蓉城误
阴曹地府,奈河桥头。
今日是七月初一,鬼门关大开,奈何桥上鬼头攒动,都挤着前往阳间。
一个身着月白齐腰襦裙,鹅黄披云肩,腮如新荔,眼神清亮的少女拉着一个书生的魂魄,与众鬼背道而驰,逆向而行向奈何桥走去。
奈何桥上一左一右,守着两位鬼役。左边那个叫阿傍,牛头人手,两脚牛蹄。右边那个叫阿防,马面人身,他们都手持钢叉枪矛,凶煞威武。
至于为何知道的这么清楚?
穗岁想起那日,依旧觉得荒唐至极。
她穿越了,这显然没什么稀奇的。荒唐的是,别人都是穿越成活人,她倒好,直接给穿死了。
一头雾水的她刚穿越过来,身边围绕着一群鬼相俱现的魂魄,死相各异。有脑袋碎了一半,剩下的半块头骨上还挂着碎肉的、有胳膊断了,撵着断臂四处跑的,还有断了头,抱着脑袋,那脑袋被无头人抱在怀里,还在冲她笑,老天爷哎!
重点是他们还一脸关切的看着自己,堪比恐怖片。形形色色的鬼把穗岁吓得死了又活,活了又死,如此几遭,才总算适应。
那些鬼也是一头雾水,明明是她把他们笼络过来的,先前还可开心了。如今反倒自己被他们吓得半死。
穗岁很冤枉。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搞清楚状况。
她被绑定了一个名叫拘魂的系统,和地府签了猎头计划,要为地府寻觅人才,从人间寻找有当鬼差潜质的人,给地府减压。
这个系统可以让她看到凡人的寿命余额。每个凡人头顶都有闪着金光的字,如浮光跃金般,在头顶流转。这样她就可以等待将死之人的魂魄离体,然后前去拘魂。
每拘一个魂魄,功德加一,灵力修为加一,而这些灵力功德,是支撑她行于人间地府而不受阻碍的重要东西,灵力好挣,只要拘魂就有,功德就不一样了,得是拘了有金身气运,亦或是一世良善之人的魂魄,才能稍稍加些功德。
如今的阴曹地府,群龙无首,阎王成天不着家,不知道在哪里浪。判官一个月前投胎去了。
也许是老板不在,这个二把手压力太大,不堪重负,被无穷无尽的工作重担给逼疯了,索性辞职投胎,重开一局。
当然,这些都是听说,穗岁瞎猜的,真相无从考究。
于是穗岁穿越前后的身份并无不同,都是打工人。
并且生活丰富了不少,还能人间地府两头沾,再加上里子早已换了人,也算得上是重新投胎了吧。
摆烂归摆烂,工作还是要做的。
之前那几只鬼,因为各种断臂少脑袋的,出去拘魂,会把人吓跑,所以没法当鬼差。
穗岁只好一面拘魂,一面寻找有做鬼差潜质的游魂野鬼,如今这书生,已经不知道是她拘的第几个魂了。
穗岁一路往前走着,看着身边的鬼一个个高高兴兴的往身后走。
后头跟着他的书生看着眼前的女子,衣裙摆动间,仿佛见着了“暗香浮动月黄昏,堂前一树春”的景象。
自然她也当得起那句“雪肌冷,玉容真,香腮粉未匀。”
方知古人早已将这世间美好写于旧时。
正想着,他们就已经走到了奈何桥头。
左边,牛头人手的阿傍看见了老熟人,将钢叉一收背过身后,上来跟穗岁打招呼,牛蹄随着他的步子嗒嗒作响,声音规律极了。
“哎!这不是小翠嘛,几日没见,妮子越发好看了啊”
左边的阿防两眼一翻嗤笑一声,讥笑道。
“噗嗤,人家叫小瑞,蠢货!”
穗岁无语地看着这两个看大门儿的。额角生筋,这两人从来记不住自己的名字。
咱就是说,记不住可以不叫的好吗?
罢了,懒得在这些事上计较的穗岁,还得靠他们打听消息呢。
于是她整理了一下表情,露出了一个明媚的笑。
“哈哈哈,两位大哥好,今日这地府好生热闹哇!”
阿防摆了摆手,叹了口气。
“是比往年热闹多了,不仅鬼热闹,妖魔也热闹。二爷三爷也忙的脚冒火星子,我们两个也恨不得能出去收魂呢!”
二爷三爷就是阴曹地府的金枷银锁两位高层管理,是阎王的两大得力干将。
听说他们生前都是威名赫赫,铁马战袍的卫国将士。几世为武,忠心耿耿,几度只身入敌取首级,威震全军,四海皆平。
人间天子也曾器重异常,召于皇殿,破例封侯。
可众人不服,认为他们“竖子何以领千军!”“百姓乃国之百姓!乃皇之百姓!而非将之百姓!”
功高盖主,主少国疑。
最后竟屈死于皇城外。
阎王感念其忠心,将其在了地府,封为金枷将军和银锁将军,脱离了凡籍。
他们原是主管妖司,收的是妖魂魔鬼,隶属判官府。
可如今阎王判官都不在,地府群龙无首,他们不仅要管妖司的事,还要管人间的鬼,自然是忙的神龙见首不见尾。
阿傍枪矛猛的触地,牛鼻子出气,慷慨佩服道:“二爷三爷乃我辈之楷模!小睡姑娘,你是妖司出来的!可要为二爷三爷分忧啊!”
