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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青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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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蒙蒙亮,大雨就停了。

    几天以来断断续续的雨为空气增加了一分湿润,已经换季的气候偏冷,倒不如说在这个季节还有如此连绵的雨和台风降临本就是一件十分稀奇的事情。

    “铃铃铃~”

    符士德听见一楼大厅的电话响起,快步上前拿起话筒,这个年轻俊俏的小伙子从声音中透着一股挥之不散的疲惫:

    “这里是鹿首钟表店,很抱歉这段时间暂不接受上门维护业务……”

    “……哦对!没错,我就是之前留过名字和号码的符士德,殡仪馆的预约……”

    等到这个小伙子歪着脑袋夹着话筒,到处找纸和笔,跟打电话过来的殡仪馆方面确认好时间与相关事宜之后,将话筒放下来,才长长的吐出一口气。

    “好歹鹿伯父伯母的身后事算是解决了。”

    两天的时间一晃而过,这些天来符士德忙的脚不沾地,为了鹿伯父和伯母的身后事在到处奔走。

    殡仪馆、降魔局、银行、保险公司……各种各样的事务处理起来虽说都不算麻烦,但诸多事情全部积累在一起之后,就会有种难言的疲惫感宛如大山一样压在了身上。

    背负着这座无形的大山负重前行之余,符士德还尝试着抽空在降魔局那边通过各种方式旁敲侧击,打听与案件相关的进度。

    直接询问肯定是行不通的,就算是侦查员里的新人菜鸟都知道不能跟一般市民透露这种案件进度,更何况还是跟恶名昭著的偷猎团伙相关的危险情报。

    但通过协助案情和处理鹿伯父的身后事这些理由,符士德倒也能够从中了解到些许“能够被透露给事故人员和受害者家属得知”这种程度的线索。

    从中可以推断出来那支偷猎团伙的正体已经被降魔局给锁定了起来,符士德翻遍了以前的报纸内容,确定是这十几年来某个兴起的组织和这个偷猎团伙互相对应上了。

    这支偷猎团伙一直以来都是流窜作案,十多年的时间里也有好几次经过绘城,在这里犯下了大案之后迅速远遁离去。

    虽然几座城市的降魔局在以前有过一次合作打击偷猎团伙的行动,抓的抓毙的毙,少数活下来的至少下半辈子也都只能在监狱里生活了,但看起来这個组织还有死灰复燃的能力。

    听闻这个消息之后,符士德就不由得沉默了起来。

    有什么人在背后帮助这支偷猎团伙。

    或许是他们的资助者,或许是某个器官收集的“大主顾”,但毫无疑问,能够在降魔局的打击之下也死灰复燃过来,必然是有人在背后为其提供着帮助。

    一想到这里,符士德就不由得看向角落的报纸,上面是绘城沿江风景区和地铁工程进度的开发新闻,兴建风景区和地铁工程的项目执行方,都有一个显眼的名字。

    鼹鼠集团。

    符士德这些天来,隐隐能够感受到来自于自己的眼睛所看见的景象。

    或许是因为那被吞拿所认可的感知能力,或许是因为“猫眼绿”这种极其稀少的特质带来的一些神奇特性,也或许是符士德本身就与众不同。

    但符士德隐隐能够感受到那只被移植到了其他人身上的眼睛中的视界,虽然有些时灵时不灵的,但是从所见到的景象来看,符士德能够判断出来,移植了那一只眼睛的人在鼹鼠集团当中地位肯定不低。

    很多重要的文件都通过符士德感受到的视界映入眼帘,诸多项目最终都要目光的主人点头才能够实施,结合诸多因素,符士德初步将目标放在一个人的身上。

    鼹鼠集团的董事长,槲栎。

    报纸上是一位衣着光鲜亮丽,和许多领导站在一起,笑着双手相握的合照,脸庞的边缘有树木般的木纹浮现出来,还有好像树皮一样的组织,灵能改造的显现和他的名字一样,是槲栎树。

    不过非人的部分却并不多,看起来灵能改造的完成度不算很高,只是浅浅的对自身进行过调整的程度而已。

    斯文的眼镜遮挡了目光,没有看见属于猫眼绿的色彩——毕竟这是一个月之前的报纸了,那个时候符士德还没有遭到偷猎袭击。

    从偷猎袭击到移植结束,全程可能都不到二十四小时,能有如此效率,很显然鼹鼠集团,或者说槲栎本人就是和偷猎团伙关系密切的存在,可能是某位一掷千金雇佣偷猎团伙行动的大主顾,也有可能就是幕后的真正资助者。

