娘娘泪流不止,不肯进食,我听盛安宫的人说殿下来水月轩了,便到这找殿下过去劝一劝。”
君屿对他的父王、母后十分恭敬孝顺,立刻起身打算前去,他跟褚洄说:“缉拿凶犯的事已经交给典狱,有戎辛在,时殷辅助,你不必操心,好好养伤。”
君屿和商绮走后,紫荆把熬好的汤药端给褚洄,小声嘀咕:“王后娘娘哪能劝得好啊,只能她自己放下。”
褚洄与她看似平常地聊天,实则是褚洄在打听诸事,才知北冥叛党恶意报复,杀害了君沅王姬,褚洄带人赶到时已晚,王姬断了气,她为把王姬带出杀阵,也重伤昏倒。
暝王令宫中医官护住君沅王姬的身体,留住她最后一丝希望,急召姬兰雪回宫,但愿能够凭他的医术起死回生。
闻王后闻此噩耗,悲痛病倒,君沅王姬生在盛世,被暝王视为天赐明珠。
闻王后是大龄产女,将小王姬看作自己的命,因为丧女之痛,悲伤欲绝,久久不能释怀,最后骨瘦如柴,抑郁而终,她终是没能等到剿灭北冥叛军的那一天。
时殷得知褚洄醒了,抽身来水月轩看望她,给她带来了宁心静气的安神香,褚洄用了后果然有效,连连噩梦终于能安睡会儿了。
戎辛一直在外搜捕凶犯,忙得日夜颠倒、脚不沾地,让时殷捎上两壶烧酒,代他一并问候褚洄,褚洄喝过心里畅快了不少。
过了几天,褚洄听说他回典狱了,立马过去找他,狱卒禀报后将她领了进来。
一声声鞭打,伴随着痛嚎惨叫,戎辛刚刚审讯完一波嫌犯,正在翻阅笔录,他对褚洄说:“你不好生养伤,来这乌烟瘴气的地方做什么?”
“我的伤已经好了,此事重大,我的心里压着块石头,若不查上一查,要寝食难安。”
戎辛将笔录放下,又拿起桌上的卷宗,琢磨了番:“这事……你还是别参与了,能避则避。”
褚洄仔细思量:“我明白你的意思,我没能救下公主,是为失责,你怕大王和王后会怪罪。”
戎辛摆首,随即展开卷宗,“怪罪是小,就怕被有心之人利用,殿下说这可能是一石二鸟之计,你行事应处处留意。”
褚洄认为戎辛言之有理,此事绝非贼子报复君家这般简单,另暗藏杀机,需谨慎对待。
戎辛将她送出门去,再三叮嘱:“我看你就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最好卧床不起,装出一副重伤难愈的样子,待风波平定。”
褚洄点了点头,正准备离开时,被戎辛叫住:“你等一下,天黑了,我叫人掌了灯,带你回去。”
“莫止归……”戎辛招呼了人过来,褚洄听到名字,心脏猛地震了震。
戎辛道:“送水月使回去。”钟离絮行礼领命。
戎辛发觉褚洄异样的眼神,解释说:“典狱缺人手,我从玄武营调了些兵帮忙。”
戎辛走过去拍了拍钟离絮的肩膀,“莫止归很能干,有良将的潜质,不愧是你领进来的兵。”
即使钟离絮现在还不是嗜杀的魔头,但经历了种种肝肠寸断后,褚洄生理反应般的警惕、排斥、厌恶、憎恨,像是浑身长出了尖锐的刺,她夺过钟离絮手中的宫灯,独自离去。
钟离絮有些无措,他不知水月使为何恼了,戎辛觉得褚洄就是心情不好,眼神示意钟离絮跟过去。
傍晚时分,天暮暗了下来,空荡的宫道悠长,在红檐的衬托下,显得没那么冷调。
褚洄脚步不急不缓,提灯走在前面,不时吹过一阵风,撩起长发,衣袂飘飘。
钟离絮默默地跟在后面,举止眼神都小心翼翼,注视着薄薄的背影,不敢作声。
褚洄还没有调整好心态,如何波澜不惊地面对他,褚洄不是无所不能之人,也不是无坚不摧之人,她有情绪,有牵绊,有缺处,有弱点。
当褚洄见到钟离絮的那一刻,恨不得马上杀了他,觉得试图攻略他,还不如直接杀了他,简单利落。但一想到他全族被诛,孤苦伶仃,又难以下手,止住了这个念头,钟离絮虽可恨可杀,也实在可怜可悲。
理性和感性的对抗,内心极其矛盾。
忽然天落起了雨,又急又密,冷风斜过,雨水飘到衣服上,寒意渗进去。
钟离絮立刻上前,横身站在褚洄的面前,挡住飘过来的风雨,然后掌心向下,指尖相碰,将双手遮在她的头顶。
褚洄抬起头,终于直视于他,见他神情焦急,脸色担忧,问道:“慌什么?”
钟离絮的样子有些笨拙,说话紧张到磕巴:“水月使的伤还没有好,别淋病了,加重了伤势。”
落雨纷纷,拨乱心弦。
一阵强风疾过,吹破了提灯的纱纸,烛火熄灭,褚洄的心突然起伏得厉害,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大脑恍惚间,乍现一个人画面。
星云阁刺杀。
褚洄立刻回头,看向星云阁的方向,问了句:“今天是何月何日?”
“三月五。”
褚洄结个手势,化为光束,只留下一盏落地的残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