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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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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寰言起身,缓步朝府衙外走去。

    看来真正的战场,并不在南境,而是在许都。

    南境左敬业冒充开国伯其山这案子,只是对方下的战书而已。

    而他,似乎也成了那人手中的一颗棋子。

    那人从一开始的目的就是雏凤楼里的那个名册。那个人想要利用那个名册,控制南境官场。

    他领旨,来到南泽查雏凤楼,正好帮助那人达到了他的目的。

    这是……有人想跟他下棋。

    北寰言缓步而行,目光落在沁春城昏黄的街道上,他一贯淡然的脸上带了点笑。

    很好。

    既然有人下了战书,想与他对弈。

    那他也不能怯战。

    他要尽快解决南境的事,回许都去,把那个藏在幕后的人揪出来。

    北寰言与凌信回到官驿,皆是满脸疲惫。

    景雀连忙让人传晚饭。

    “出去走了几个月,人都瘦了。”景雀一边忙活着让人摆饭菜,一边念念叨叨。

    桌上全是海味。

    凌信看见这些就反胃。

    他现在无比想念许都的酒楼,想念许都的秋天凉爽的空气,想念许都规律的生活。

    他跟着北寰言在南境五州走了几个月,已经快把这边的海鲜给吃吐了。

    北寰言也差不多。

    他常年在许都住着,吃不惯南境沿海这些海货。

    景雀摆了一桌饭菜,却看见北寰言与凌信一脸作难的样子,顿时察觉出不对,忙道:“不合口味?”

    北寰言道:“景叔……我有点吃不下这些东西……”

    凌信附和:“我也是。”

    “病了?”景雀吓得连忙去摸北寰言跟凌信的额头。

    北寰言不动,任由他摸。

    凌信则是偏开头,说:“我现在只想喝白粥。”

    景雀连忙道:“我这就让人去准备。”

    北寰言去巡查南境五州事务,为了尽快回来,这一个月日日都只睡两个时辰。

    堪比他那会儿科举之前的日子。

    北寰言熬着,凌信就必须跟着熬。

    两个人本身就是少年身材,长得纤细,连着熬了数月,人又瘦了一圈。

    他想尽快巡查完毕回许都复命。

    北寰舞与时均白都跟着,北寰舞一路上该吃吃该睡睡,悠闲自得。

    回了沁春城,北寰舞与时均白回宁府。

    终于把巡查任务完成,北寰言心里放下一件事,坐在饭桌上就睡着了。

    景雀从外面进来,心疼地念叨:“这到底是怎么了?怎么人瘦了这么多,觉也没好好睡?”

    凌信也困,他趴在桌子上,摆手:“我想沐浴,我想洗药浴,我快累死了。”

    景雀也顾不得先让他们吃饭,连忙去准备沐浴的东西。

    洗澡的时候,北寰言脑子就没怎么清楚过,他坐在木桶里,被热气熏着,睡得更熟,一直往水里滑。

    景雀连忙把他捞起来,让他坐着,帮他把身子擦干。

    先前北寰言身上还有点肉,现在瘦得胸口与后背骨头根根清晰可见。

    凌信没看那么多书册,一路上不怎么动脑子,精神头要比北寰言好不少。

    他洗完,自己上床睡觉去了。

    北寰舞包了一堆好吃的回宁府给平安凌芷两个小孩吃。

    时均白跟着北寰言去南境五州勘察地下神道,一路上都很郁闷。

    闷了一路。

    回来还一直闷着。

    北寰舞实在受不了时均白这副德行,把凌芷跟平安哄走了,回头看向时均白:“我说你有必要这样走一路烦一路吗?你这样,是你小叔叔看见你替他忧心,收手不干啊?还是陛下看见你这样能网开一面啊?”

    时均白蹙眉。

    “你现在想这些也于事无补。有什么不理解的地方,等这事了了直接皇陵去问他不就好了吗?”

    北寰舞鼓着脸,圆滚滚的。

    时均白也知道自己这段时间状态不好。

    他第一次遇见这种事。

    在他眼里,他的小叔叔是天底下最好、最聪明、最温柔的人。

    整个家族里就属他奇门遁甲造诣最高。

    时均白能认出那地下神道是时灵设计的,也是因为时灵把他设计皇陵的思路跟时均白说过。时均白私下里也见过皇陵的设计图纸。

    皇陵设计是秘密。

    时灵却觉得告诉时均白,时均白能学到更多,便一直在私下偷偷地教他这一代的皇陵设计特点。

    时均白一直觉得只要等他继承了时家家主,就可以改变皇陵设计者必须殉葬的规定。

    他怎么也没想到时灵竟然会铤而走险,直接选择参与谋反。

    时均白最近烦得很,他怎么想也想不明白这到底是为什么。

    为什么那么聪明的人,会在这件事上犯糊涂。

    听见北寰舞出言不逊,他态度自然也不会好,不耐烦地嚷回去,发了一顿脾气:“我根本都不知道要怎么去找我小叔叔谈这事!”

