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国气魄
“不外传的方子?!”凌芷一听眼睛就亮了起来,随即又觉得不对,闷闷道,“你都说是不外传的了,我怎么学的到。而且我一个姑娘家……怎么可能进得去御医院啊?”
凌信戳了戳她小脑袋:“你傻啊。你师父薛灿对当今陛下有救命之恩。你说你想去御医院学习,陛下哪有不许的?我们师从薛家,御医院里的人敬我们还来不及呢!”
“真的?”
凌芷不懂薛家在东陵帝国的地位,她只知道她的师父薛灿是个怪老头。
神医谷里经常有人来求医问药。
但薛灿一般都不理,全是娘亲给那些人看病。
凌芷也没给别人看过病,只是跟着薛灿每天试药,看他给动物试药,听他跟自己絮絮叨叨将一些有的没的。医书她也看,但是因为懒得缘故,看得不多。
没有对比,凌芷不知道自己医术如何。
凌信让凌芷先回去,明天再来找北寰言。自己则在一边等北寰言练完,等他一起用膳,去府衙。
藏息阁来消息说纵尚已经审完案子,在写结案陈词。
安王名下这栋宁宅,大隐隐于市,门楣不显眼。没人知道北寰言从官驿搬出来以后去了哪里。如果他不主动找纵尚,纵尚可能这辈子都找不到他。
北寰言踩着衙门开门的点进了衙门。
黄海看见北寰言来,极其殷勤把他引到后堂。
北寰言对谁的态度一样,黄海帮他引路,他便微微点头以示礼貌。
纵尚正想着写完结案陈词不知道去哪里找北寰言,看见他踩着结案陈词写完的这个时间点来,只觉北寰言拥有的消息网比他想象中更大。
“公子。”纵尚俯身一礼。
北寰言点头,走过去问:“结案陈词写完了?”
“是,”纵尚拿起刚写的宣纸,递给北寰言,“南泽郡主南雪意图谋反,指使手下杀害开国伯其山,在南境五州强买强卖民宅,逼迫幼女为娼,案子已经审结,数罪并罚,其心可诛。”
北寰言大概扫了一眼,这卷宗审理清楚,按照时间线写。在对应的事件、时间里附上了对应的证人证词。
一目了然,逻辑清晰。
这结案陈词写得好,说明纵尚这人能力卓然。
北寰言把结案陈词递还给纵尚:“这折子,落纵大人名字,上呈陛下吧。”
纵尚愣了一下,颔首道:“这案子是公子查的,我……”
北寰言摆手,轻声道:“纵大人不必过于自谦。大人有大人的难处,我知道。这事大人不出头,是为了自保。毕竟若是我只是来巡查,不能顺带把南雪为首的谋反势力打掉,大人还要在他们淫威之下继续守着沁春城刺史的位置。从长远计,大人做得没错。”
纵尚张了张嘴,心中动容。
他没想到这个一直养在许都,从不参与政事,看上去不谙世事的少年公子竟然早就察觉了这事最关键的地方。
而他之前还对北寰言一番说教,直指他年纪小不懂官场,不禁脸红,言语中满是歉意:“之前我对公子有误会,与公子有些争执,公子不往心里去,还要替我秉功……公子这心胸,我自愧不如。”
北寰言把纸放在桌上:“我虽然破了这案子,但是具体审人、收集证据这些琐碎的事,还是大人做的。我劳心,大人劳力,亦是功不可没。所以这折子,理应大人递上去。我虽不能左右朝廷用人,但陛下心明,纵大人前途无量。”
纵尚激动,颔首一礼:“多谢公子抬举。”
北寰言扶起纵尚:“我年纪小,入朝时间短,许多事还需要各位前辈提点。今日不过就是仗着陛下圣旨才高大人官阶一等,而今南境巡查结束,我身上皇命已了。大人不必如此客气,您是长辈,是前辈,该我敬您才是。”
北寰言说完,便恭恭敬敬地向纵尚一礼。
纵尚没想到北寰言竟然如此谦逊,顿时也不知道该怎么接这话,只能问:“公子是准备回许都了吗?”
