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奶
赵慧依六点的闹钟将整个寝室的人准时叫醒。
余炽有点认床，昨晚睡得不算好，这会儿精神不济地爬起来洗漱，整个人都迷迷糊糊的。
她苦大仇深地叠好被子，一转头对上路紫怡新奇的目光。
“你这个被子，怎么叠得这么标准啊？”
余炽将床单的最后一丝褶皱也抹平，“因为我从小学四年级就开始住校，这种内务检查已经应付了很多年。”
路紫怡啧啧称奇，下一秒从衣柜里掏出来一床方方正正的被子放到床上，冲余炽扬眉，“喏，我们都是叠好一个完美的就不拆了，盖一床叠一床。”
余炽叹为观止。
路紫怡又善解人意地提出要请她这个还没来得及办饭卡的新人吃饭。
她从前在学校不怎么吃早餐，面对西食堂一楼琳琅满目的早饭种类挑花了眼，最后是路紫怡把她拽到油泼面的窗口前，跟她诚心安利。
“吃面吃面，西一的油泼面可是我们河一食堂的招牌。”
余炽拗不过，点了一样的面端着和她们一起找位置，早晨的西一人满为患，余炽心道幸亏这油泼面不烫手，否则她真的会直接把碗甩出去。
远远地，她看到一个人影在冲她们招手。
端着碗走近了才看清是谁，刚吃完油泼面的周容温、胡高达和刘文昊正准备走。
她跟着路紫怡赵慧依心安理得地占据了他们空出来的桌子，放完餐具的胡高达去而复返在空座落座。
“你跟她们两个一个寝室吗？”
余炽含混地应了一声，“嗯。”
她咽下嘴里的面条，察觉到有人在自己身侧站定。
“你干嘛呢，走了。”
周容温的声音。
胡高达又跟路紫怡闲聊了两句才站起身来，伸手搭上周容温的肩膀，余炽抬眼，从他有点费力的动作里看出来周容温比他要高一点。
周容温肯定不止一米八，昨天领她去班里的时候一步几乎顶她两步，余炽腹诽。
她的眼神扫过周围的一圈人，最后抬头看向周容温，“周老板，请问我什么时候能领到校服啊，我看守则不是说不穿扣分吗？”
“你怎么也开始叫周老板了，”胡高达眨眨眼睛，“融入得很快嘛炽哥。”
余炽瞪他，“别这么叫我。”
“那我叫你炽姐？”胡高达摊摊手。
余炽还没来得及回话，一边的周容温抢先开口道：“我一会儿下晨读去问问老张，能领了再带你去。”
她的注意力被转移回来，道了谢之后又继续和碗里还剩一半的面条做斗争，余光瞥见周容温反手锁住胡高达的脖子，勾着人不紧不慢地出了食堂。
“你都已经和3a小团体这么熟啦？”赵慧依擦了嘴，又递给余炽、路紫怡一人一张纸，“熟得都不像昨天刚来。”
余炽嘴里的面条差点喷出来。
“什么3a小团体？”
路紫怡还在头也不抬地嗦面，赵慧依好心同余炽解释。
“就是周容温、刘文昊和胡高达啊。”
“我们教学楼底下有个年级前三十的光荣榜，他们仨回回在榜上，又是众所周知的关系好，所以就有了这么个外号。”
余炽两口扒拉完碗里的面条擦了嘴，连连摆手，“完全不熟，我觉得只是一些礼貌的问候。”
太中二了好吗，她一点也不想和他们混熟。
/
今早晨读是英语。
张川站在讲台上领读，余炽才开口跟着念了两句，高梓淇便凑过来压低声音打断她，“你发音好标准，和周老板好像。”
余炽没管她后半句话，“还好，我应该是听英文歌、学英文歌练出来的。”
“那也很厉害，”高梓淇冲她挤眉弄眼，“我现在感觉你真是天降课代表了，赵姐肯定会很高兴。”
余炽拧眉，“赵姐？”
高梓淇用手肘碰碰她胳膊，示意她看向刚好一只脚迈进教室的人。
“来了来了，我们的英语老师赵莹，超级大美女一个！”
余炽隔着前几排的同学看过去，只依稀看到来人的一个侧脸，不过确实很漂亮就是了，看上去还很有品位。
不过没看清脸的遗憾很快就被弥补了，因为赵莹在班里巡视一圈，最后停在她座位左侧过道，微微侧身看向她。
“新同学？”
“老师好，”余炽心道美女老师声音也好好听，“我叫余炽，是昨天刚来的转学生。”
赵莹伸手拍了拍她的后背，眼睛弯成月牙状，“你好呀。”
她过来似乎单纯是为了跟余炽寒暄一下，收回手后又左右看了看周围的人，最后悄无声息地出了教室。
余炽这会儿是真有点想当她的课代表了。
赵莹给她的感觉很像自己初中时最喜欢的语文老师。
她趁着自由诵读时间跟高梓淇打听，“赵老师喜欢什么类型的学生？”
