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远
这一回，萧清和彻底与顾清疏疏远了。
他们再相见时连客套都不愿意，只当是陌生人，可顾清疏看着这位三师兄，只觉得心寒。
分明是一起长大的兄妹，怎么会走到现在这个地步，她也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让萧清和如此厌恶，恨不得置她于死地。
说来真是好笑。
而她，也因着此事越来越寡言，这幅模样在旁人眼中便是阴郁冷漠，让人不敢接近。
从前的那个最好心最好脾气的小七，现在也变成了别人捉摸不透模样。而其中原委也只有极少人知道。
陆清景和她一样，怎么也想不通，这些天安静了许多，只剩下叶清丞和徐清灵想办法逗他们开心。
陆清景是个没多深心思的，容易走出来，但他们的小七，平日里看着温和，其实执拗得很，也没人猜得透她，到现在他们才发现，原来她从前接纳了他们所有的悲伤，一直压在自己心里，现在她出了事，却没办法开解自己。
所有的抑郁情绪在这件事中爆发，连同着他们从前的抱怨与悲伤，通通化为黑云，压垮了她所有的冷静。
一个人不可能永远没有心事，也不可能不会悲伤难过，只是她一直压抑着自己，去宽慰别人，开导别人，倒是忽略了自己。
直到现在，也没有人能够与她感同身受。
昔日最亲近之人的背叛，都变成一柄柄刀刃刺着她的心，她不敢相信萧清和，这个从小便待她极好的师兄会莫名来害她。
还是这样决绝的手段，不留余地，真的想让她死。
他们也没有提过将这件事告诉长老，因为他们也没有证据，况且萧清和与李清沂与他们一道长大，还是有些情分的。
可为什么萧清和他们一点都不在意这情分呢。
顾清疏也没有再提这件事，还是如同往常一样修行，只是话越来越少，笑也越来越少，整个人如同那玉神雪山上的寒冰一样，让人心寒彻。
天清云淡，是这样的好天气，可她的心情还是像乌云盖顶一样，看什么都提不起精神，每日练剑也觉得乏的很。
“这是怎么了？怎么蔫了吧唧的。”陆清景收回手中长剑，负剑走到她面前。
她没有说话，只是摇了摇头，这张没有笑意的脸，真真是有攻击性，看着像随时要打人。
这些天她没有去找萧清和和李清沂对峙，只是一直在思考，她该怎么做。
她该不该做出什么行动呢，但这想法一出现便被她否决了。
万万不可，上清天宫有规，手中剑不可指向同门。
可萧清和他们已经做了这种事，她要是动手，不知是自保，还算是报复。
她最不想变成一个被情绪左右的人。
但她一直将这件事放在心中，压着也难受，整天魂不守舍的，倒是让陆清景他们担心。
“我去寒潭一趟。”她看了眼陆清景，垂下了目光，将所有的心绪都掩饰在冷漠之下。
“去寒潭干什么？虽说法阵已开，但寒气还是伤身，万一冻病了怎么办？”陆清景伸手，想抓住她，可在触到她衣袖的时候还是收回了手。
她扯出一抹淡淡的笑，“没什么，我不怕冷的，师兄不用担心。”
寒潭中的寒骨粉已经被去除了，法阵也开了，她现在去寒潭无非就是为了修炼。
没有那些伤人的东西，她就可以放心利用寒潭的寒气了。
也只有在一个人独处时，她才可以真正的静下心来，不去想那些烦心事。
在这寒气逼人之地一坐便是半天，她再睁眼时，浑身上下散发着比寒潭还要冻人的寒气，宛如一块万年寒冰。
沉心修炼，抛却杂念，她才得片刻安宁。
她也不知道这件事怎样才算了，本以为眼不见为净，可心中还是纠结，无法释怀。
对于愤怒，更多的是失望与心寒。
顾清疏站起身，带着一身寒意走出寒潭，踏入那一片竹林。
可天不遂人愿，偏偏让她见到了那两个她现在最不想见的人。
“现在怎么办？老五他们应当是察觉到了，要是告诉长老怎么办？”萧清和还是那样胆小，询问李清沂。
“他们又没有证据，你怕什么？况且那锁妖塔的石符已毁，塔身已塌，没人会知道是你做的手脚。”
顾清疏听着他们的话，转身匿于林间，闭上眸子，心口一阵一阵地疼。
究竟是为了什么。
她做错了什么。
“不行，杀不了，就只能废了她了，不能让她成为我们仙途的绊脚石。”李清沂这话说得那样轻，仿佛在说家常一样。
她也是第一次看到李清沂这样的一面。
这样恶毒。
原来只是因为她的修为，她的天资，便可以无视这些年的情分，下手如此不留情。
真是可笑啊。
