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船
宁弘蹙眉,回道:“御医院药草这事,我还没注意过。毕竟我是在陛下登基以后才成为皇商的。但若这事只能从皇商总会这里入手,那我便想想办法。御医院药材早些年供应账簿,我需要个由头调出来……”
凌信在宫里已经想好了办法,他道:“宁叔,我觉得您只要重点查一下曼陀罗这一味药的进出,就可以顺带查到那一批的药物。”
“曼陀罗?”
宁弘早些年是依靠着神医谷的药房起家,对药材的价钱熟记于心。
曼陀罗这一味草药,不是东陵本土草药,而是薛家人常年游医在外,访便国内外民间药方从西域引入东陵一种药材。
曼陀罗,东陵种不了,只能从西域引进。
曼陀罗在御医院主要是治疗先帝的头疼症状,但这草药用多了,会使人麻痹,所以若是入药治病成方,只能用很少的分量。
因为是从西域引进,而且炮制去毒的工艺极其复杂,要经过九蒸九晒才能保留药性。民间几乎不用这种草药,主要原因是这药祛除毒性以后,成品一钱要用黄金计量购买,除了非常富裕的地主豪绅、皇亲国戚,一般人根本用不起这药。
即便是皇宫御医院里用这药,用量也是小心谨慎,生怕伤了龙体。
曼陀罗这药只要出现在药方里,用量一定非常少。
贵,且用量少,稀有难得。
这点特性就决定了,这味药材是最好入手查账的。
凌信拿出神医谷的腰牌,递给宁弘:“宁叔,这药稀有,小芷的师父经常用。劳烦宁叔给神医谷送些去。”
北寰言当即道:“多送些,最好超出单独皇商供应的量,需要集合几家,这样查到的几率才大。就……百斤罢。”
凌信吓得脸都青了,立即拉住北寰言:“你疯了!百斤入药的曼陀罗?!你知道需要多少两黄金吗?!”
北寰言一脸疑惑:“不是炮制以后才贵,可你要的不是原料?薛灿师叔如果想用炮制好的,他自己会做……”
“哦,”凌信这才想起来,他们要查的是原来带有毒性的曼陀罗,“若是原料,应该会便宜许多。”
“行,我这就去安排。”
宁弘说完便去办事,贯是他办事雷厉风行的样子。
北寰言与凌信从皇商总会出来,银月已经挂在夜幕之上。
北寰言牵着马与凌信在长街漫步,负手而行,望着夜空中的月想事情。
许都已经进入四月,正是暑热的时候。每到这个时节,许都各处总是格外的繁忙。
“快到万寿节了。”凌信边走边感慨。
北寰言这才回神,想起来六月初六是陛下的生辰。
万寿节这一天,许景挚从来不主张节俭,因为东陵到永延十六年国力鼎盛。万寿节更是万邦来朝进献贡礼,向外国展现东陵实力的时候。
早些年万寿节来许都贺寿的使臣们只一天就能接待完,到了永延十二年左右,就已经需要提前一天安排接见使臣事宜。
使臣带来贡品进献,东陵朝廷回以更重的礼,以示东陵国盛。
不仅如此,朝廷还有两天两夜宴请外国使臣,许都上下全民参与的彻夜狂欢,届时许都就会变成一个不夜城,夜夜笙歌。
眼下刚进入四月,许都主要街道两旁的商户就已经自发布置起来。
许景挚在位十六年,继续皇兄制定的新政,在新政基础上加以修正,小改。
十六年前安王一举收复南泽,岩州城一战与乌族签订休战协议,在北境边城开放贸易,稳定北境战局。
十六年来,边境没有起过大战,百姓休养生息很是富足。
去岁,北寰言奉旨以南境巡察使的身份去一趟沁春城,借南泽王谋反一案,用三个月时间彻查了南境官场所有账簿,回来如实述职,导致年初吏部考核时惩戒一批尸位素餐的官员,下至九品,上至五品,皆有革职查办的官员。
南境百姓对朝廷这一做法拍手称赞。
北寰言也因为这一功绩,荣升为大理寺少卿,拜相入阁。
许景挚派北寰言为特派使,肃清官场的举措,震慑了许多官员。有了北寰言这把无人可以收买的利剑在,那些为非作歹的地方官员稍有收敛。
尤其是万寿节,这种全国上下举国欢腾的节日,哪个官员也不想逼得自己管辖之内的百姓去许都告御状,断了自己的仕途。
看着许都漫天华彩,北寰言心中不安。
这种盛世之下,竟然有人在企图谋划些什么颠覆政权,这种野心与气魄让人胆寒。
南泽王谋反一案牵出时家提供地下神道修建图纸。这么大的工程,若不是用官家银,根本不可能达成。工部户部一定有什么地方有纰漏,他还没想到。
皇城内刺杀一案,伤了景雀,引出景雀与安王府旧敌,前刑部尚书因罪罚没入宫为内官的儿子盛泉,偷井自尽……
这件事到底有什么目的,他也还没有猜透。
柳夏一案,对面漏了那么多信息,明里暗里直指工部左侍郎池修城。
现在凌家兄妹又在御医院查出跟太祖皇帝有关的毒方……
这些大案集中在一个时间点爆发,绝对不是巧合。
一定是有人在背后谋划什么惊天大案,而这些都只是他谋划的一个环节。
北寰言轻叹一声,他现在掌握的线索还是太少。
他根本就参不透教唆南雪谋反的那个人到底是谁,后面还有什么企图。
“你明日去上朝吗?”
