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龙岭雄鸡（十一）局中局中局
此时的场上，两只斗鸡都是气喘吁吁，相互乍着翅膀并不进攻，显然刚才激烈的搏杀让双方都受了伤。“血翅大鹏”丢了一根脚趾，小公鸡胸口被划开了一条口子，还在涔涔地往外流血，显然伤得更重。龙翠花眼见着小公鸡就不如刚才那么有气势了，脑袋开始慢慢垂了下去。
龙翠花此时也不知道脑子怎么突然灵光了。她喊了一声：“暂停！”也不管这边有没有暂停的规矩，跑进场子里就挡在了小公鸡身前。
吴老满也不阻拦，就是问了一句：“怎么，认输了？”
“不认输！”龙翠花咬着牙说：“但是受伤了可以给治吧？你不心疼你家的鸡，我还心疼我家的鸡呢。”说着，也不管吴老满和黄老板他们，抱着小公鸡就走到了场边，解开自己胳膊上的布条，忍着剧痛，一伸手，用指甲刮下伤口上的白药粉就往小公鸡的伤口上抹去。
见到这个情景，观众中传来阵阵赞许，有人夸这女人虽然在斗鸡场上是个棒槌，但是能对自己的鸡这么好的主人，还真是少见。斗鸡这行，虽然主人们往往对鸡也爱惜，但是因为损耗很大，每次只要输了，就变成鸡肉了。因此斗鸡的主人对鸡即使有感情，也早麻木了，不像斗牛圈，那大牯牛要是在赌斗中不幸“阵亡”了，有些主人也是哭天抢地的，也许是因为牛贵，也许是一头牛从小养到大，要好几年，有些英雄斗牛，能和主人生活十多年的，当然那是退役之后了。
吴老满这时候也赶紧把金鸡抱回来，给“血翅大鹏”上药包扎伤口。
折腾了一会儿，场边的观众开始不耐烦了起来，催着双方的鸡下场继续斗。两边无奈，只得又把鸡放入场中。经过短暂的休息，双方似乎都恢复了一些体力。但是刚才双方给对手都造成了不小的伤害，这次两只雄鸡入场，并不像前一次那样直接开斗，而是张开翅膀转起圈来。
这时候，太阳已经下山了。有人用场外越野车的灯打了起来，把场地照亮。龙翠花这才注意到这个寨子好像并没有路灯，寨子里的房子也没有见到人家的灯火，看来这是那种易地搬迁的废弃老寨子，难怪自己从进了山，手机就一直没信号。
按照常理，太阳下山，公鸡的生物钟就要催着它们回窝睡觉了。可是这车灯一亮，两只斗鸡一受刺激，又精神了起来。
这时候吴老满开始绕着场边转悠起来，嘴里的口哨高一声低一声，似乎在进行指挥。龙翠花不懂怎么指挥，只能干看着，任由小公鸡自己发挥。
就见那只双翅血红的“大鹏”，听了吴老满的哨音，脚下的步子开始快了起来，小公鸡也只得跟着它加快步伐绕着打谷场转圈。就在“血翅大鹏”转到了那打灯照明的汽车前面时，突然翅膀一展，平地飞起两三米高，就要扑向小公鸡。那小公鸡也不示弱，一扑棱翅膀，也飞了起来就要迎击。不想小公鸡刚刚飞起，就被汽车上照明用的led大射灯刺得睁不开眼，于是慌忙往后飞，想要避开金鸡的攻击。金鸡哪里能让敌人跑掉，伸出双爪就向小公鸡的胸口抓去，这次要给小公鸡来个大开膛。
龙翠花吓得赶紧用双手捂住眼睛。
只听见人群中传出一阵惊呼，然后就是场上两只鸡叽里呱啦一阵乱叫。龙翠花从指缝中看去，并没看到自己家的小公鸡被击倒的样子，而是和“血翅大鹏”缠斗在一起。仔细一看，原来是“血翅大鹏”一把抓上了小公鸡的胸口，就是冲着小公鸡胸前的伤口去的，要给小公鸡一击毙命。可是刚才龙翠花给小公鸡包扎的时候，为了让白药不散掉，就脱了自己的尼龙袜子给小公鸡当绷带。这金鸡一爪之下，因为少了个脚趾，故而没能把尼龙袜给切开，反倒把自己的脚爪给缠住了，小公鸡一开有机可乘，反扑了过去，叼住了“血翅大鹏”的冠子。
