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疑
长老拿出别在腰间的毛笔，对着虚空一阵写画，指尖灵力缓缓注入眼前成型的法印，顷刻间金光滔天，法印化为巨大的牢笼向妖物缚去。
“清席，斩断那些锁链。”长老并未收手，不断为那法印输送灵力，维持至阵法成型。
祝清席颔首，抬手召回长剑，利落地斩断那四股血红色的锁链。
剑刃斩断锁链的瞬间，血红色的灵力带着铺天盖地的威压向众人涌来，逼得他们后退两步才稳住身形。
“五师兄，刚才的红色锁链是什么？”徐清灵实力平平，此刻已经受不住了，豆大的汗珠挂在额上，冲着前面的陆清景问道。
陆清景眼神是少有的烦躁与不安，一直以来他都是最为随和的，如今却有些急躁。
“是禁术，以自身为阵，以血为引，不死不破，这是会折寿的。”他越说越气，“她在做什么啊！”
在知晓锁妖塔异动事他便担忧至极，锁妖塔出事，说明守锁妖塔之人已凶多吉少了。
直到他方才看到了这锁链才明白她做了什么。
怎么能……怎么能这样做！
为什么这样不顾惜自己，她的命就这样不值钱吗！
他猜他最亲的师妹此刻应该在这锁妖塔残迹下，被乱石压住无法自救，而他现在也不能救她，毕竟重新封印妖物是第一要事。
但他真的很担心，也不能做到全心全意封印。
心有杂念，手中的剑就不稳了。
“师兄，凝神。”叶清丞在他耳边亲亲说了一句，才算是让他多了几分理智。
脚下血红色的法印渐渐被新的封印覆盖，他看着那淡化的血色，心急如焚。
过了不知多久，他才听见了长老的声音。
“清景，清丞，救人。”长老收回了手，鬓间却添了不少白发。
听到这话后，他们俩人如同失控的猎狗一般冲向了那片废墟。
徐清灵伸出手，望着他们的背影，也想加入他们，可她刚抬脚便两眼发黑，倒在了地上。
“清席把清灵带回去，其他人都跟我走。”
众人望着这风波刚止的地方，看着陆清景和叶清丞发了疯一般在比他们还高的废墟上徒手挖着，纠结再三，还是跟着长老离开。
方才冷静无比的叶清丞此刻也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内心的恐慌，平日里握剑的手已沾满鲜血。
没有！没有！没有！
他抬起一块还未碎掉的墙石，吃力地推下了高高的废墟，但在这巨石之下，是数不清的碎石。
也是，锁妖塔有九层之高，一朝坍塌，岂是那么容易能挖到底的。
叶清丞还算是比较冷静的，反观旁边的陆清景，已经掉起眼泪了。
小师兄紧紧咬着唇，只是眼泪珠子连成线落了下来，指尖也被磨出了血，水蓝色的衣衫被尘埃染污，不掩凡俗。
这会儿就算叶清丞怎么唤，都没有人再理他了。
碎石下的人不应他，刨着石块的人也不理他。
他们现在也不敢用灵力，且不说这石块材质不寻常，他们也要考虑到下面的人会不会被灵力震伤。
明明知道锁妖塔要倒了，为什么不跑。
他真的很想当面问她。
尽管他们两个都知道她的答案。
天色渐渐暗了下去，原本比他们还高的石堆此刻也被他们刨的差不多了，可他们还是没有找到自己还找的人。
陆清景眼睛都哭酸了，涩涩的实在算不上舒服，他也顾不得太多，随手揉了揉眼睛便又动手去挖。
只是他这双手满身血痕，看着让人心疼。
可他自己不心疼，他心疼的是他那个最不懂事的师妹。
恍惚间，他好像看到石缝中隐隐有些光亮，在这黑夜中那么微弱，那么不显眼。
“老六，这里！”这会儿他觉得自己又有了力气，推了把身边的叶清丞，大喊着。
叶清丞被他这么一推，险些没站稳摔下去，但听到这话后眸光一亮，二话不说就上手挖。
那石缝中的光亮实在是太过微弱，如同她的生命一样，仿佛马上就要熄灭，让人又急又喜。
乱石之下，废墟之底，她浑身散发着淡淡的白光躺在这一片杂乱中。
而在她的身上，卧着一柄白玉般的长剑，那灵力仿佛正是从这柄长剑中流出的。
灵力化为一个小小的屏障，只是刚好将她护在其中，不受乱石所伤。
看到她安好，陆清景别过头，肩膀微微耸动着。
叶清丞看了一眼陆清景，知道他是哭了，没再多说，只是将顾清疏身旁的石块搬出，用手护住她的头，慢慢将她抱了出来。
