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秋雨随思
一
秋雨就是这种性格，绵绵兮，静静然。它就是那样孤僻，从不喜欢跟谁打声招呼，不温不火、缠缠婉婉、如泣似咽、渐渐地就把这秋哭凉了。我站在窗前推开窗户，竟觉得寒气入骨。凉意越来越近了！幸是在这样的季节，还没到绿意完全消退。
窗外那棵梧桐、那丛青草，也许忍受了一季的酷热，冷不丁地洗个冷水浴，感觉非常爽，是那么珍惜这来之不易的巧遇，静静地站着、立着，一动也不动。只有当风不经意吹过，叶子会无奈地摇摇手，却不失时机地抓住掉落的雨滴，于是便聚起更大的雨滴。重重地砸在地上，不久，地面就汇起一道道小溪。不知这秋雨赐予大地多少小溪，但这似悲似欢的泪，就是秋天难得的光景。一场秋雨一场寒。岂不知这寒意里孕育着多少收获，那应该是时间的定数。
远处的那片牵牛花，就在几个时辰前，还是绿叶落落大方，繁花星星点缀，有了秋雨的洗涤，叶是更加翠得惹眼，它们也在珍惜着这来之不易巧遇。只有花朵，似乎有些柔弱不堪，虽然刻意地躲着雨滴，但终脱不了恹恹怠倦的命。而它们却已爬满山坡，驻足于千家万户。
尤甚让人羡慕，它们曾伴着最安静、纯真、皎亮、睁着最大眼睛的繁星互诉心语，也曾伴着最耀眼的月亮与清风追逐。与清晨第一缕阳光亲切对笑，跟晶莹无瑕的露珠捉迷藏，并有蛐蛐的伴曲。而这一切就发生在花开花落的那一段，每一天都是重新的开始。它们是多么幸运，总是享受着极致的美丽。而这次的雨似乎有些善解人意，直直到这美丽即将结束的时候，才姗姗而来，有了这样美丽的过程，于谁有悔？又何谈得薄命？
薄命是一位，就赶得如此巧，偏偏就在这样的氤氲氛围里，看到黛玉绝命。也许秋雨与黛玉没有任何关系。黛玉临终的时候，没有秋雨，有冷月，有大观园一侧宫灯华烁，唢呐欢笑。曾经与她心心相印的人，正在跟别人举行婚礼。于是她悲伤至极，焚稿亡命。多么令人揪心痛！又如何不落泪！
也许作者就不该这么写，非得让那海棠花逆时而开，带来不幸的征兆。接着就把那块玉给丢了，然后宝玉就傻了。傻子当然可以好糊弄，如果不是这种疯痴样，怎么能如此真切、感人地表达木石之情？而清醒、聪慧的宝玉，又如何受得王熙凤的骗，成就金玉良缘？这婚结的，作者也真是苦费心思。
作者把那种命运的定数安排到极致。那应该是让人难以置信的事，偏偏却描述得活生生，让人不得不信。只是苦了这黛玉，在这种命运的定数里，除了流泪就是吐血。还赚了贾母“我白疼了他”。
其实这痴情又何苦？可偏偏就有痴人选择这样。义无反顾地把自己葬送。让人心痛，却又如此无奈。可是谁能想到，几世的相逢才能换回这一痴？红楼，我忽然感到累了，我要把你合上，眼望着窗外的秋雨，痴痴呆呆。
（二）
雨下得那么认真，那么仔细，并透着成熟的理性。它们是那样的从容不迫，温文尔雅。也许已经过了贪玩的年龄，不会因为贪玩而引来风雷电。却是耐着性子，一缕缕，一丝丝，慢慢而落。不急不躁，甚是温和。它们似乎也不喜欢偷懒，如果累了，会稍作休息，然后再接着一如既往。
我不知在这样的氛围里该氤氲什么样的情绪，总觉得这绵绵的秋雨好长。或许它们妄图多创造些别样的情绪，会让天不停地堆积云层，于是就有更多的雨从天而降。而情绪也会越积越多，不知不觉中，就堆积到心里。或许是搅得心神不宁，或许会压得隐隐而痛。但不管是什么样的滋味，既来之，就不忍心拂去。
秋雨漠漠，它把声音压得很低，似乎在独自感受一种芳醇。是啊，秋是收获的一季，任你去品，总会有回味。就是那心里的滋味又何不如此？往事已结下丰果，就像那装满一肚子珍珠的石榴。可以小心地掰开，从里面取出一层，酸酸甜甜的滋味就会翻阅着往事。然后再小心翼翼合掩，那被一层薄膜般的果皮包着的珍珠，仍然鲜活。可以随凭随取。