“没有固定类型吧，”高梓淇想了一会儿，“她一直很温柔，不过英语学得好总没错。”
余炽了然地点点头，又想起来什么似的，追问，“那老张呢，喜欢什么类型的？”
高梓淇紧张地四周张望了一下，才凑近了些用气声回：“其实我们都觉得老张有点唯成绩论……”她又看了看前门后门才补充，“但是他人很好性格很幽默，跟我们也比较玩得开。”
“说一早上了，你们俩有完没完？”
余炽刚老实地捧起书来，便听见斜后方的周容温语气严肃地开口。
他的声音不算小，一时周围的人都明里暗里地看过来。
余炽心道这下自己和周容温“结梁子”的事可能要被彻底坐实了，她今天早上进班的时候还听见有人在讨论来着，说她胆子大，就是不知道是不是褒义。
不过怎么也是自己违反纪律在先，余炽苦着脸回头，“好的班长，不说了班长。”
晨读结束的铃声卡着她的最后一个字打响，余炽回正身子，听见背后传来胡高达欠揍的声音。
“挑衅，绝对是挑衅。”
/
“教室里不能吃东西的话，可以喝牛奶吗？”
余炽摸着书包里的牛奶，谨慎地看向高梓淇。
“可以，”高梓淇正在抄语文作业，闻言头也没抬，“饮料牛奶都是可以的，别的不行。”
余炽了然，“那就是液体都行呗。”
她这才放心地把那盒牛奶拽出来，插了吸管满足地吸了一大口。
早读结束到第一节课之间这个半个小时的课间，主要被课代表们用来收作业。余炽不用交作业，可奈何她周围的人都要交，所以课代表们也在她身边来来回回走了很多遍。
她喝着牛奶满足地眯眼，身边手都快出残影的高梓淇头也不抬地开口：“周老板你等一下，我还有最后一道大题就抄完。”
余炽被她这个不用听声都能辨人的技能惊呆了。
她抬眼看过去，周容温的脸在背光处像加了一层柔光特效，眼睫毛长得几乎快与鼻骨齐平。余炽在心里认可了一下他远超周围同龄男生的长相，愤愤不平。
真有人既长得帅又学习好啊，神奇。
“你有什么缺点吗？”她诚心发问。
周容温疑惑地看过来，眼神像在看一个傻子。
余炽“切”了一声觉得他小气，又道：“我本来是想夸你帅来着，但是现在不太想了。”
莫名其妙。
周容温盯着她的脸看了一会儿，对上余炽打量的目光难耐地滚了滚喉结，手里的试卷被他攥出几道褶皱。
“擦擦，”他强迫自己移开停留许久的视线，抬起手点了点自己的嘴角，“喝个奶都喝不好。”
少女睁大眼睛望过来，嘴角残留星点奶渍，舔嘴时看上去颇像他今早见到的、宿舍楼底那只正在舔火腿肠的橘猫。
“你很喜欢喝牛奶？”周容温见她擦了嘴角后一下子将一整盒奶吸空，鬼使神差开口。
“喜欢啊，”余炽看他一眼，伸手在桌洞里摸了一下又摸出来一盒，好心地递给他，“你要喝吗，我这还有一盒。”
她是家人朋友们公认的牛奶大王，曾创下一天喝完一整箱十六盒奶之后进医院输液的记录。
“我也想喝我也想喝！”胡高达探身过来。
“哪儿都有你，”周容温眼见余炽的神情变得为难，猜到她再拿不出来多的了，接过她手里那盒扔给胡高达，“给你。”
“我不怎么爱喝。”他对着余炽解释。
余炽点点头，碰巧高梓淇终于抄完物理作业，周容温接过之后从她这里挪开，教室前窗的阳光一下子打在余炽脸上，晃得她睁不开眼。
太阳好毒，余炽想。
她往后看了一眼，周容温正停在胡高达后面收作业。
后者手里拿着自己刚刚送出的那盒奶，拆了吸管正准备开喝的时候，手里的奶被斜后方伸出来的一只手夺走。
余炽顺着那只胳膊向上看过去，对上周容温的眼睛。
胡高达差点跳起来，“容哥你干嘛！”
“我突然想喝了，”周容温淡然道，“你想喝的话自己去超市买吧。”
“哪有你这样的啊！”胡高达愤恨地盯着他，“你都给我了还能收回去？”
周容温一手抱着高高的作业本，另一只手将胡高达拆好的吸管插进锡纸孔，直接送到嘴边。
“那最开始不是余炽给我的吗？”
余炽顿时感觉到胡高达幽怨的目光转移到了自己身上，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真是最后一盒了，你要是真这么想喝，不嫌弃的话……你俩一人喝一半？”
胡高达刚把头转向周容温就被他毫不留情地按了回去。
“滚，我嫌弃。”
/
重点高中重点班的课业任务很不轻松，余炽第三次在心里感叹，小说里的美好高中生活果然都是骗人的。
