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量
凌信把两个手帕塞回衣襟,揉了揉凌芷的脑袋:“走,去用饭。”
北寰言没回自己院子,先绕到北寰舞的院子,看她在干什么。
还没进院子,就听见有破空声音。
北寰言侧身一让,只看见一只小箭弩擦着他的鬓发而过。
“哥!”北寰舞吓得差点把手上的弓弩丢了,“你怎么回来了?”
芍药看见北寰言连忙福了福身子:“大公子。”
北寰言朝芍药点点头,看向北寰舞,回道:“南境巡查的事了了,让景叔带着御林军先回许都去。你在做什么呢?”
“没什么,就是试一试最近娘亲设计的新作弩好不好用。”北寰舞拎着裙子,走过去把弩递给北寰言。
北寰言拿着弩,掂量了下重量,这是改良过的弩。
比御林军神机营里用的弓弩更小巧。
“时均白怎么样了?”北寰言问。
一提到时均白北寰舞就生气:“你别跟我提他。”
“怎么?”北寰言把弩递还给她。
北寰舞鼓着嘴,一脸不想说的样子。
“闹别扭了?”北寰言望着北寰舞。
北寰舞低头,踢着地,一脸不高兴。
“他是不是担心他小叔叔的事被陛下知道,满门获罪?”北寰言问。
“是啊。”北寰舞鼓着嘴,“我劝他回去问清楚,他倒好,还跟我发一顿脾气。”
“时灵时任工部右侍郎,负责修皇墓。”北寰言负手低头缓行,“他不是在皇墓就是在宫里,时均白想见他,就要跟我回许都去。”
“随我去看看时均白吧?”北寰言抬眸看向北寰舞。
“我不去。”北寰舞扭身进了屋子。
北寰言总觉得北寰舞对面时均白,有些别扭。
是因为他们俩那晚为了逃离雏凤楼,被迫在一张床上的缘故?
北寰言见北寰舞抹不开面子,便也不强求,自己去了时均白的院子。
时均白早起在院子里练鞭子,手中银鞭宛若一条银色的小蛇,所到之处“啪啪”作响。
看见北寰言来,时均白才收了力。
他满头是汗,气喘吁吁,调气不顺,不像是修行,像是发泄。
北寰言在家着常服,淡雅轻薄宛若云烟。
如果不认真看,很容易把他认成北寰舞。
但是他俩身上气质有本质的不同,北寰舞灵动活泼,北寰言淡然儒雅。
这种缓步而行,眉眼清楚,只能是北寰言。
北寰言不学鬼门渊一派,跟时均白算不上同门。时均白本身比北寰言大,可以直呼其名。北寰言则是跟着北寰舞唤时均白师兄。
“师兄。”北寰言如风似云一般踱步而来。
时均白收起鞭子,走到石桌边,拿起一方净帕擦了擦身上的汗:“事处理完了?”
“嗯,算是吧。”北寰言做了一个请的姿势,意思是进屋说。
时均白拿着帕子进屋,立即有小厮进来端了两盏茶。
时均白热得很,让人又给他送一碗井水来,一饮而尽。
北寰言进屋没坐,转身道:“师兄随我们回许都吗?”
“……”
时均白把碗放下,唇线紧抿。
“南境五州地下神道是怎么回事,你要跟我们回去问问时侍郎,才能弄清楚。”北寰言眸光清亮。
“我……”时均白蜷缩在衣袖里的手,微微发抖。
北寰言看得出来时均白这段时间备受煎熬。
有些事,北寰言原本不想说得那么快,但时均白心里跟油煎一样,脸色一直没好过,他便松了口。
北寰言踱步到时均白身边,错了一步,低声道:“其实……这次事,工部户部都脱不了干系,未必就是你小叔叔一个人的事。这里是一场硬仗,回许都还有一场硬仗。你不随我回去,就无法彻底了解这事的来龙去脉。”
时均白侧目,眼底有了希望:“真的?”