哦，凉飕飕的，是一颗水珠侵袭了我的脸，我不禁眨眨眼睛。周围都是昏昏暗暗，真没想到秋雨会如此有城府，不知用何种手段，可以不让太阳露脸，让星星和月亮隐身。忽然想到，那碧空如洗的日子是多么美好！太多的纠缠似乎不属于理性，谁可以经得起过长的长久？困扰、苦恼！有太多的说不出说不出口。从来不敢想痴是好还是不好，想想自己也是一位傻不拉几的痴人。但就怕痴迷心神。如果那也成了生命中的宿命，曾经的朝思暮想，又奈你如何！当你走不出，苦果里不止你一个。
如果这样，倒不如暂且选择松手。松一松那堆积的思绪，松一松那对情的痴苦，松一权对完美的苛刻，松一松与灵性的距离。也许每个人的生命里不止是自己，放松自己，就是减少一些别处的担心。人需要走路，而路只要在总，应该是永远的漫长。
（三）
雨已经下了好几天，而且现在似乎秋意正浓，毫无撤退的意思。一直总觉得秋雨很老练，却没想到会演化得如此固执。不气不馁本来应该算是好事，但往往掌握不住力度，就走样了。绵绵的秋雨不知添了多少愁恼，首先倒霉的应该是地里的庄稼。花生已到出地的时候，如果超过这个时节，就容易脱落到地里，很难收起，只能眼睁睁地烂在地里，或是长出花生的芽。还有玉米，太多的雨水使它们苦不堪言，尤其是在前段时间经历一场暴风的侵袭后，似乎变得胆小，皱着眉头不敢长大。而那些成熟早些的米粒，喜欢异想天开，竟会在玉米包里发芽，今年的收成也就可想而知了。
当然给人民的生活带来的麻烦就更多了。秋雨已成了人民见面的话题。“这天还真难办”“这雨咋就下个不停”“这雨怎么没完没了，什么时候停啊”。人们就这样戏谑地抱怨着，虽然不是很大的愤恨，但却是那样无奈。此时，真太需要阳光了。
看着平阳河的水，看着汶河里的激流，心里就会有着恐惧。毕竟以前曾经历过，四年前那次“逃荒”至今还记忆犹新。一句话说得好，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所以每次下大雨总是有着担心。我对身外物不很看重，而且结婚这么多年，除了一所房子还像点样，还真没觉得有什么值得留恋的东西。唯一放不下的是我的那些文字，在我看来，它们和我的孩子都要比我重要。真很害怕它们遇到被水淹的那一刻，痛苦而亡。我的孩子，他能活动，我可以尽可能让他跟着我，可是文字却是安静地，我真没办法把它们绑定。也是为什么会多一分牵挂吧。
于是我忽然想起一位女子，并觉得她是如此了不起。不仅是因为她写的诗词占着历史足足份量，更是她对金石的那份热忱。她应该算是很幸运，能找到一位情投意合，心心相印的丈夫，真是天造地设之合，让人多么羡慕啊。没人能体会到，他们在一起研究金石的那份愉悦。而她又是不幸的，丈夫过早逝，而且还背负弃城而逃、通敌的罪名。这对于有“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志气的她来说，是一份多么难堪的耻辱！
她的丈夫不仅给她留下耻辱，还留下他毕生的珍藏。这是一项多么费心耗力的事，读余秋雨老师的天一阁藏书，让藏书者费尽多少苦心，又是几代人来做的事，而金石比书更有实在的经济价值，有多少目光在窥探着。对于她这么一位孤苦的弱女子来说，简直就是难以想象的累赘。这似乎就是一种宿命，逼着她不得不改嫁，偏偏她又嫁错郎，承受了一位女子难以承受的困苦。竟还有人站出来大言不惭地骂她、诋毁她。
这些人也太不尽人意，为何就不能站在她的立场上来想想，不得已而为之的时候，她能有什么办法？她尽力做了，殚精竭虑地编撰《金石录》，完成丈夫未竟之功，并把自己承受的悲苦深入到诗词里，在历史上独以“易安体”自居，这是一位多么伟大的女性！不管她今生岁月多少失败，但谁能抹掉她的成就？
故人已逝，想想自己做得又是多么微不足道。我天生愚钝，也干不出什么大的成就，更不敢有太多的奢求。只要无愧于对文字的那份热爱，也就是我的一生了。我知道那份牵挂将一直继续，而雨还在沥沥而下。