穗岁扯了扯嘴角,心头冒火。
她!不叫!小睡!
阿防手持钢叉一下拍在阿傍身上,马嘴啐一口,恨铁不成钢道:“蠢货!说了多少回,人家叫小翠!你果真是个猪脑子!白瞎咱们鬼王大人一番好意将你变成牛头!”
穗岁闻言,额角钝钝地生疼。她闭了闭眼,一忍再忍,忍无可忍,无需再忍了。
深吸一口气,狠狠道:
“我不叫什么劳什子的小翠小睡小瑞!!我叫穗!岁!你们两个给我吸烟刻肺!下次再叫错,我打爆你们的牛头马头!!听懂了吗?!!!”
牛头阿傍从怀里掏出和苹果,在怀里蹭了蹭,语气突然静慢了下来。
“你不叫小翠吗?”
说完正要咬一口,一个黑衣姑娘手持哭丧棒上前一把夺了去。
“老娘在外头忙的头都秃了,你们两个倒有时间在这啃苹果,聊大天?”
来人正是黑无常,高高的帽子上赫然四个大字“一见生财”。
帽子下面一张惨白的脸,眼眶微红,抬眼间,煞气横生,她生了一双极好看的眼睛。只是眼神总是凶神恶煞的。
牛头阿傍撇了撇嘴,接过阿防递过来的半个苹果,官大一级压死人,鬼吏头子和鬼差可不是一个级别的,于是他只好边吃边小声嘟囔。
“你怎么不说你们阴差俸禄比我们鬼役不知道高出多少呢…”
白无常从黑无常身后出来,行至人前,见到穗岁,拱手行礼,他一身白衣,帽子上写着“天下太平”。
只见他面如雕刻,五官分明,细长的桃花眼微抬,与穗岁身后的书生对视一瞬,眼神中闪过一丝新奇,随即又低垂下去。
来地府好些日子了,穗岁早就混熟了,看到黑白无常,心下有些高兴,如今她灵力低微,只能顺利往返阴阳两界,偶尔穿穿墙什么的,实在是没有多余的灵力供她修炼。
黑白无常本来夜里才出去,如今天都快亮了,才从奈何桥上来,没准有什么大情况。
“无咎姐姐!你和谢大哥这是要去哪儿啊?”
穗岁巴巴地凑上去,言笑晏晏道。
黑无常范无咎苹果啃了没两口,就扔给了自家男人。
白无常谢必安熟练的接过,就着先前几排整齐的榴齿牙印咬了下去。
“穗岁?有日子没见你了。”
范无咎见她拘着个魂魄,那魂魄周身散发出金光点点,萦绕在它身周,极淡,却逃不开她的眼睛,不由得多看了两眼。那书生微微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这书生?”
穗岁跳上前去,挽着范无咎的胳膊,显得颇为亲昵。
“他是我在蓉城新拘来的鬼,叫苏伯懿,我瞧他是个做鬼差的好料子,打算把他招安,无咎姐姐,长得好看吧!”
穗岁后面那句是附在她耳畔悄悄说的,语毕还偷偷瞧了一眼谢必安,见他低垂着眼,不言语,这才放心。
范无咎打量着书生,听见穗岁夸他,不由得发笑:“原来你好这口儿。”
那书生眉目清秀,身形气场挺拔,面容清俊秀逸,书卷气息间又透着一股慵懒地倦意,笑起来眉眼弯弯的,看起来蛮好说话,穗岁觉得没准能招进地府,凭他这长相,多少女鬼也得跟来。
“是不错,只是他有大气运,造化自在人间。收他进地府,难免屈才。”
几人未觉,谢必安眼风似刀,看着自家老婆多看了几眼书生,狠狠瞪了苏伯懿一眼,又幽怨的看了眼范无咎,一副小媳妇儿做派。
一旁的牛头马面见此,没忍住翻了个白眼,不知是第几次腹忖道:丢人啊!丢人!太丢他们男人的脸了!这么厉害的白无常,竟是个恋爱脑!当真没出息!
这时,系统好似刚睡醒般,惺忪地应和道:“范先生说的不错,你如今本事越发不行了,连这都看不出来。”
穗岁闻言有些惊奇,扭头去看书生,暗道自己有眼无珠,只见书生仍旧是冲她笑笑,似乎对范无咎说的话并不放在心上,显得整个人憨憨的。
穗岁摇了摇头,不怪她有眼无珠,瞧瞧这书生,这一脸让人觉得好欺负地憨样,谁能想到他有金身气运?
穗岁又悄悄问系统:“我以前很厉害?”
系统良久不言,半晌才狠狠道:“你以前就是个混蛋!王八羔子!无良的资本家!”
说完又给自己找补:“虽然不想承认,但你确实挺厉害的。”
穗岁觉得,这系统怕是个傲娇m,每次都是把她骂一顿,转脸又变了一副态度,难伺候的很。
范无咎想起方才穗岁说的话,又问她:“你说你从蓉城来?”
“是啊!这书生就是死在蓉城的嘛!”
范无咎眉头一皱:“你来时,蓉城可有什么异样?”
穗岁想了想,没发现有什么不对劲,随即摇了摇头。
“怎么了无咎姐姐,有什么不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