北寰言颔首:“陛下许我巡查之后,处理一些私事。我可能要开了春才回都城。”
原来如此,难怪他要他自己上呈结案奏折。
看样子,北寰言这次来沁春城,还要回暮云峰探亲。
坊间都说北寰言五岁上去了许都之后,就没回过暮云峰。
都说他是安王府放在许都的人质。
可纵尚这两个月跟北寰言在一起办差,看他遇事从容不迫,正直守礼,心思纯正,一点也不像是被迫进入许都,被压在许都十年之久不能与父母团聚的样子。
这次他查出南泽王城意图谋反的事实,从起因开始就错综复杂,竟然在两个月内查清楚了。
这人虽然年纪不大,确实聪明过人。
现在说他是本朝最年轻的状元郎,纵尚深信不疑。
南境巡察使,这身份不是什么人都担得起的。
北寰言不仅担了,还做得非常好。
单看陛下愿意给他这个身份,让他畅通无阻调查,还许他回暮云峰探亲,纵尚就知道,北寰言与东陵帝之前的情分,不仅仅是质子与帝王那么简单。
“对了,纵大人。”北寰言薄唇紧抿,“我有一件私事,想要纵大人帮我。”
“私事?”
纵尚觉得惊奇,北寰言竟然也会有这种小心思。
北寰言走了两步,面朝府衙大牢的方向,道:“南雪护卫队里有一个名唤卫昭的护卫。凌信两次与他交手,深感那人武力深厚,品行端方。那人也曾是战场上一名威名赫赫的将军。他听从南泽王命令,这才跟着南泽郡主,护她周全。军令如山,他不得不从。但我总觉得这样的人后半生不应该在牢房里渡过……”
纵尚何其聪明,北寰言一点,他便明白他想说什么,他立即道:“卫昭那人我审过,他一心只跟凌小公子过招,并没有参与与南境军的搏斗厮杀。且,他们搏斗的时候,用的是江湖礼,不能算是谋反,算是误抓。我一会儿便将人释放,交由公子处置。”
这人太适合当官了。
北寰言回眸,看向纵尚,欠身一礼:“多谢。”
很快黄海便去大牢带人出来。
凌信在大牢门口接他。
卫昭看见凌信,原本奇怪的神情变得释然。
卫昭在牢里没上镣铐,他虽武力高强,也没动想要逃跑的心思。
有凌信在前,黄海一帮人再也不敢在大牢里耀武扬威,这段时间巡查大牢都是恭恭敬敬态度谦和。
凌信看见卫昭,笑得如朝阳一般耀眼:“卫将军,别来无恙。”
卫昭不太明白为什么是凌信放他出来,一直盯着凌信。
凌信走上前去,拿出纵尚签的释放令给他看:“喏,你自由了。”
卫昭还是不懂。
凌信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卫将军,边走边说。”
卫昭点头,跟着凌信并肩,两人沿着长街而行。
凌信道:“卫将军是条汉子,你这刀应该有更大的用处。我与北寰言都看出来卫将军所愿不过天下太平。您那一手刀,不能为天下万民挥动,实在可惜了。”
卫昭只是听着,并不搭话。
凌信侧目,望着他:“南泽还在的时候,您是将军。南泽灭了,您是皇城护卫。您这一生忠于南泽,着实让人敬佩。可南泽与东陵到底水火不容,南泽郡主此番犯下的罪孽,陛下不会轻饶。他们若灭满门,卫将军便没了效忠对象。”
说到这里,凌信站定,转身看向卫昭。
卫昭也站定,转身看向凌信。
“我不知道卫将军心里是如何定义战争的,但我知道,将军征战沙场,一定希望国家昌和万年。”凌信望着卫昭,伸手指向不远处长街,“现在好不容易南泽与东陵边境再无战事,百姓安居乐业,又何尝不是另一种天下太平呢?”
卫昭侧目,看着沁春城长街上百姓为了生活忙碌。
他看见孩子手上拿着风筝,你追我赶在一起嬉闹。看见一对中年夫妇摆了面摊在街上,笑脸迎客。看见长街之上,车水马龙,一派欣欣向荣。
这里远离战火,没有饿殍满地,与他所认识的人间烈狱不同。
这里,是连他这种,在战争中把自己良知泯灭、把自己磨练成十恶不赦的恶鬼都可以包容的新帝国。
天下大同,和而不同。
他虽然读书不多,却在这里看到了这句古老话语中的生存之道。
其实他自己心里有感觉。
自从东陵收复南泽之后,南泽百姓生活安定,每一天他站在王城之上注视着城下熙熙攘攘的人群都会发自内心的微笑。
南泽虽然败给了东陵,可东陵并没有让他们成为奴隶,反而给了他们无限的自由。
没有战争,就不需要军队。
没有军队,他就没有了生存的意义。
他跟着南雪来到沁春城,知道郡主的谋划开始,他就在不断的思索——
冤冤相报何时了?
为什么他们不能就在东陵的统治下,和平的过日子?
为什么一定要挑起战火,生灵涂炭?
直到他遇见了凌信,看见了东陵少年人心中正气,他才明白,或许这才是一个帝国真正应该有的气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