    只可惜这种建筑集团的老板对钟表其实没有什么兴趣,不仅仅只是没有跟鹿伯父定制过怀表手表,圈子里也没听说过有哪一位钟表师接到了槲栎的委托,更没听说过槲栎在哪些场合上展露过什么名家之作。

    不然的话,依靠钟表师的身份,符士德倒是能够尝试着找机会去通过这种渠道和那位槲栎进行接触。

    至于这位槲栎会不会认出符士德就是他新入手的猫眼绿的正主,符士德对此倒也不是太担心。

    猫眼绿的周转至少还隔着偷猎团伙这一层环节呢,虽然是个珍贵事物,但珍贵的价值全在“猫眼绿”上。

    而不是“符士德”。

    就好像一枚鸡蛋,通常情况下也没有人会将自己的注意力放在蛋壳上。

    这种人会仔细端详猫眼绿的色彩,观察猫眼绿的细节,感叹属于猫眼绿的美色,却不会认真研究符士德的状况——就是去餐厅吃饭的时候,服务员将高昂价格的名贵食材在顾客面前展示的时候都不会有人去投以多少关注,人们在意的,也只是主厨呈上来的料理而已。

    更何况在他们的心中,“符士德”早就已经和那对钟表师夫妇一起死去了,不会有人去提前顾虑已经死去的符士德从地狱回来了,并且还顺着线索摸索到他们身边这件事情。

    只要稍作掩饰,符士德就能够毫无顾忌的出现在槲栎身边。

    从吞拿那边的状况来看,降魔局的调查组似乎暂时还没有发现槲栎与偷猎团伙之间的联系,这一点是符士德所占据的先机。

    至于这份先机能够持续多久,这就不太好说了。

    以吞拿等人的调查力度来说,符士德感觉可能还没等槲栎做好“猫眼绿”的来源掩饰,他就要被人把老底都给翻出来了。

    一边纠结着希望槲栎没这么快被人发现,又一边想着这帮家伙赶紧被吞拿带人抄家多好的符士德叹了口气,把外面带的一份肠粉和豆浆放在小露的房间门口。

    “早餐我放门口了,别等放凉了,记得吃。”

    屋门里传来低低的声音,小露示意她知道了。

    这两天来符士德因为鹿伯父和伯母的身后事奔走,小露也在整理事故之后伯父伯母的遗物,每到伤心的时候都会触动少女的情绪,但小露强忍着不在别人面前流下眼泪,只是把自己关在房间一会儿,没多久之后眼睛微红的推门走出来。

    以前的小露不管是哭还是笑都会毫不掩饰,尽情的释放自己的情绪,但是从那些亲戚们在伯父和伯母突闻噩耗的时候迅速如豺狼般闻风赶来之后,小露就知道,自己不能够在别人面前流下软弱的眼泪了。

    但每天从睡梦中醒来时她的枕巾都会被泪水打湿,符士德忙到深夜悄悄回家的时候,偶尔能够听见在小露的房间里一边整理着父母在这个世上最后的痕迹,一边传来压低的呜咽声。

    没过多久之后小露的房门就悄悄打开,红着眼睛的女孩低着头走了出来,“对不起。”

    符士德摇摇头:“你有什么必要道歉呢。”

    “殡仪馆和降魔局都是你去跑的,学校的请假也是,我只会留在家里,什么忙都帮不上……”

    “你可以整理好伯父伯母留下来的痕迹,就是最大的帮助了。”

    符士德把饭盒的盖子打开,解开酱汁包装袋上系的结,把酱汁淋在肠粉上:“先吃早餐再说,不然凉了。”

    “说起来,你在鹿伯父留下的遗物里,有找到什么与‘苹果爵士’这个名字相关的东西吗?”

    听着符士德的疑问,小露抬起头来,略微思索了一下之后摇了摇小脑袋:“对不起。”

    “你又跟我对不起个什么劲……没找到就算了,好好吃饭。”

    “苹果爵士……这个名字,我好像以前听爸爸说过。”

    小露思索着说道:“好像是很久以前的朋友,在爸爸上大学左右认识的。”

    “鹿伯父的大学么?”