凌信牵着马缰看向走在身边的北寰言。
北寰言回头看了凌信一眼:“怎么忽然问我这个?”
“我听景内官说,纵尚已经到了许都,明日有本参奏。”凌信解释。
“纵尚来许都了?”北寰言蹙眉。
纵尚因为协助北寰言调查审理南泽王谋反一案,从原本沁春城刺史升迁至南境五洲上州刺史,总领南境五洲政务。
他现在官拜四品,有资格直接到许都直接面圣递呈奏折。
可一般上州刺史都只在自己封职境内活动,如果不是发生大事,奏折写不详尽也不会亲自入都在朝堂之上说事。
这么说纵尚来,是南境出了大事?
南境……
居然还是南境!
“看来明日确实是要去上朝了。”北寰言说罢,便翻身上马。
翌日,北寰言一早便起来梳洗,换上官服,坐马车上朝。
他在宫门口遇见大理寺卿汤邢,两人便肩并肩一起往里面进。
汤邢问:“怀原那里的猪妖案是直接结案封存还是先放一放?”
北寰言回道:“结案罢,那案子没什么可查的,柳夏与王启第一次进入大理寺就已经招供了。后面的事,是下官不察造成的,等早朝以后,下官去跟陛下请罪。”
汤邢连连摆手:“这事也不能全怪你,说起来大理寺狱也有责任。我已经斥责过狱丞了。”
北寰言颔首。
汤邢打趣地望着北寰言道:“不是我说,你每次来上朝,都没有什么好事。”
北寰言心道,确实没什么好事。
果然在朝堂之上,南境五洲上州刺史觐见,把南境漕运的事放在明面上说。
纵尚呈奏说是今年南境万寿节上供的贡品走水运的官船还没走到御神河,就沉了。
这事一出,满堂哄然。
许景挚眉宇微蹙,问:“这事查了有结果吗?”
纵尚欠身:“回陛下的话,这事微臣调查了一番,江南一带的官员说是漕运维护不善造成的……”
许景挚目光随即就移到工部尚书叶温年的身上。
叶温年不敢多言,立即出列,跪在地上。
纵尚继续道:“微臣走访了沿岸漕工,漕工们都说是地方官员吃拿卡扣,实际发给漕工们的银钱十之有三。七成都被克扣。更有甚者,那剩下三成,还要在交税款……”
说到这,主管漕运的工部左侍郎池修城也站不住了,立即出列,跪在地上,额头冒汗。
纵尚简而言之,就是工部地方官员为官不正,这才导致这次万寿节贡品在河渠沉了。
“可派人打捞了?”许景挚问。
纵尚摇头:“陛下应该清楚,南方每到夏季,多雨水,河水要比平日更加汹涌。派过南境水师的人下去打捞,皆无所获。”
许景挚眼眸微眯,目光转向叶温年:“这事工部怎么说?”
叶温年叩首:“臣一定彻查这件事,给朝廷一个交代。”
许景挚没有立即应下,目光往后扫了一圈,他看见北寰言今日竟然也来上朝了,心里忍不住直哼哼。
这死孩子,每次只要来上朝,就一定是朝里出了事。
不知道为什么,许景挚总觉得北寰言有瘟神体质,在朝堂上看见他就有点头疼。
北寰言既然来上朝了,这事如何交代再明显不过了。
许景挚扬了扬下巴:“言少卿。”
北寰言出列。
朝堂上官员这才注意到,今天北寰言也来上朝了。
“这事,你跟工部一起查罢。”许景挚看着北寰言叩首领命。
退朝以后纵尚主动靠向北寰言,向北寰言行礼:“最近新迁上州刺史,公务千头万绪,还没来得及给言少卿一封书信道谢,顺便恭贺言少卿升任宰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