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心
两个少年人一条腿卡着他们的腿,不让他们脚下有步伐。左手手肘抵在他们肩膀至胸口,不让他们有机会动弹。右手持剑,剑刃抵在咽喉处。
两人招式一模一样,出招成式只是一息之间,虽然身形不如他们矮小,但稳如泰山,停得稳稳当当,长衫衣摆都没跟上他们的速度,还在微动。
北寰言脸上霎时间附上了阴寒,从剑后缓缓露的眸子里带着剑锋,他冷冷问:“谁是你们的主子?”
那两个黑衣人想要妄动,北寰言与凌信毫不留情,剑身直接往他们脖颈处递了半寸!
瞬间鲜血汩汩而出。
凌信见他们不开口,裂开嘴,轻笑:“我暮云峰神医谷里,有很多能让你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毒药。想试试吗?”
那两个黑衣人听见凌信提到神医谷毒药,当机立断,咬破藏在嘴里的毒药,暴毙而亡。
“退!”
凌信见状不妙,立即拉着北寰言后退出一丈距离!
只见那两个跟踪的黑衣人在死的那一瞬间,身上有黑烟冒出。不一会儿,身形便开始缩小,只是半柱香的功夫,就化成了一滩血水!
“是死士。”
凌信还剑腰间,盯着那摊血水,喃喃自语。
北寰言也收了剑,头也不回地往宁宅走:“不用管他们,我在明他们在暗,死一两个死士,在他们意料之中。我们只有今晚的时间可以找小舞。等明天回了官驿,再派来跟踪我们的人,恐怕就不是这么轻而易举能对付的了。”
凌信蹙眉,从衣袖里拿出一方手帕,蹲下擦了一点那摊血水,放在鼻下嗅了嗅,才转身跟着北寰言一起往宁宅走。
确实,今夜一出手直接击毙两人,明天再有人跟踪他们,就不会是这种小喽啰。
凌信跟着北寰言道:“平日里不见你亲自出手处理过人,怎的今夜这么沉不住气。”
“我担心小舞。”
北寰言说着便踩了轻功,两下跃上屋脊,月下狂奔。
凌信跟着,在后面追北寰言。
入了沁春城以后的北寰言,是凌信从没见过的。
他会着急,会害怕,甚至还动了杀心。
以前在许都的时候,从未见他有过如此大情绪波动,他一直跟着临太傅学习,里里外外像一个小古板,做什么都慢条斯理,不疾不徐。
北寰言善武,但他从不示于人前。
他藏得好,许都里没人知道他学得是飘渺剑。
所有人都以为他与北寰舞如果要学,一定会学安王殿下的月夜剑谱。
也从来没人想过他这幅温文尔雅的样子,腰封上竟然随时带着一把软剑。
凌信曾以为北寰言或许这辈子都没机会拔出那把剑,不曾想他第一剑,就是为了自己妹妹。
方才在河道处他对他说的话,他到底还是听进去了。所以才着急把现场交给纵尚,要自己动手了结跟踪他的人。
北寰言跃下屋檐,在宁府门口扣门。
凌信确认周围确实没人之后,才跟着进去。
“平安,小舞是不是出事了?”北寰言跟着平安往里走。
平安连连点头:“是,大公子。舞姐姐她受了很重的伤。”
北寰言唇线紧抿,他担心的事终究是发生了。
平安带着北寰言与凌信到了北寰舞的院子,平伯在屋里着急地等着时均白给北寰舞疗伤。
已经过了半个时辰,没见北寰舞醒,却看见时均白脸色越来越难看。
“平伯。”北寰言抬脚进屋。
平伯看见北寰言当即就绷不住了,他走过去差点跪下:“大公子,二小姐她……”
北寰言扶住平伯:“不急,让凌信看。”
时均白确实应付不来这种事,听见凌信来了,连忙收了功夫给凌信让位置,把北寰舞放平。
凌信走过去坐在床榻上,给北寰舞号脉。
他先起手写了药方给平伯,才从随身携带的小布囊里拿出一套银针,找着北寰舞穴位刺了下去。
北寰言走过去,看见北寰舞左手缠着纱布,右手也缠着纱布,不由得回眸望着时均白。
时均白看见北寰言望着他,抓了抓头发,说:“我离开了一下,师妹就被人偷袭了。”
“在哪里偷袭的?”北寰言问。
“上游城门闸口地方。”时均白回忆着,“师妹跑出来就晕了,我不敢多待,就背着师妹先回来了。”
“所以你没看见偷袭她的人长什么样?”北寰言盯着时均白。
“没看见。”时均白摇头。
“你没跟着小舞,那你去哪了?”北寰言语气有些重,眉宇间多了一丝怒意。
时均白张了张口,最后没说话。
北寰言不再看他,转头去看北寰舞,他问凌信:“如何?”
