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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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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铮年听她在刚刚的电话里说坐飞机有点累,还是辗转问到她的住址。

    诺维公馆,订了一份餐点和客房服务,看了眼她所在地区的天气,觉得她应该会做个好梦,闭眼四个小时。

    天亮了他起身,没到m&g多久,就在例会上听到严氏架构重组的资料,旗下的诺维酒店可能会低价卖给黎巴嫩的当地企业。

    就是她住的那一家。

    李承会后问他有没有兴趣,如果想踩严氏,这个时候自然要分一杯羹。但陆铮年的态度,李承看不懂。

    出于谨慎他补充道:“当然,诺维是严氏的祖产,还有很多留给他们自己的客房,要得手恐怕需要很大一笔支出。”

    他都提到的很大一笔,应该确实所费不赀。但陆铮年找不到收购的理由。他靠偷来和她的短暂相处,难道还要靠偷把她的过去全都毁掉吗?

    没有必要。

    单薄贫瘠的是他的十年。他有什么资格这样做。难道做了就能抹去了,就能让盛栀不再去见严朔?

    他自认不值得。

    “不用了,既然是严氏的祖产,严朔没那么容易脱手。”

    李承沉默片刻:“他最近,很缺钱。”

    是想搬迁回a城?

    陆铮年心里竟然无法因为这个消息有一丝恼怒,他总是联想到盛栀,联想到她如果像他想念她一样想念严朔

    他很快阻止自己继续想下去,但心里还是觉得,离得近会好一点。离得近会容易一点。她就算回心转意也大概会留下,到时候又只做一个旁观者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去茶水间吃药。

    没有药,他总是喜欢胡思乱想。

    握着热水把药喝下去,因为在顶楼,茶水间很安静。

    可他站了一会儿,依然听到有人说看到她和严朔在一起,他们一起出去,其他人都猜测他们要复婚。

    陆铮年知道他应该寻着声音走过去,他应该戳破这焦虑抑郁引起的幻觉。好让自己冷静。

    去相信她一点。

    但是。

    他只站了一会儿。想起她站在斜坡上和门口那时朦胧的影子。她对自己说了什么话,陆铮年不记得。

    他只模糊记得。

    她不喜欢我。

    他也不该相信。

    是她亲口说的。

    是他和她亲口说的。

    陆铮年于是就那样呼吸不过来,只站了一会儿就走了。不敢想象如果自己全部记起来会是怎样。

    只有一个朦胧印象都这么疼。

    后来整一天都在期待她打电话来,有时候有其他的声音,他都会听成铃声。但一直等到深夜。他所度过的煎熬与猜测果然和那十年没有任何区别。

    他为什么表现得那样大度答应?应该和她吵一架让她知道他本就是这么卑劣不堪的人这样或许会好受一点。

    可她打电话说她晚点回来,他还是哑声说:“好。”她不挂电话,他也不舍得。

    只好提起他的病,引起她注意:“今天早上有点低烧。”

    她果然放下手里的东西:“严重吗?不行我还是提早几天回来”

    “不用了。”

    他捂住眼睛,很慢很慢地说:“盛栀。”他问:“你能不能喊喊我?我的名字。”

    盛栀本来是遇到了当年高中的外教老师想和陆铮年说起这件事,听到他语气,忘记了,只觉得有点迟疑。

    她顺着这个古怪要求慢慢:“陆铮年?”

    陆铮年心缓慢地跳一下。

    她不在他身边。

    他感觉不到这具躯体活着。

    嫉妒和爱腐蚀他,令他日趋腐朽。

    她一疑问,他就像碰到水的卷柏慢慢地活过来,虽然叶片还蜷曲着。但他已经好受很多,好像只受这三个字滋养,怎么都能活着,只要她想让他活着:“嗯。”

    “陆铮年。”她有些不会说他的名字了。这样好奇怪。盛栀只能归结于不明白陆铮年在想什么。

    她不知道这么近的距离他捂着潮湿的眼睛,想不起来他那些年想听这三个字多少次。他走遍所有庙宇,有时候听人喊严朔都会回头。

    他想不到嫉妒。

    只渴望见一见她。

    为什么这颗心这样贪心不足?他恨不能把这颗心抛弃了,只沉湎于这几分钟。哪怕就几分钟,也足够他捱过这痛苦。

    “嗯。”

    他想开口,但呼吸声出来那一瞬间他反手,知道自己要说什么般挂掉了电话。

    打着字和她解释是按错了,但心里一直在沙哑重复。我爱你。

    盛栀,我爱你。

    他多想让她知道。不是为了任何回报。仅仅是想让你知道。

    第二天早上她又给他打电话,是临出门前打的,说遇到高中外教的事。

    盛栀只顾着举着手机,没留意到门外的人,和陆铮年说:

    “eda这些年一直在环游世界,昨天晚上我们才见了一面。如果你想的话,以后我们出去玩,可以约上eda。”

    陆铮年一个字都回忆不起来。他的心如此空洞,几乎回应不了她一个字。他只模糊感觉他应该开心。

    “好。”

    像钝感的木偶。

    盛栀停顿一下,决定出门前还是和他说:“eda看到我的时候还说我们很配。”

    她轻轻:“我高中有时候也会这样觉得。”

    她不是随心主义者,她是很注重而且需要过程的人。

    幸运的是盛栀最终想了起来。

    不幸的是陆铮年已经忘记了那些,他筛选过滤掉了那些盛栀十年都没有想起不在意的,留给自己一个破风的房间。

    现在她进来,说曾经这里多么漂亮。

    他睁着眼看她不曾踏足的房间。满心空洞地想,会有,多么漂亮呢?