    符士德眨了眨眼睛,鹿伯父好像是名校毕业的高材生,只是鹿伯父的毕业相册在这两天也被符士德翻出来看过,上面没有苹果爵士相关的信息。

    正当符士德思索着应该如何联络上苹果爵士的时候,他突然听见钟表店的大门被人推开的声音,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这两天钟表店都没有开门营业,而且门口也挂了告示通知,那么会如此粗暴前来,并且带着嘈杂声音的人群,用脚指头想也知道会是什么人了。

    符士德起身,来到楼下的大厅,几天前才刚见过面的那一众鹿伯父的亲戚们又卷土重来,只是这一次的阵势,似乎和之前有些不同。

    人群中一道西装革履的人影打量着不大的店面,扫视了一眼靠墙的摆钟,点了点头:“十分出色的手艺,鹿先生果真名不虚传。”

    一众亲戚们见符士德和小露走下楼梯来,“哎哟,吃早餐呢,没关系你们吃你们的,大人有大人的事情做。”

    “有什么事?”

    “定损。”

    人群中西装革履的人影来到符士德和小露面前,递过一张名片,缓缓开口说道:“在下是渤海保险公司的鉴定家,我的委托人曾在贵店定制了一款价值足以列入奢侈品的手表,在定制时的协议是十年以内的维护工作——协议距今还剩下两年半的期限。

    “对贵店的意外遭遇,我深感遗憾,但也正是因为如此,所以我的委托人怀疑贵店是否有能力继续维持那件手表的维护与调整工作。

    “如果出现钟表师无力对作品进行维护与调整的状况,那么我将对这间钟表店所剩的产品进行价值评估,加上这家店面和地皮,确定的经济价值最后会在法院和降魔局留下‘公证档案’,确保我的雇主就算在剩下两年的时间里遇到了物件损坏、失灵等等状况,也能够免遭经济损失。”

    符士德越听越是紧皱眉头,听完之后更是深吸口气,强行平复下自己的心情,低垂着眼眸,免得‘猫眼绿’展现在人前。

    但还是忍不住喃喃自语:“鹿伯父这么聪明一个人,怎么会有这么多傻逼亲戚……”

    “什么,这个野种竟敢骂我们!?”

    小露在一旁可能听不懂,但符士德却听明白了这位鉴定家的话。

    设身处地的去想,如果是符士德在与一位钟表师定下了十年的维护协议,那么当钟表师在这过程中遭遇了意外,他也会考虑自己的经济损失问题。

    这是人之常情,就算这件作品暂时还没有受损,但也难以保证未来在协议剩下的时间里它不会受到影响。

    所以要求鉴定家来定损,其实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符士德也考虑过会有这种事情发生。

    只是正常情况下,到了定损这一步就已经结束了,保险公司的鉴定家确保了雇主不会因此受到经济损失,皆大欢喜。

    而在鉴定之后,还特地在法院和降魔局留下公证档案这回事,就不是一般的雇主,甚至不是一般的保险公司和律师能够想到的事情了。

    公证档案的记录并不是这么好处理的东西,简单的说就是要经过一连串复杂的手续和亲属的认证,才会留下这一份记录。

    在留下这份记录之后,就会有专人去整理所有和鹿伯父相关的协议,确定所有在鹿伯父这边定制过作品,但协议尚未到期限的人们,所有人都会接到由法院和降魔局共同发来的双重通知。

    届时就算是作品尚未出现故障和运转事故的人们也能够以这份公证档案进行诉讼,在协议到期之前终止协议,获取经济赔偿来“弥补损失”。

    说实话,以前符士德就算是一位钟表师也不懂这方面的事情,还是这些天来不断在降魔局和法院来回跑的时候从中研究到的。

    这种公证档案本来就极少会出现,只是一旦出现,就会将小露原本就风雨飘摇的境地推向更加岌岌可危的程度。

    如果说一开始小露所面对的豺狼仅仅只是这群亲戚们,那么当公证档案留下之后,她所面对的,就是比起群狼环伺还要困窘无数倍的状况。

    不仅房子要被拍卖掉,自身还会背负巨额的债务,未来的人生都会因此而晦暗无光。

    符士德不用想也知道,这群所谓的亲戚在公证档案的亲属认证方面出了多大的力气。

    而这种损人又不利己的状况,仅仅只是因为他们得知了自己可能无缘这套临江的房产,就想把自己的侄女逼上绝境。

    符士德的眼底浮现出了一抹青碧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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