“怎么做？”萧清和还真是没有出乎她意料，追问着。
“我上次下山，在魔教妖孽手中拿到了一瓶可以堵塞灵脉的药，找个时间给她吃了，只要她废了，长老和宫主便会看到我们的天赋，未来这上清天就是我们的了。”
顾清疏听着他们的声音，只觉得好刺耳，双拳握紧，深吸一口气，眼中竟有了杀意。
她此生最在乎的便是修为，为了得道成仙，她付出了比常人多得多的努力，才能在小小年纪有这样的成就。
可她的师兄师姐，竟商量着如何废了她这一身修为。
这是她引以为傲的修为啊。
妒忌果真是害人的东西。
他们毁了锁妖塔，便已失去了上清天宫弟子的道义，为了一己私欲，不顾万千生灵，宁愿放了那些被镇压千百年的大妖都要杀了她。
为了杀一个她，竟做出来这样大的动作。
若她当时有一分私心，以自己为先，那些大妖怕是会下界祸害人间了，让前辈们用鲜血换来的安宁付之一炬。
她再看了他们一眼，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现在她已有决断了。
越是温柔的人，疯起来就越吓人。
顾清疏也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个什么表情，她已经笑不出来了，哪怕是逼自己笑脸迎人也做不到。
一出竹林她便看到了远远走来的徐清灵。
徐清灵本是乐呵呵地跑过来找她的，陆清景说她来了寒潭许久都没有回来，他有些担心，便遣了徐清灵来喊人。
可……
“七！师姐……”徐清灵本是高声唤她，可是在看到她的那一瞬便弱了下来，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
顾清疏看着徐清灵这奇怪的模样，也没有察觉到自己此刻表情有多吓人。
那是没有任何情绪的脸，上扬的眼尾显得刻薄，脸颊也因着这些天的忧郁清瘦了许多。
“你在怕我？”她看着徐清灵，带着满身寒气问道，问出了这些天一直埋在心中的疑惑。
这语气中有不解，也有自嘲。
徐清灵抚着胸口喘着气，不敢回应她。
她勾唇一笑，带着些嘲讽，看起来落寞极了，深深看了徐清灵一眼，那眼神太过深，徐清灵看不出其中情绪。
但是徐清灵知道，自己刚才一定伤了师姐的心。
她望着师姐远去的背影，杏眼隐隐湿润了。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师姐从前明明不是这样的。
师姐明明是一个很好，很温和的人，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冷漠。
好像从锁妖塔事件之后，师姐就一直郁郁寡欢……
顾清疏独自走在青石板路上，这是她第一次感觉这样孤独。
她从前无比相信，无比依赖的人，现在为了一己私欲要害她，她疼爱的小师妹也开始惧怕她。
到头来只有她受到了这些事的影响。
可她做了什么？
身负仙资，天赋过人是错？
修仙卫道，守护苍生也是错？
错在她看错了人，误将豺狼当亲朋。
是她识人不清。
她看着自己的手，那是因长久练剑，布满茧子的手，这双手没有沾过一滴旁人的血，也没有害过任何一个人的性命。
现在，她也该好好为自己考量了，该自保了。
在多年之前，有一个人告诉她，要先爱己，才能爱人，做什么事都要先考虑自己。
那个告诉她这个道理的人也用实际行动教会了她这个道理。
她，懂了。
往事如同一梦，虚无缥缈，让人怀念又不敢相信。她想这记忆中的那个少年，那是待她极好的师兄，现在那个少年就这样烂在了她眼前，她才明白，他只不过是一个卑鄙自私的小人。
她该长大了，也该懂得沉溺往事最为致命，只是长大的代价太大了。
对于李清沂，她并没有多意外，四师姐从来都不喜欢她，所以怎样伤害她，她都不意外。
但萧清和，她是真的没想到，也是真的失望。
天色渐暗，她看见了天边的那团火烧云，如此热烈浓重，如同绽开的火花，灼烧了这一片天，也灼烧了她冰冷的心。
她伸出手，透过指缝看着那火红的云团，心中竟有了疯狂的想法。
若是平常，她定会被自己吓一跳，不断反省自己怎会有这样的想法。
但现在，她却隐隐有些期待。
就让鲜血和烈火染红上清天吧，这样所有的罪孽便能被灼烧干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