    陆铮年给自己停了三天药,希望失去的记忆恢复。第二天晚上就开始焦虑发作呼吸困难,焦躁地几乎发疯。

    大脑不被麻痹就是疯狂地回想过去的事逼迫自己转移痛苦。

    收到严朔消息后,他混乱得差点自残,模糊地想起来一件事。她现在,正和严朔待在一起。

    盛栀,现在和她想念的,一直在一起的人坐在一起。

    就这一件事,他反而安静了,安静地坐在废墟里,听见仿佛有机械木偶在耳边说,我不爱你。盛栀,我一点也不爱你。

    可他还会痛。

    他不记得。曾经他们多相配。

    严朔是故意发照片来挑衅,他看到盛栀打电话那一刻就知道她在和谁说话,但他不费吹灰之力地得到陆铮年的软肋,不用多强调什么他就会被自己击溃。

    他以道歉和和平解决葬礼这件事的口吻把她请到会所,她不动,他换了家餐厅她才去。

    她还打开手机,可看了一眼终于还是没有报备。严朔笑了一下。

    厉择接到陆铮年的电话,这么多次他第一次向他求助,到了客厅何止是玻璃的器物全被他砸了一遍,他自己手腕扎到碎片他也一点都感觉不到。

    感知失序了,陆铮年现在像个木偶。可厉择迈步进来一瞬间,他还是把手机拿起来,把照片划掉。

    厉择看了一眼,没看到照片什么内容。根本不用看。还能是因为什么?

    要不是想到陆铮年差点把自己折腾死了才不会来,请保洁来,又给陆铮年伤口消毒。

    没坐那玩多久游戏,陆铮年又起身,自己把客厅打扫一遍,不知道和谁解释:“她会来。”

    厉择打着游戏:“你记错了,岁岁和她现在都不住这,他们在公寓。”否则他怎么会特意跑到这边来发疯?

    陆铮年争辩不了,只说:“我生病了。”

    厉择继续玩游戏:“好消息,你已经失忆了,继续这样消耗下去迟早会完全抑郁,到时候连难过发疯都没有力气。”

    陆铮年站在那。

    厉择输了一局,没什么脾气地把平板盖过来:“另一个好消息是,完全转化成心理疾病后说不定你的身体数据就会变好。”

    但这对陆铮年来说其实不是件好事。

    这代表大脑试图用生理现象逃避心理痛苦的结果是糟糕的,他的情绪会滑向一个无法挽留的境地。

    这就是为什么哈迪教授都建议他早些心理干预的原因。

    会知道自救起码还有救。

    陆铮年没有清晰的概念,厉择只能给他解释:“你想想,你现在都已经受不了了,如果真的抑郁会多崩溃?陆铮年,你还是把药吃了吧,这些药是在麻痹你,可也是为你好。”

    陆铮年接过药,三颗都吃了。但他还是说:“我感觉他它们都没有用。”

    他当然怕疼。

    不然不会想过用死来逃避。他没有想过不管哪一种都是他无法承受的。这已经是病了。他没治好过。

    你还想变成一个正常人吗?或者说你还想不想从这漩涡里走出来呢?

    厉择没法发问,这个时候问有诱导病人的嫌疑,何况他也不认为自己会得到更好的答案。

    “你想想,那么多人都知道诺维是严氏的公馆,她如果真和严朔有什么不会直接去那里,陆铮年,是你想太多了。”

    陆铮年眼神恍惚。

    过了片刻,他眼神定下来,很浅的,好像内衣知觉,顺着厉择的话慢慢说:“对。”

    陆铮年把东西收拾好,安静站一会儿说:“我该去接岁岁放学了。”他定了闹钟,可每次没响他就想起来。

    厉择收拾带过来的消毒棉和医药箱:“别忘了和她打电话,这对你有好处。”

    陆铮年慢慢地想了一会儿。想到某个她说起来的很熟悉的人,好像还提到他们的高中。但十八岁的盛栀什么样子。他已经完全不知道。

    她会喜欢他吗?觉得他们般配。

    应该只是哄他。

    他知道这是假话。

    “她今天应该很忙。”陆铮年又只能一个一个字开口,和自己说,“我明天。”

    他没说。因为想到,明天也不要打扰她了。

    他如果能死在她在那一天。那即使一生不被她记住也值得了。他不奢求她能记住她,只希望现在能记住一个影子。哪怕影子。

    厉择看着陆铮年挪出去,看了看把公寓窗户关上,走出去的时候在下雨。

    他跑几步,刚到车边,发现陆铮年没走,他立在雨里,模糊地记得他忘了什么很重要的事,直到老师打电话来说阿姨去接了岁岁。

    他才慢慢反应过来:“谢谢。”

    厉择从车上拿上伞,到陆铮年身边:“陆铮年?”

    陆铮年慢慢回过头来,过了片刻才回神:“我又忘记了。”

    厉择:“大脑不会保留痛苦的记忆。”何况他现在记忆已经出现问题。

    陆铮年竟然仔细地思考了一下。

    然后毫无根据,像他突然相信他不会相信她说的喜欢记得,记得一样,他淡淡地毫无征兆地笑了一下。

    “那她应该也不会记得。”

    他又周而复始地开始痛苦,遗忘,痛苦的循环。一个存放不了喜欢与记忆的沙漏。他记不住痛苦,自然也记不住快乐。

    他会慢慢麻木。

    厉择把伞递给他:“我先走了。”

    陆铮年看看路,想他有没有可能失去路的记忆开到桥下,这样毫无负担地就可以不给她留下任何烦恼就离开。

    可他没有做。

    因为他不记得这附近哪里有天桥。

    如果是她常走的路,怕她路过这里会被这里出现过事故的事吓到。

    又走几步上车,他为什么想开下天桥,已经不记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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