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安逸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他们年纪小,平日里有什么大事也不会让他们去做,所以可以专心修行。
春去秋来,眨眼又是一年除夕,她看着最小的十二也长高了些,冬初时才通了灵窍,现如今看着确是少了几分凡俗气。
吃完年夜饭后五师兄便拉着她下了山,这次她没有再拒绝,因为她也有些好奇山下的景色。
六师兄自然也跟着去了,只是他这一走,若是大师兄问起来就没有人遮掩了。
大不了被罚一顿。
山下确实与上清天不同,上清天虽然人不算少,但他们平日里也只能见到师兄弟们,每到节庆难免冷清一些。
人间不同,他们的除夕与新年都热闹极了,有彻夜长明的霄灯,绚烂的焰火,还有好多好多人,一家三口啊,闺中密友啊……
她喜欢这里。
自记事起她便一直在上清天宫,从未见过这样的烟火人间,好像在这一刻,她才觉得自己是芸芸众生中的一个,而不是高居天外的看客。
入红尘,对她来说还早。
她站在这万家灯火中,仰望着被火树银花照彻的黑夜。
白水纱被夜风扬起,却惹得身边之人染上一层寒气。
或许是因为修道已久,体内已无杂质,在外人看来他们仿佛镀上了一层柔和的白光,看着叫人舒心。
路过的行人手中提着灯笼,那昏黄的光照清了他们的脸,她能听到那夫人说。
“好有灵气的孩子,定是哪家的小公子。”
是了,五师兄和六师兄看着就是有福气的样子,也素来讨长辈喜欢。
倒是她,分明挂着淡淡的笑意,却让人不敢靠近。
“除夕安乐。”他们三人向那位夫人微微俯身,算是行了个礼,应了那位夫人的夸奖。
他们不知道自己身上穿的衣服有多好,在外人眼中,便是镇守此地的仙门宗主都没有他们穿的料子好。
“仙师护佑,长乐无忧。”夫人见他们出身应当不俗,却又如此有礼,笑着说了句吉祥话。
她目送着夫人离开,转过头看着五师兄和六师兄。
五师兄只是笑着说,“这里可真好,景好人也好。”
她笑着点头,认同他的话。
这一刻,天空绽开满天的焰火,照亮了他们,亦照亮了目光所及的人间。
细细算来他们已经玩了许久,也是时候该回上清天了。
这一路繁华未尽,仍残留着方才的喜庆,叫人好生不舍。
步步走,步步回头,六师兄拉着她,还要管着将她的头给掰回来。
“好了,以后还会有机会下山的。”
她听到后才恋恋不舍地转过头,跟着他们走。
只是在这人声之后,仿佛有孩童的喘气声,听着很痛苦。
不只是她听到了,两位师兄也听到了。
他们修行,五感也较旁人敏锐些,静下心仔细听听便能听到声音的方向。
那是在一棵大树后,她拨开挡路的垂枝,看见了粗壮的树后那瘦弱的女孩。
这个女孩看起来十分瘦弱,此刻捂着心口,发白的唇色看了让人心疼,仿佛快要痛过去了一样。
她转头看向两位师兄,让他们也过来看看。
只可惜他们一心修道,并未学过医术,但看这女孩的情况,已是性命垂危,若是现在去寻医师怕是也来不及。
这大晚上,大家守完岁都睡了,谁又能出诊。
如今之计,只能将这个女孩带回上清天了。
他们很快做了这决定,立马将这个女孩背回了上清天。
好在长老忙着近日魔族的事,并没有早睡,如今那书房亮着烛光,分明他们做了心虚事,此刻也顾不得被罚,直接冲了进去。
长老看着这三个小兔崽子,早知道他们偷偷溜下了山,自己自然是担心的,守完岁后便遣了其余弟子去睡,自己留个烛火等他们回来。
虽说他们已有自保的能力,但毕竟是孩子,总是让人不放心。
“安庄长老!快看看她怎么了!”五师兄放下背上的女孩,他本来就是个孩子,力气也算不上大,这一路真是辛苦他了。
长老将女孩抱到小憩的摇椅上,看着那苍白的小脸,自己的眉头也不自主地皱着。
好在他带了那么多孩子,自然是懂一些医术的,不然这上清天宫的小孩子要是有个三病两痛的,他也会心疼。
“这是先天不足,心悸之症,方才命悬一线,得亏了你们及时将她带回来,不然这么小的孩子……”长老扫过他们三个,有些欣慰,又有些为这个体弱的孩子担心。