陆清景不一会儿便转回了头，双眼通红，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双手在身上胡乱的擦着，从叶清丞手中接过了她。
待她彻底被救出，闻洬才收了灵力，自觉地飞回了乾坤袖，仿佛刚才那屏障都是错觉一般，什么都没有发生。
他们没有心思管那柄剑，只想快些带师妹回去，好好医治她。
顾清疏不知道自己晕倒了多久，只觉得头脑昏沉，不爽得很。
光是睁眼都有些费劲，浓密纤长的睫毛微微颤着，但身边的人还是敏锐地察觉到了她的动作。
“老六！快来！”
随后便听见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她只能听到声音，眼睛还是睁不开。
禁术损已，通俗来讲就是折寿，她维持了那么久法阵，身体早就吃不消了，只凭着那不知哪来的灵力吊着她的命。
在一片昏沉中，灵力源源不断地涌入她的身体，她才觉得有了些力气。
陆清景和叶清丞猜到了她应当是太过虚弱才无法苏醒，于是运起灵力想填补她透支的灵海。
过了不知多久，她才能勉强睁开双眼，重新看见这世间。
这双眼眸已然失去往日星光，有些黯淡无神，她费力地转动着眸子，看见了身边的两个人。
她还活着啊。
她还以为自己不会活着回来呢。
“师兄……”声音也不似寻常那般清亮，此刻沙哑又低沉。
“欸，我们在呢。”陆清景是难得的温柔，像哄孩子一般应她。
他本想训斥这个师妹的，想让她不要再这样不顾惜自己的身体，可凶狠的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全变成了温柔细语。
一想到上清天宫对于锁妖塔之事的决断，他就觉得好不公平。
“我睡了很久了吧。”她又阖上眼眸，疲倦地说着。
叶清丞摇头，却是苦涩一笑，“不久，就当是好好休息了。”
她叹息似地笑了一声，问出了那句话。
“他们要怎么罚我……”
这话听着没道理，她以一人之身锁百妖之躯，硬是拖到了众人前来，这应当是大功一件，又何来的处罚。
可她明白自己虽无过错，但只要锁妖塔出事，她就是有过错的。
宫规有定，锁妖塔异动，守塔之人并未察觉以致严重后果，无论功过，都要处罚。
是她守的锁妖塔，出了事也是要她来担。
只是功过相抵，应当不会罚得太重。
先前他们并未在意这一条宫规，因为这锁妖塔千百年间屹立不倒，也从未有过任何异动，可如今却真的出事了，他们才觉得这条宫规好没道理。
“寒潭……四个时辰。”这短短几个字，陆清景几乎是挤出来的。
顾清疏听到是这处罚，倒也是安了心。
原来是寒潭啊，那这就没什么了。
换做旁人定是怕极了，寒潭池水刺骨寒冷，若是不小心触了一下都会觉得骨头发冷，更何况是跪在其中四个时辰。
可她不一样，她不怕冷，也不怕寒潭水，就算是跪上一天，除去膝盖疼和身子疲惫便不会有什么其他难受的地方了。
“师兄不用担心我，这么多年你们还不了解我吗，寒潭水伤不了我，我不怕冷。”
他们是知道的，但还是担心，四个时辰不算短，那寒潭水太过冰冷，就算她不怕，他们看着也心疼。
况且她本来就没有做错什么，这锁妖塔本就不该轮到她来守，因着一时好心，却遭了这样大的罪。
他们做哥哥的怎么会不心疼。
“三师兄他们回来了吗？”灵力让她恢复了一些生气，面色也逐渐红润起来，声音听着也没有那么沙哑虚弱了。
陆清景听到这话就生气，可又不能撒手走，只能继续为她补灵力，还恨恨地说，“回来了，早就回来了，你说你怎么每次都这样！别人让你做什么你都答应。现在倒大霉了吧？看你下次还敢不敢！”
顾清疏闭眼听着陆清景的抱怨，却是露出了一抹笑容。
“不敢了，下次不这样了，师兄消消气。”
她向来不愿意揣测他人是善是恶，她希望在她的眼中，每个人都是好人。
可她这次却有些怀疑。
毕竟事关生死，若不是江仙师赠她闻洬，她怕是早死在锁妖塔下，还要担上一世骂名。
她想到了那石符上的血迹，还有锁妖塔的第二个人，心渐渐沉了下去，怀疑的种子也渐渐发芽。
三师兄啊，你当真没有一分算计吗……
她希望这一切只是自己多想，但这一切又都不像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