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计
南雪一行人由裴渊押送回沁春城府衙。
北寰言启程回暮云峰,纵尚本来松了一口气,不曾想看见黄海连滚带爬到后堂来说话都说不清楚,就知道前面又出事了。
他立即撩起衣袍,府衙大堂走去。
看见裴渊亲自压着雪娘,身后跟着北寰言。
纵尚一头雾水,这雪娘不是北寰言那日在结案最后量刑处圈出来,要释放的人吗?
怎么又给抓回来了!?
而且是南境五州节度使,裴渊亲自押送回来的。
这这这这这……
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言公子、裴将军。”纵尚迎出去,作礼。
北寰言摆手让他不要这么客气,转身对裴渊说:“裴将军,府衙的戍卫暂时交给南境军了。”
裴渊点头:“应该的,这些人久经沙场,衙役看不住。”
纵尚在一边听的云里雾里,什么久经沙场?
北寰言抱拳躬身:“这次事,多谢裴将军配合。”
裴渊受不起北寰言这一拜,连忙扶他:“公子身上有巡察使的身份,且来自安王府。于公于私我都应该鼎力协助。”
裴渊挥手,身后南境军压进来许多魁梧大汉。
纵尚看得满脸疑惑。
这府衙大牢才空了几天,又送进来一批人。
裴渊跟副将交代几句,便匆匆回了军营。
北寰言对纵尚道:“这事与南泽王有关,要升堂,但不要开府衙了。”
纵尚点头,立即去办,喊来堂记官,准备开堂审理。
黄海压着南雪跪在堂上,北寰言才带着凌信、纵尚从后堂缓步走到前厅来。
北寰言凝视着跪在堂下的南泽郡主南雪,久久不语。
南雪倒是很有种,虽然被北寰言算计,却也收敛了当时对外雪娘那般娇柔与魅惑。她直直地跪坐在那里,全然是一副贵气逼人的模样。
之前那些浪荡,都是她装的。
“你是怎么知道我是南泽郡主的?!”南雪望着北寰言,一脸疑惑。
她不明白,自己是哪里漏了破绽。
北寰言缓声道:“我并不知道你是南泽郡主。只是猜想那雏凤楼里肯定有南泽郡主,便让纵大人在量刑的时候,把雏凤楼里抓来的女子都给放了。
“左敬业获罪,地下神道被查,入口出口都有南境军看守。你们想利用地下神道占领南境五州的阴谋被识破,已无计可施。只能打道回府。
“可这事很奇怪。左敬业府上账簿悉数在我这里,我竟然没查到,中元节那晚雏凤楼里的走账记录。
“我想,若不是雏凤楼没来得及给他,那便是被有心之人留下了。
“左敬业的事还没了结,南境巡察使与御林军神机营的人还没走,那些银子自然不可能被人取出。
“于是我让御林军先走,让府衙贴告示,广而告之民众左敬业最后结案结果。而后自己也离开沁春城,假意左敬业的事已了。
“如若不这样,把全员撤走,让你放松警惕,怎么能让你漏出马脚?”
北寰言下了审问台的台阶,走到南雪的面前:“左敬业的案子有许多地方都是疑点,只他一人是不可能完成这么大的案子,所以我猜测,左敬业才是真正出来顶罪的人。南境五州地下神道这事,到左敬业还没完。”
“呵。”南雪冷笑。
她没想到北寰言人小,心思竟然这么深,深到可以在沁春城里蛰伏数月,不急不躁按部就班把面上的事全部完成,淡然撤走,最后留给她了一个局,引她出动。
“这事要从我入城那日说起。”北寰言双手拢在衣袖里,缓缓挺直脊背,“我带着陛下密旨前来巡查南境五州事务,莫说南境,那个时候就连许都都没有几个人知道我从许都出来干什么。
“而你,居然能第一时间知道我到了沁春城,还在雏凤楼里设了我一局。
“后来我仔细想过,雏凤楼是青楼。若是营业,里面怎么可能没人走动?除非是有人下了令,让楼里的人不要出来走动。
“能下这个命令的人,只有雏凤楼的主人。因为她要抓我,做一件大事。”
北寰言说到这里,顿了顿,望着南雪:“到这里,这案子就出现了第一个疑点。是谁,把我从许都出来的目的与行踪,告诉了你,让你准备了一个局谋我。是谁呢?”