北寰言点头:“事情未必就如你想所想那般,时灵毕竟现在在朝为官,虽然他主管皇墓,但还有工部左侍郎、工部尚书与尚书令压在上面。朝廷里的人做事,心思横多,很多事浮于表面,未必就是世人看到的那样。但我没有真凭实据,所以这事要等我回了许都以后再去细细验查。”
时均白转身,深深一躬:“多谢。”
北寰言深吸一口气:“我也只是怀疑,师兄等我查清楚了这事来龙去脉,再来言谢也不迟。”
不管怎么说,那块一直压在时均白心头的石头,终有松动的迹象。
午膳的时候,五个人凑到一起。
凌芷难得老老实实地扒着凌信给她夹的青菜往嘴里塞。
北寰言用饭一贯安静守礼。目光落在凌芷身上,看她把青菜都吃完了,向她投去一个赞赏的微笑。
凌芷看见北寰言笑,立即也跟着笑了起来。
时均白昨日跟北寰舞发了一顿脾气,知道这小妮子气头上。用饭的时候故意坐在她身边,想要帮她布菜。
谁知道北寰舞根本不领情,一直往北寰言身边靠。
努力了一下,时均白只好作罢。
北寰舞本来就不怎么饿,随便用了两口,就起身回自己院子。
时均白见她离开,也说自己吃饱了,连忙追了出去。
“师妹。”
时均白声音从后面来。
北寰舞听见也装作没听见,脚下步伐不停。
时均白快走两步,挡在北寰舞面前。
北寰舞站定,侧目不看他,目光落在小路边树荫下开得正好的紫袍玉带(月季)。
“师妹,”时均白欠身作礼,“昨日是我不对。我心里着急,说话没轻没重,惹了师妹,是我该打。”
认错认得倒是挺快。
北寰舞用余光睨了时均白一眼:“哥哥这是跟你说了什么。怎的这么主动来跟我认错?”
时均白见北寰舞跟他搭话,眼窝里瞬间溢出许多风流和顺:“我不在朝堂,不懂政事。你哥哥跟我说了其中利害,我才心宽些。”
北寰舞蹙眉。
不在朝堂?
是了细想下来,这事八成跟工部户部都脱不开干系。
只是哥哥从来都不是没证据就信口开河的人,还没查证的事,他竟然就这样告诉了时均白。难道是……
“哥哥让你跟我们一起回许都?”北寰舞睁大了眼睛。
时均白点头。
北寰舞低头想事,没再管时均白,自顾自地走了。
时均白觉得很是奇怪,怎么北寰双子一提到朝堂,都是这幅三缄其口的样子。
她愿意跟他说话,是不是代表她不生气了?
膳厅里凌信看得奇怪,低声问北寰言:“小舞跟时均白有事?”
北寰言把嘴里的饭嚼完咽下,才看向凌信:“什么事?”
“你没觉得北寰舞在躲时均白吗?”凌信蹙眉一副很八卦的样子。
北寰言看出来些,但是那是他俩的事,他这个做哥哥要怎么说?
北寰言没说话,坐在一边的凌芷喝了一口汤说:“那天舞姐姐跟时哥哥从外面回来就吵了一架,时哥哥可凶了。比哥哥凶我的时候还凶。舞姐姐哪受过那个气啊……肯定不高兴了呗。”
凌信不满:“我什么时候凶你了?”
凌芷嘴里含了一口汤,闷闷地说:“现在就凶了。”
凌信一直在心里告诫自己,今天要看在凌芷帮他辩毒的份上,不跟她一般见识。
北寰言道:“中午休息一会儿,下午我们去南境大营看看。政务查完了,军政也要看。”
凌信暗暗叫苦。
北寰言还真是来替陛下巡查南境五州事务的。
凌芷早上一向喜欢睡懒觉,她中午没瞌睡,用了午膳就跑回自己屋里,抱了一本书去找北寰言。
北寰言要宽衣午休,看见凌芷在门口探头探脑,便把她唤进来。
凌芷抱着书进来,小声说:“我有些字不认识。”
北寰言走过去,把她引到书桌前:“什么字?”
凌芷慢吞吞地翻开医书,指了几个字给北寰言看。
北寰言磨墨,把字临下来,教她念,给她解释。
最后让她过来,在案牍前,北寰言站在她身后,把她揽在怀里,拿着她的小手连带着笔,一笔一划教她写字。
北寰言一边写一边讲这字的结构。
凌芷听得认真。
“小芷。”北寰言教完侧在一边,看她写字。
“嗯?”凌芷侧头去看北寰言。
“我怎么觉得你在暮云峰没好好学知识?你最近来问我的字,若是正常开蒙的孩子,早就应该学会了。”北寰言目光柔和望着凌芷。
凌芷一脸不高兴,鼓着嘴:“你跟哥哥去许都,又没带我。临太傅教你、教舞姐姐、教哥哥,就是没教过我。我底子差不是应该的吗……我也没上过学堂……”
说着她就开始撇嘴,眼睛红了一圈:“言哥哥是觉得教我很麻烦吗?”
北寰言见她撇嘴,就知道她想哭。
连忙把她笔拿下,让她转过身来看着他。
“我没觉得教你很麻烦。”北寰言柔声说。
“那你还说我。”凌芷委屈地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我是想说,如果你想学这些,其实可以跟我去许都,让太傅教你的。”北寰言蹲下,抹掉她挂在睫毛上的眼泪,“我从暮云峰走的时候,你太小。我也不知道许都那边是什么情况。现在我长大了,有能力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了。你若想学这些,可以跟我回许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