场外观众见到形势反转，有人叫好，有人叹气。吴老满见到形势不利，长长地吹了一声口哨。就见“血翅大鹏”把头一摆，半只鸡冠子被小公鸡扯了下了。鲜血喷了小公鸡一头。
“血翅大鹏”虽然受了重伤，可是也摆脱了小公鸡的控制。趁着小公鸡被自己的血蒙了眼，使出之前斗败赤羽的招数，平地飞起，划出一个漂亮的圆弧，一个“鹞子翻身”，反过来骑上了小公鸡的后背，双脚虽然还缠着尼龙袜，可是脚上挂着的刀片直刺进了小公鸡的后背里。然后对着小公鸡的头就是“嘎”的一声叫。
这一招刚才在场的人都见过。就听躺在地上的何老八大叫一声：“完了！”
对面的吴老满忍不住已经笑出了声来。
龙翠花刚要再次伸手捂脸。
就听那“嘎”的叫声，突然停住，准确地说就是叫到一般戛然而止，似乎是被什么人突然掐住了“血翅大鹏”的脖子。
紧接着，就见“血翅大鹏”伸长了脖子，似乎是要叫，却完全发不出声音。它对着天空抖了几下脖子，轰地一声从小公鸡背上跌了下来。
吴老满急忙进场，把地上的“血翅大鹏”抱起来，龙翠花的小公鸡则趁机赶紧跑回了她身边。龙翠花看了看小公鸡背上的伤口，还好伤不深，她刚想再从自己的胳膊上扣些白药，就见一只大手递过来一只小瓷瓶，正是刚才给自己撒过的白药的瓶子。不用看她也认得那只大手是大号蛤蟆镜的。她低着头，接过瓶子就给小公鸡背上开始抹药。
就听见场中一声暴喝：“是谁给我的鸡喂了这种东西！”
龙翠花抬头一看，吴老满一手抱着他家的斗鸡，一只手从鸡的嘴里拔出来一个什么东西。吴老满把那东西高高举过头顶，被车灯一照，众人才看清楚，那竟然是半截人的手指，准确的说，是半截小拇指。
“哈哈哈”从地上传来一阵笑声，那笑声笑得如此狰狞，声音都有些嘶哑了，紧接着那发笑的人就是一阵剧烈的咳嗽，边笑边咳嗽，还夹杂着嘶吼：“报应，报应来得快啊！”这声音好不诡异，让在场的人听得心里发毛。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发出声音的，正是被捆在地上的何老八。吴老满对着大号蛤蟆镜暴喝了一声，让他站起来，说说这是怎么回事？他知道什么？
就见大号蛤蟆镜一个箭步走上前去，像拎小鸡一样把何老八从地上拽起来。何老八被人揪着脖领子，嘴里可不闲着。他冲着吴老满喊道：“姓吴的，我何某人之前输给你，我心服口不服。不过，你这会儿输了，你服不服？”
吴老满把“血翅大鹏”往地上一扔，几步走到何老八面前，一把抓住何老八的手腕，把他的手从袖口里抽了出来。左手的小指少了半截，还包着一根布条。
“你！”吴老板气得嘴都歪了，蛤蟆镜也从鼻梁上滑了下来。一手抓着何老八的手腕，另一只手扬起来就要抽何老八的耳光子。
“怎么样？你的鸡斗死了我的鸡，还抓断了我半根手指。这都不算什么，它还把我的手指给吃了。现在把自己给噎死了。你还想赖我？”何老八脖子一梗，死盯着吴老满的眼睛。
这一席话怼的吴老满没话说。正尴尬间，一边的黄老板却高声喊了起来：“胜负已分，孟家媳妇胜！愿赌服输，在盘子里的，过来算账啦。”
场上众人听到老黄喊话，这才反应过来，纷纷站起身来，就要去老黄那边算账，嘴里还议论着刚才赌场之上的反转太过出乎意料，竟然是这么个结局，谁也想不到。
突然就听寨门外一阵汽车声响，转眼之间冲进来两辆警车。警察冲进打谷场，一个急刹车，车门打开，跳下两个身穿警服的人，一手一个大喇叭，喊道：“谁也不许动，都坐下，警察抓赌！”
打谷场边上的众人一见警察，都吓得不敢动了。此时天色已经全黑了，不知道是谁突然关了刚才照明用的车灯，打谷场上瞬间黑了下来。这时就听什么人大喊了一声：“跑啊！”就看人群一乱，众人跳起来四散奔逃。