今天来上课的几位老师几乎都是看到她之后礼貌性地认识了一下，便马不停蹄地开始教课了。
她在原来的学校很轻松地就能保持在年级第一，但在这里上了几节课之后，她发现无论是课堂积极度还是同学们回答问题的水平，都比她原来学校的班里高出不止一截。
距离大家说的第一次月考只剩一周，余炽已经开始担心自己的成绩了。
顾静对她的要求一直很严格，之前就连偶尔考到年级第二都免不了一顿思想教育，虽说来之前顾静也表示了在这里考到班级前十就算合格，但她如果想真正避免那些说教，肯定要考得更好才行。
高梓淇看她对着试卷小声叹气，停下做题的笔同情地拍了拍余炽的肩膀，“习惯就好。”
“天哪，”余炽捂住脸，“这也太有压力了。”
这种学习的压力很快就冲淡了她对新环境的一点不适感，余炽调动所有精力去跟上这个理科火箭班的学习进度，暂时把脑海中所有其他的事情都抛之脑后。
/
第一次月考就在这样日复一日的学习中来了，余炽跟着同学们一起把座位上的书搬到楼道，路紫怡帮她放好书箱，问：“准备得怎么样？”
胡高达在旁边听到这个问题，探着身子好奇道：“你不是之前学习很好吗，怎么还会这么大压力啊？”
“家里要求严呗，”路紫怡摊摊手，“别人家的孩子都是这么要求出来的。”
余炽点点头，“嗯，我妈跟我说必须考班里前十才行，但是你们这儿高手太多了。”
“什么你们我们的，是咱们！”胡高达凑近了点安慰她，“没事儿，你原来学习那么好，前十肯定没问题的，没你想得那么难。”
说着，他勾上旁边一直沉默的周容温的肩膀，“你说是吧容哥，压根没那么难！”
余炽下意识把目光放到周容温身上，看见后者顿了顿看向自己，停顿两秒后把手里的书摆到墙角，“还行。”
怎么有种他在装x的感觉？
倒也不是余炽看不惯他，只是他一个万年班里第一，说这话实在没什么信服力。
“你如果不是第一，说这话我可能还信。”余炽撇嘴。
她和周容温在这里“对峙”，一时间整个楼道里搬书的人都好奇地望过来。
这一周她跟周容温“不和”的谣言不知怎么迅速传开，甚至某天高梓淇神秘兮兮地拉着她给她塞了两盒牛奶，莫名其妙地跟她说“加油余炽，和周老板抗争到底”。
她这才知道传闻中的自己“刚来第一天就跟周容温公开叫板”，甚至“扬言要在月考里彻底把周容温踩在脚下”。
余炽听完这些离谱的东西之后唯一的感受是，不愧是你们重高，把人彻底踩在脚下的方式居然是考试。
她深深地感受到无论在哪里，八卦就是人们的天性。
甚至还有人私底下预测这次月考他们两个到底是谁会考得更好。
胡高达偷偷向余炽传递了双方支持阵营人数比——1:20。
1是她自己。
她想起这件事来越发觉得别扭，本来没什么事的，可周容温不知怎么这周跟故意躲着她似的，就连后来收作业都是叫胡高达来收她在的这边。
“真还行假还行啊，”余炽一时上头冲动道，“你是不是怕我真考得比你好啊？”
周容温缓慢地挑了下眉。
他这周确实又在刻意减少自己和余炽的交集，原因是不想因为心头那点因为美色产生的莫名悸动影响自己。
但奇怪的是周容温发现这事儿有点难。
尽管刻意地不去关注余炽，但他总能在各种各样的空隙时间里精准地捕捉到她的动态，比如她又因为哪节课老师讲得有点快发了愁，或者她一天喝了几盒奶，再比如她笑着和胡高达说了多少句话……
周容温看着眼前放完狠话就后悔了的人，突然觉得出于见色起意的那点悸动，好像顺其自然也不错。
他总不至于真因为这个就在这种时候喜欢上一个刚认识没多久的人。
余炽在他眼皮子底下慌乱得像是在找地缝准备埋了自己，搬着书的隔壁班男生擦过她肩膀，把她撞得一个踉跄。
周容温下意识伸手。
他拽着余炽的校服领子把人拽到一边，看着余炽脑后的马尾从左边一下子扫到右边。
周容温莫名觉得有点痒，可面前的余炽洒下的呼吸却是滚烫的，隔着校服加热了他胸膛的一小块皮肤。
“我有什么可怕的，”他退开了一点比了比她的个子，“你也就分能比我高。”
余炽愣了一会儿，看周围的人笑成一片了才恼羞成怒地反应过来。
“周容温！你等着我还会长的！”
这下是真的结仇了！余炽愤恨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