凌信已经下完针,他在查看北寰舞胳膊:“力量太大,她是硬接的这下。小臂可能有骨裂,还需要细查。但她的剑是软剑,接受的力量越大,反弹的力量就越大。所以下手的人,这会也应该伤得不轻。”
北寰言颔首,来回踱了两步,喃喃道:“久经沙场的军人。”
“什么?”凌信不解。
北寰言看向他:“只有久经沙场的人才有一击毙命的本事。”
时均白亦是不解:“何解?”
凌信却懂了,他问时均白:“若是你偷袭,会把所有的力气赌在一招上吗?”
时均白摇头:“我又不知道这人功夫如何,怎么敢孤注一掷?”
时均白说着就明白了。
偷袭的人不懂江湖险诈,所以才会出手如此耿直。
没防着北寰舞手上的小玩意,才会给北寰舞从那逃出来的机会。
不杀逃兵。
沙场上的将士们都不会追杀逃兵。因为他们明白,穷寇莫追这个道理。
如果这事是江湖人来办,为了确保杀人这事成功,就不会一个人偷袭,而会多带几个人来围剿。
一击不成,还会有后面的追杀。
所以,那人单枪匹马,想要保护的是……那水闸?
北寰言道:“凌信,好好看小舞的伤,我们凌晨再回官驿。”
说罢他便转身离去。
凌信摸着北寰舞的脉。
还好,她练得功夫杂,什么旁门左道,上九流下九流的功夫她都会。
不然这会早死了。
“是你放鸽子去暮云峰的?”凌信问时均白。
时均白点头:“我们不能冒然去找你们,眼下能求助的只有凌芷了。”
凌信点头:“确实,照顾小舞这事让凌芷来比较合适。男女授受不亲,即便是我想检查小舞身上还有什么地方受伤,也没法子。”
凌信起身缓缓踱步到时均白身边,他微微侧目:“大约天亮的时候,小芷就来了。”
“是……”
时均白颔首。
下一瞬,凌信忽然起势,凌空一掌,已经到了时均白的面门!
时均白反应过来,可他已经没力气挪步了。
凌信一掌停在时均白面前,掌风带起他的长发。
“你也受伤了,为何不说?”
凌信挑眉,转手去抓时均白的脉。
时均白到底是没藏住,也不想装了,直接盘腿坐在地上,轻咳了两声。
凌信蹲下给他把脉:“你俩真应该感谢北寰言今日动了杀心,硬杀了跟着他的两个喽啰把我带回来。不然你们俩两个,根本等不到凌芷来。”
凌信抬手,变掌为指:“我指你大穴,你别忍着,听见没?”
时均白嗯了一声。
凌信一指下去,时均白“噗”的一声,吐出一口近乎于黑的鲜血。
“啧啧。”
凌信看着这血,直咋舌。
他从身上拿出一瓶小药瓶,递给时均白:“你俩这是怎么回事?怎么都伤得这么重?你去干嘛了?”
“我本来是想跟着师妹去看上游闸口的,”时均白倒出一颗药,塞进嘴里,“但是看见有人影往雏凤楼隔壁的院子去了,就跟上了。”
凌信挑眉:“查到什么了?”
时均白摇头:“我刚跟上去,就跟那人过了一招。”
“一招?!”凌信睁大眼睛,“一招就把你伤成这样?”
“军人。”时均白咳了一声,“方才听言公子分析,我才后知后觉,我追的那个人,很可能也是一个军人。”
凌信深吸一口气,把时均白从地上扶起来:“不管怎么说,你俩先在府上养伤吧。带我去你的客房,我看看你身上还有没有别的地方受伤。你这身子骨,跟寻常人不同,我要仔细看看,免得影响你以后。”
“好。”时均白点头。
凌信走到桌前,拿起笔,说:“等会,我先写个药方给平伯,让他把你俩的药都煎上。”
北寰言出了北寰舞的院子。
慢走到院子湖边水榭里,吹着湖风,冷静心神,双手拢在衣袖里,静静望着硕大的圆月。
护城河上的水闸……
久经沙场的军人……
雏凤楼……
女尸……
雪娘、揭发雪娘恶行的女子……
父亲的故人,开国伯其山……
北寰言阖上双眼,思绪转得飞快——
雏凤楼、女尸、雪娘、敲登闻鼓的女子在一条线上。
水闸、军人在一条线上。
方才死在路边、跟踪他的人与纵尚在一条线上。
那么。
北寰言睁开双眼,眼睛里带着精光——
开国伯其山、南泽王,这两个人,会跟这已经出现的三条线哪一条重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