（四）
秋雨竟然又下起来了，昨天休息了一天，似乎还不解兴致。于是又纷纷洒洒、漫无目的乱飘起来。这次与以往不同，它携来风，时不时还共舞打旋。搞得天空乌烟瘴气。秋雨也许不希望总以单一的姿态出现，非做点出格的事。于是秋天的寒气就有了，各种各样的花儿，就要退出季节的舞台，只有菊花攒好大半年的精力，将会在这一季节绚烂绽放。也许它们真害怕这一季节会孤独，才会倾其所有来装扮它。
雨下得那么婉缠，风轻轻地低吟，总会搅得心不知所措。真不想有什么伤感的情绪占领心境。但不会排斥这秋雨的婉缠，还是要让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思绪来回缠绕，我想那应该是甜蜜。小女人嘛，怎么也走不出自己的心，却又不知这心里该盛些什么。也许一种自陶自醉的感觉很不错，人很难有精神的舒畅。
风冷飕飕地，吹到身上肯定弱不禁风。所以会紧闭窗户，把自己和雨隔开。多么想伸出手，去触一触那婉绵的秋雨，真想知道，它们是否也有份涌动的情怀，起了又重来，又是这样漫无目的。难道真有割舍不掉的情愫？或是真想与风儿在这秋季里，悄无声息地恋爱缠绵？
不知道，只是秋雨那么用心下着。是否它会对我想说些什么，可惜没有语言吧，而且还隔着那一层紧闭的窗，但我相信那彼此的感应，总是牵牵扯扯。秋雨牵起我的心，我感应到它的灵，那么轻灵地在意念里。
如果此时有一杯酒，我想我会毫不犹豫地饮尽。不去计较自己是否能承受得了酒精的力度。不为别的，就为那份相知。古人曾说，士为知己者死，我虽然一位小女子，又何尝没有如此情怀呢？只是死永远是个遥远的话题，而只有那份真诚是真切、丰足的。这酒应盛满……
这样地想着，原来这秋雨竟是如此难得。当然也值得珍惜。于是就用心留住它撩起的每一缕思绪，积攒成为我手中的文字。秋雨，真很感激你！
（五）
秋雨又来了，仿佛得了相思病，少来就不行。还是那样咽咽而泣，诉说着相思的苦楚。梧桐叶受不了，上夜间满头华发。几天前的那场雨，它们还是那样舒服地享受着凉意，仅隔了几天，就已物是人非了。
我呆呆地望着窗外，竟有一些心酸，难道这就是草木悲命？动物将死之时尚可挣扎着蹦蹦，可是这曾经烨烨起燃的绿，对死却如此麻木，是它们不惧怕死，还是本就对死摆着一副麻木不仁的态度，根本不知道死亡意味着什么？是啊，它们一岁一枯荣，死亡过后，将会孕育新生。可是物是人非啊，这死亡的麻木与淡然倒让我甚感困惑，真找不到让自己信服的理由。
我抬头望望远处，那该是生命力极哟的树，在这样的季节，它们还是如此葱翠，而且还在向上生长着青嫩的叶子。不知道它们是不识时务，还是精力甚是充沛，在这即将成为过去的季节，还要疯狂地展示生命，难道这不是回光返照吗？
可是它们却不管，只任树叶向外舒展，并不会倦怠。不管树有多少叶子，就认青色的绿，心情展现着饱满的生命力，似乎这样的季节只为别人而备，与自己无关。也许在它们的眼里，生命的尽头是一个模糊的概念，只要有生存的余地，它们就不怕被定格在某个点。这顽强不息的国槐树，生命里有多强的喷薄力啊！
我忽然觉得自己似乎忽视了一个问题，我只在意到树叶的颜色，却没有看到叶的大小。近处这厚大的梧桐叶，一片要抵得上无数片国槐叶。可是这国槐树的叶子却如此厚实、深绿，它们的脉胳也是细致分明、井然有序，是否这就是它们能够得到充足养分的理由呢？然后准备了充足的营养，就有厚实的力量，当秋风吹来的时候，就会有不痛不痒的感觉？而梧桐那巴掌大的叶子，虽然看着华丽，但过于大的面积，会造成营养供需不良，就缺少了力量，于就见风就焦躁不安，是否这就是“树大招风”的含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