南雪嘴角微挑,并不答北寰言的话。
北寰言也不着急,仰头看大殿屋梁:“你早就得到了消息,算着我到沁春城的时间。让藏匿在沁春城刺史府中的稳婆掐着日子把纵尚孙子接生出来。
“所以,我到雏凤楼那一晚,府衙里所有的衙役才会‘正好’全部都聚集在府衙,好行事。
“你们先抛出来一个沁春城刺史,让我怀疑。这目标太大了。”
北寰言转眸看向纵尚:“我一开始确实怀疑过纵大人,但后来的事情走向皆不是一个地方刺史可以掌控的。”
纵尚颔首。
北寰言又看向南雪:“你烧了隔壁宅子,是不想让我查到地下神道的出口。并且做了一个一箭双雕的局,想顺带把左敬业也给铲除了。
“你让如玉出来报案,顺势供出左敬业,引我去查左敬业的恶行,你想让我来了结你在外的替身。
“但是你没想到的是,如玉竟然背叛了你,她不仅从雏凤楼里出来,还悄悄地带出来你们这些年苦心经营,笼络收复的人的名单。
“你看见如玉来敲登闻鼓,不吃惊。吃惊的是她拿出了那份名单。
“与此同时,还有一件不受你控制事情发生了——那就是我发现了护城河里的女尸。纵尚带人去护城河上游,开闸放水。
“不仅如此,纵尚身后还有人跟着,去调查那水闸。
“那水闸与被你烧毁的院子里都有你不可告人的目的,所以那附近有高手守护,企图击杀所有来此勘探人。
“到此,你已经隐约察觉到,我比你想象中的更加难缠,出卖左敬业自保,势在必行。
“你又仔细回想,那名单上只写了名字,并没有具体项目,你依然可以把这事按在开国伯其山的头上,把这件事做成死局。
“你或许想过我很可能已经洞悉了地下神道的秘密,但你也猜想,我即便是查到了也不敢声张。
“因为开国伯其山,是我父亲的旧部。如果他跟地下神道有关系,那么我安王府也逃不开关系。
“开掘地下神道,意图谋反,这罪名放在哪朝哪代都是足以满门抄斩大罪。”
说到这南雪开口道:“确实,这事我本身就是想在左敬业身上了结。他有那个身份在,即便是你,也没办法把他就地正法。即便是你发现了那地下神道又如何?你也不敢张扬!可我没想到的是,你竟然在这个时候发现了左敬业是假其山!破了本来是无解的死局!”
“假的就是假的,成不了真。”北寰言淡然道。
南雪不懂:“你到底是从哪里看出来其山是假的!”
“十六年前,我父母携手去北境去灵山端了乌族营寨。我父亲并没有去地牢,是母亲去地牢里放的人。”北寰言眸光微敛,“父亲则是与当时乌族大将巴耶尔过招,斩杀他于剑下。
“如果左敬业是真的其山,他就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跟我说,是我父亲救他出来。
“我父亲根本就没去过地牢,是我母亲去地牢把他和戍南戍北救出来的!
“只是当时我父母为了后面的谋局,才把这功绩全部算在了我父亲的身上。没有对外声张这件事。
“如果左敬业是真的其山,他不可能对我母亲的救命之恩闭口不谈。
“我联想这些时候我在沁春城调查到的事情,我就确定那个其山是假的。
“正如我所言,其山是我父亲旧部,对我父亲及其恭敬。即便是他有收复南泽军功,受封爵位,也绝不可能这么多年了,不上山拜见我父亲。
“所以我说,假的就是假的,成不了真。”
南雪没想到北寰言洞察力竟然如此惊人,可以从一点点小事就洞悉出事情的真相。
“案子查到这里,左敬业是南泽王城的一个守卫的身份就暴露出来了。”北寰言在案牍前缓步而行,“这事到这里才是真正奇怪的地方。怎么左敬业的真实身份是一个王城守卫?
“他一个守卫凭什么能让久经沙场的人为他效命,看守水闸与神道出口?
“所以我猜,他不是真正的背后主使。因为他原本的级别不能调用南泽旧部为他办事。
“这事背后,应该有一个身份更加贵重的人。
“其实这事最初也有很多奇怪的地方。左敬业一个王城守卫,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心思,有富可敌国的财富,有广通的人脉,布这么大的局,牵扯整个东陵帝国南境官场?
“心思、钱、人脉、最终目的,都不像是他一个守卫能干出来的事。
“但他这个人的身份很有意思,南泽王城的一个守卫。为什么偏偏是南泽王城的一个守卫呢?
“我想到的第一个理由,那便是好拿捏。第二个理由那便是因为熟悉。或许还有无计可施,无可奈何在里面。但他属于南泽王,这件事,值得我深究。
“所以我让人帮我查了查最近十几年来,南泽王城里发生的事。”
北寰言踱步到南雪身边,轻声道:“不查不知道,一查才了解,原来南泽王城里早就因为爵位继承出现了一场血雨腥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