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刎
顾清疏只是向他点了点头。
陆清景一看堵在封魔阵口的大锤子,差点惊得掉下剑,好在叶清丞一把将他扶住,才免了一场悲剧。
“这谁干的?”他看着那锤子,又指了指顾清疏,“你干的?”
只见他的小师妹摇了摇头。
丁允默默举起手,“……是我。”
于是震惊的变成了他的师兄。
“你?”
“……嗯。”
怎么了!不行嘛!
只不过借了一点点、额、就是一点点灵力罢了。
亿点点……
顾清疏看着这三个人磨磨唧唧,提醒道:“你们快些封印。”
叶清丞打了一下陆清景,二人这才跳下长剑,转手负剑而行。
白渌也站起身,三人提剑指着封魔阵,念着咒语,地上钻出细密的金光,攀上封魔阵,修补着大开的洞口。
剑锋所指之处,灵力吞噬着洞口的魔气,将那金光阵覆上一层保护。
陆清景松开手,那剑仍不休地对抗着魔气,他自己飞身跃上一棵枯树,身后浮现出浮世三千,他抬手一指,身后的繁华生机便如同破开虚空一般将游荡在整座仙山上的魔气吸纳入境。
果真是有些真本事的。
顾清疏这么想着,上清天宫第一仙门之称果然不是浪得虚名的。
只是陆清景这功法与她的有些不同。
他呈现的是万物朝生,而她却是冰封万里。
她每次运功时,周身气温都会变低,甚至自己身上会覆上霜雪,这有些奇怪。
不出一炷香,那封魔阵就被三人修复好了,地面也停止了震动,只是这些枯朽的草木,都回不去了。
陆清景抬着手,手指微动,那柄剑便似开了灵窍一般朝他飞去,他一把抓住剑柄,挽了个剑花负于身后,飞身跃下枝头。
顾清疏看着这场景,只觉得熟悉极了。
她从前是不是也是这样,负剑而立于万山之巅,看着翻涌的云海,看着芸芸众生。
可叹物是人非。
“此间诸事已了,但仍有危险,我建议还是封山一段时间。”叶清丞收回佩剑,看着新封的封魔阵,地下魔气隐隐作祟,仍有想要突破的架势。
白渌点头,同意他的观点,“我回去便上禀掌门,下发封山令。”
叶清丞颔首,却垂眸看了她一眼,又匆匆移开了目光,转身朝陆清景走去。
“师兄,走吧。”
“丁允,我们也走了。”白渌抱起洛初,冲着丁允说道,又对着顾清疏点了下头,算是打了招呼。
“啊,”丁允看了看顾清疏和沈长谙,又看了看自己师兄,抉择不定,最后还是跟着白渌走了。
方才的热闹仿佛是一场梦,如今这寂寥的荒山中又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可她却不觉得孤寂。
“小剑仙,我送你回去。”沈长谙看着周围一片空寂,像是长辈一样哄着她。
顾清疏看着沈长谙,按辈分来算,这人明明是前辈,甚至是祖宗辈,可她在他身边却一点都不拘束。
“怎么了,这样看着我。”沈大爷见小姑娘看着他发呆,哑然失笑。
她一时说不出话,转着眼珠子乱瞟,“嗯……我觉得你这语气像我大爷一样……”
那人不怒反笑,朗朗笑声却显得有几分少年气。
“我都活了几千年了,你喊我祖宗都可,大爷倒还显得我年轻不少。”
“那你活了那么久,有没有什么在意的。”
沈长谙在旁人面前一直都是温润如玉,看起来靠谱极了的人。他如春风一般,行事说话都让人舒心。她总感觉这个人什么都知道,但什么都不在意。
甚至是他的笑意,都从未到过眼底。
她真的很想知道,这样一个把自己的内心藏起来的人,究竟会不会有在意的东西。
沈长谙听到这话,有一丝触动,撇开眼睛望向东方,不知是想透过云层看什么。
“若是早个几十年,是没有的。那时的我只想游历人间,看山看水,让我这无尽的寿命流逝的快些。”
“可现在,我只想……”
他像是故意的,说到一半停了下来,不打算继续往下说了,吊得顾清疏心痒痒。
“想什么?”她追问着。
“不告诉你。”沈大爷来了兴致,想逗逗小孩了。
于是某个小姑娘生气了,转过头不去看他了。
他掐着她的脸,将她掰正回来,好好地看着他。只是这模样实在是太可爱了。
“你也是我见过的人里最奇怪的,”她的脸还被沈长谙掐着,只得含糊地说,“别人都想长生,而你有无穷的寿命,却想过得快些。”
沈长谙撒开了手,笑眼盈盈,“活得久了倒也无趣,世间事看够了,身边的人一个接着一个离去,才明白长生的尽头,是孤寂。”
“空巢老人?”