灵力渐渐顺着他的手指流入女孩的体内,那因病痛而发白的脸色也渐渐恢复了红润,紧咬着牙也渐渐松开,仿佛坠入了梦乡。
这是顾清疏第一次知道他们行这一道的意义。
往日都是学书本上的知识,听着先生讲为人该如何,修道为如何。
这些道理她都明白,但在这一刻,她才真正的懂了。
人的生命太脆弱了,他们修行的意义,就是为了让这些脆弱的人能够走上自己命定的命轨,让他们活得安稳些。
他们能做到的,只有为众生创一个安宁的世道。
女孩渐渐醒来,看着这些陌生的面孔,眼中露出一丝恐慌。
也是,他们是陌生人,治好了还是要送这个女孩回家的。
她蹲在摇椅旁,用自以为最温柔的声音说道,“现在没事啦,不会痛了。你家在哪里,我送你回家。”
可女孩听了她的话,眼中竟有一丝迷茫。
“我没有家……”
这下他们都听懂了女孩的意思。
同他们一样,这个女孩也是一个孤儿。
“我爹娘都没了……我没有家了……”
她听不得小孩子这样说,心都要碎了,立马抱住了女孩,安抚道:“如果你不介意,可以住在这里,这里可以成为你新的家。”
其实她也是小孩子,但在这一刻,她仿佛一个大人一样,学着往日大师兄的语气安慰着这个小女孩。
长老也叹了口气,疲惫地说:“既然相遇,那便是有缘,你若是愿意,便留下来,做十三弟子吧。”
此话一出,不止是她,五师兄和六师兄都瞪大了眼睛。
“十三!”
自从十二来了后,长老便许久没有捡过小孩回来了,没想到他们的十三,居然是他们亲手捡回来的。
长老也习惯了他们这惊喜的模样,点了点头,“嗯。”
女孩没有一丝迟疑,“我愿意!”
好耶!有十三了!
“你叫什么名字啊?入门都要改了第二个字,好从行辈的。”她此刻来了精神,滔滔不绝地说着。
女孩迟疑,良久才开口,“我姓徐,没有名,他们都喊我三娘。”
这怎么行?就算是女孩子,也该有自己的名字。
“小七,这名字,就你来取吧。”长老眼中闪过一分怜悯,但转瞬而逝。
这是她第一次给人取名字,只觉得名字太重要了,万不可随意了去。
灵,万物有灵,且纯且善。
“叫清灵好不好?”她试探似地问着,生怕十三不喜欢。
“好!我喜欢这个名字!”
徐清灵,以后就是玄清十三剑的最后一剑了。
只是徐清灵并不是长老挑的天赋异禀的弟子,他们也不要求这个小师妹有多大的本事,只要能平安一生便好。
而她,顾清疏,对这个亲手捡回来的小师妹是最为疼爱的。
因着这师妹自小身体不好,她也很用心地去教,只求师妹能有自保的本事,能够好好照顾自己。
长老也常嘱咐她,万万不可让师妹再受惊吓,师妹胆小体弱,怕是遭不住刺激。
这一点她也牢牢记下来。
五师兄他们还常常抱怨,说她有了师妹就忘了师兄,都不与他们亲近了,明明他们才该是最亲的。
每到此时,十三便会格外懂事,自己跑去找十二玩,将她让给五师兄和六师兄。
他们两个倒是奸计得逞,自己快活了。
这么一想,她确实是与两位师兄亲厚些,对旁人那都是同门之谊,对他们,那真的活像是亲兄妹。
就算是三师兄那样对她好,都比不过与五师兄六师兄的情分。
好几日不见大师兄,竟发现大师兄长高了许多。
也是,大师兄年长他们几岁,也是长个子的时候,看着越发像个大人了。
只是他们几个小的,也才十岁左右,天天盼着与大师兄一样,长得高一些。
也只有这个年纪的孩子才会盼着长大。
这么一算,也快到她的生辰了,她也要十岁了。
自去年生辰后,大家伙儿也知晓了她的生辰,五师兄他们和十三最是积极,还有一个多月的时候便秘密商量着送她什么,只可惜不小心被她听到了,也算不得什么惊喜了。
好在她反应快,他们并未察觉到什么。
三师兄单独来找过她,问她喜欢什么。
可她实在是说不上来,她好像很难喜欢一个东西,若真要说,应该是关于修行的东西吧。
剑啊,秘籍,法器之类的。
但若是说了,三师兄又要念叨她满脑子只有这些了。
所以她只是摇了摇头,说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