此时吴家兄弟也顾不上再揪着何老八不放了，把他往地上一扔，转身就跑。吴老满的轻功之前已经显露过了，他连窜带蹦，几下子就越过了小河，惊得警察直直地望着他毫无办法。那个大号蛤蟆镜似乎还想带上龙翠花一起走，伸手去抓龙翠花的手，龙翠花往后躲了两步，避开他的大手。大号蛤蟆镜见龙翠花躲着自己，懊恼地往地上跺了一脚，甩开大步就冲着吴老满追了下去。两人转眼就消失在寨子里不见踪影了。
后面那个车里，这会儿又下来了两个穿制服的警察。叫嚷着要抓赌。四个人虽然叫得欢，可是并没有冲过去抓人的意思，寨子里就一条从寨门到打谷场之间的土路，是过去为了运谷子方便才修的。只要那些赌客往山里跑，警察根本没可能开车去追，这也是为什么黄老板把赌局放在这么个穷乡僻壤的原因。就这么几分钟的时间，打谷场周边的人几乎全都跑光了，包括黄老板和何老八的手下，只剩了一个何老八被绑着手脚倒在地方没法动弹，还有个黄老板哆哆嗦嗦地躲在桌子后面，怀里抱着一大堆钱，应该是刚才的赌资。再有就是抱着自家小公鸡傻站在一边的龙翠花。
前面拿着喇叭喊话的警察，过去抓住黄老板，抢过黄老板手里装钱的编织袋，就押着黄老板往警车上走，其他人用警车的大灯照着地面，把刚才何老八扔在地上的那一百万钞票，捡回书包里，也装上了车。龙翠花这才看清楚几个警察都戴着口罩。其中一个高个子警察过来抓住她的胳膊，就把她和黄老板塞进了同一辆车。何老八被扔进了后面那辆车。
然后这些人掏出刀子，对着那些停在打谷场上的汽车，每一辆给个轮胎扎了两刀，放了气。然后两辆警车一掉头，就开下山去。
警车出了寨子，何老八他们的车在前，龙翠花和黄老板的车子在后。两辆车一前一后在山路上疾驰。黄老板吓得身体跟筛糠一样的抖。不断地哀求坐在前排的警车放他们一马，他可以把自己的钱全给两个警车，还指着龙翠花说，她怀里抱着的鸡也值不少钱，都可以给警察，请求警察行行好把这个女人也放了，她家里还有病人在icu。说着说着，眼泪还哗哗地流了下来。
龙翠花看着老黄呜呜地哭，也跟着抹起了眼泪来。
开车的警察对两人训斥道：“别嚎了。你们搞赌博活动，这是犯罪知道不？我们接到群众举报，本来还发愁找不到你们。幸亏你们这边还有灯光，我们才能找过来的，你们俩知道我们开过来多不容易吗？还能这么容易就放你们走？”
正说着，就听旁边那个警察瓮声瓮气地说：“算了，这两个人，一个老头子，一个小姑娘，抓回去也没用。不如到了前面大路口，把他们放下来，让他们走吧。你开慢点儿，让前面的车走远些，免得让他们看见咱放人，到时候就说两个去尿尿的时候跑到田里了，天黑，找不到了。”
然后又转头跟黄老板说：“今天的赌资，我们就没收了。你们两个运气好，遇到我们。要是别人，你们就等着蹲笆篱子吧。至少3年起步！”
就听黄老板赶紧道谢，说道：“没收好，没收好啊！感谢两位！这只公鸡你们也一并带走吧，赌博工具不是也要没收的吗？”
龙翠花听他这么说，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她嘴里说着：“好，你们放了我们，我就把鸡给你。”
说着说着，前面的路上有了路灯。开在前面的警车已经上了大路，龙翠花她们这辆警车却没有跟上去，而是靠边一停。坐在副驾驶的警车示意她们可以在这里下车了。龙翠花作势要把怀里的公鸡抱给那个警察，趁着对方凑过来要接，她突然一伸手，一把抓下了这个警察的口罩。借着路灯的光线，她看着对方的脸忍不住喊了出来：“是你，张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