“……”
小嘴叭叭,真会说话。
“额……我的意思是,你没有道侣吗?也没有子女?我看你这脾气,应当是有过孩子的。”
沈长谙垂眸沉思着。
他千年间从未想过这些事情。
“没有,我只是帮友人带过一段时间孩子,这脾气便被磨平了。”
“哦,我想起来了,是送你竹节的那个孩子吧。”
“嗯。”他点着头,像是想到了那段趣事,竟不自觉地笑了出来,“记性不错。”
“现在,回答你的第一个问题,”他俯下身,深邃如星的眼睛看着她的双眼,认真又坚定,“我有在意的人。”
他勾唇一笑,带着几分挑逗,“要不要猜猜是谁。”
小姑娘偏过头不去看他,“不猜。”
她其实是不敢猜,她怕答案不是自己想的那个。
……
当天晚上顾清疏就被原主拉入了梦境。
仍是那一处桃源,一袭黑衣。
原主看起来还是如同千年冰山,一见到她便开口。
“你见到他们了。”
顾清疏自然知道原主指的是谁,定然是上清天宫的两位师兄。
“嗯。”
弯月如钩,一轮月华映着寒泉,却如同死水一般。
只听到原主叹了口气,乱了思绪,“他们是很好的人。”
顾清疏应着她,“看得出。”
确实,陆清景和叶清丞,作为道君,他们不辱师门,不负众生;作为师兄,他们从未放弃与她相认,包容关怀。
他们是很好很好的人。
“你既是上清天宫的人,又为何会沦落至此。”
原主沉默不语,垂头不知在想些什么,是在回忆自己从前心怀苍生,还是在懊恼自己做错了事。
从前的她,前途一片光明,本也是个很好的人。
“我……现在还不能说……”
顾清疏也料到了她会这么说。
这货和沈长谙一样,总会这样堵她的话。
“那你说,你什么时候能把所有事告诉我。”
“等到你能承受所有时。”
顾清疏不理解原主这话的意思,“有什么是我现在不能承受的。”
“你很快就会知道了。”
这次没有骗她,是真的,很快了。
原主解开颈间盘扣,露出白皙的脖颈。
可这一动作却让顾清疏彻底慌了神。
只见原主那脖颈上有一道长长的疤痕,与她在桃隐村时在自己灵魄上看到的一样。
她冲上前去扒开原主颈间的衣料,喘着气看着那道疤,心跳快得吓人。
亓舟明明说这疤刻在灵魄上的,为什么原主脖颈上会有一模一样的疤。
为什么她们两个都会有这个疤。
难道她们真的是一个人?
这不可能!
“现在明白了吗。”原主淡淡地说着,却透露着一股忧伤。
她松开扒着原主衣领的手,仍是颤抖着,大口地喘着气,不敢相信眼前的场景。
原主伸出手点上她的额头,“让你先看一点吧。”
她只感觉一股暖流顺着原主的指尖流入她的身体,刹那间天旋地转,双眼一黑,陷入无穷的黑暗。
这是梦境之中的梦境。
周遭浑浊的魔气染污了天,血色浸染,赤地无边,脚下是尸山血海,一眼望不到头。
耳边狂风嘶嚎,哀鸣响彻云霄,数不尽的魔气在她身上缠绕,眼中是骇人的红。
如同不久前见到的程鹿音。
可她是灵体,怎会有入魔的倾向。
身边没有一丝生灵的气息,叫人害怕,她在一片狼藉中哭嚎着,得不到回应。
她只听见自己在哭,却听不清自己说了什么,只感到深深的绝望。
然后她看见了自己手中那把熟悉的匕首,那染血无数的匕首此刻也是看不出原貌,上面的血还是鲜艳的红,妖冶几分。
她看着那匕首出了神,死死地抓着,心中愈渐悲痛,像是下定决心了一般,握着匕首便往自己脖颈狠狠一割,不带一丝犹豫。
就这么决绝的,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梦里感觉不到皮肉之痛,但能感受到脖颈处喷涌而出的鲜血,带着她的生命流逝于这血海。
在阖眼前,她仿佛看到不远处的一抹烟绿色身影,那么熟悉。
她伸出手想去抓那衣摆,可太远了,她怎样努力去碰,都触碰不到,只抓到了一捧沾满了鲜血的泥土。
为什么呢。
一行清泪划过脸颊,落入血海之中,这个道不清来路的人也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一个如此惜命求生的人,却选择了自刎。
原主没说错,能让她自刎的事,她定然是承受不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