    时均白待人总有一种从容不迫、流云容容的那种和煦。

    北寰舞还以为时均白温温吞吞的样子是随了他爹,没想到他也有自己的脾气。

    时均白吼了一声,当即反应过来自己没控制住情绪。

    北寰舞睁大了眼睛看着他,脸上挂着委屈。

    时均白立即收了脾气:“不是,我不是对你发脾气……我就是……”

    从来没人这样吼过她,北寰舞顿时觉得自己的好心被当成驴肝肺,气得要死,一跺脚跑了。

    时均白懊恼,北寰舞再怎么也是外人,即便是这段时间一直跟他在一起,也没必要一定要听他发脾气。

    他叹了一口气,恹恹地回了自己的院子。

    纵尚这些时日在审左敬业的案子,朝乾夕惕。今日难得回去早些,沐浴之后,便早早地上了床。

    在床上躺着,他也没立即入睡。

    这案子有几个窟窿没堵住,他知道,北寰言也知道。

    左敬业修地下神道,明显是想要起兵造反拿下南境五州。

    起兵造反,不仅需要钱还需要兵。

    一部分钱走的是雏凤楼的账,另一部分花销是从哪里走的呢?再者,造反的兵又从哪来呢?

    这段时间纵尚想了许久,他心里有一个大概的猜想。

    左敬业的身份是南泽王的一个侍卫。

    这事跟南泽王脱不了干系,可起兵造反这种事,没有人证物证,谁也不敢轻易去南泽王城提审南泽王。

    纵尚也想到了雪娘手上有贿赂南境官员的账本。

    可那账本后来被如玉偷出来,便失了踪迹。

    北寰言南境巡查回来,看他结案卷宗,不做声。没说案子办得怎么样,也没说什么时候走。

    恐是想留下来,再找找那贿赂南境官员的账本。

    眼下唯一能与南泽王扯上关系的左敬业担下所有罪责,倒让人真的无从下手。

    纵尚今年四十刚过,混迹官场,他当然知道很多事不是表面上看得那么简单。

    南泽当年是强弩之末,收复势在必得。

    收复南泽的那一仗打得巧,南泽王自己心里也清楚南泽状况,才不作任何反抗的给朝廷写下了归降书。

    当年为了安抚南泽军队,先帝不得不保留了南泽王的待遇。

    而今许景挚登基已过十五载。

    明里暗里裁了不少南泽军队将领,让他们卸甲归田,颐养天年。

    再加上南泽王年迈,对南泽旧部影响也没当年那么强大。

    当今陛下许景挚心思远比先帝深沉。

    他派年仅十四岁、在翰林院一直担任虚职的北寰言来当南境巡察使,恐怕也是为了南泽王而来。

    若是直接削了南泽王的爵位,会寒了南泽旧部的心。

    但是若是南泽王自己做了什么大逆不道、心存异心之事,那就怪不得朝廷无情。

    地下神道的事已经查出,左敬业也勉强能与南泽王扯上关系。

    现在只是稍稍用点力,就能彻底铲除南泽王这个本身就不属于东陵的归顺者。

    削南泽王爵位,若真是陛下本意。

    其实能办成这件事方法有很多。

    随便在哪里做点手脚,南泽王就难辞其咎。

    但……

    纵尚闭着眼翻了个身。

    北寰言年轻气盛,受教于帝师临允十年之久,恐不会做这种下作之事。

    人是个聪明人,却活得太纯净了。

    其实北寰言处境也难。

    他父亲母亲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陛下忌惮是应该的。

    而他自己,哪怕十二岁就已经三元及第,依然无法走出他父亲影响。

    任何人在看见他之前,首先看到的都是他父亲。

    他对外的前缀永远是,安王之子。

    有一个太过优秀的父亲,对于孩子来说或许也是一种极大的不幸。

    陛下试探之心何其明显?

    第一次交给北寰言的差事,就是这么作难的差事。

    派他来的目的太多,多到他根本无法独善其身。可似乎这事,也只有派他来,才能完美的解决。

    任何一任巡察使到任,州府刺史、节度使哪个不是好吃好喝好陪伺候?

    巡查一圈回去,腰包能鼓好几圈。

    可偏偏北寰言自小养尊处优,几乎是按照皇子的规制养在许都。再加上安王府本身就有许多皇家资产,再多的金银都诱惑不了一个本身不缺银钱、对银钱没什么概念的人。

    若说美色……

    他还太小。只有十四岁。

    恐也不懂男女情事。

    若说北寰言巡查南境会触动某些人的利益,或许会有生命危险。

    这就更不必担心了。

    且不说御林军神机营一千精卫随身护卫,他身边那个同样是十四岁的少年,可是十二岁上就名震东陵武官的天才剑术少年。

    这少年不仅剑术卓绝,医术师承薛家神医谷。

    无论是刺杀还是投毒,都无法伤他分毫。

    所以陛下派他来巡查,就是摆明了告诉南境五州所有官员,若有失职,尽快自审。

    陛下是派北寰言来肃清南境官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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