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房花烛
“好了姑娘们,不要再磨蹭了。吉时快到了!”
那声音又一次拍手催促,姑娘们一起掩面哭泣。
只有北寰舞,用衣袖半掩,媚眼轻佻,寻声望去。
声音的主人是一个看不出实际年纪的女子,好看是好看,只是妆容太浓,看上去像是三十多岁的成□□人。
那妇人也注意到北寰舞。
北寰舞用衣袖遮了一半的脸,只露出一双眼睛。
那双眼睛宛若一泓清水,水里溺着魅色。轻轻一眨,便要割断人的心神一般。那仿佛是包含了无数情话,让人止不住想要靠近,细细倾听,打量。
好一双妖冶至极的眼睛。
妇人见过很多姑娘,却从没有见过这样一双只看一眼就足以深陷的眸子。
“今夜是个好日子。”
妇人艳笑,手上团扇一扇,周围伺候的丫鬟便齐齐拿起一张似透非透的面纱,给姑娘们戴上。有序地搀扶起姑娘,往前厅走去。
北寰舞跟着姑娘们一起,低头而行。
引路的妇人身子扭得风情万种。
长廊上,红袖盈盈飞舞。
夜幕之下,这里灼艳得不像是人间。
北寰舞抬眸,望着不远处红灯映照下的假山池水,朦朦胧胧,看不真切。
绕过这院子,她便看到了一座金碧辉煌的阁楼。
这阁楼庞然立在那里,似一座金灿灿的山。
即便是在东陵都城,她也没见过这样的手笔。
姑娘们被引路的丫鬟带到这楼的四周分散。走近了看,每一面有许多阶梯。
站在阶梯下,仰望。阶梯的尽头,竟然是一片光明。
北寰舞身边的丫鬟颔首,请道:“姑娘上去吧。”
北寰舞睨了她一眼,提起裙摆,缓步往上。
这台阶是红木搭建,每一步走上去,都有木板咯吱的细碎声,隐隐作响。
大约走了五六十个台阶,北寰舞终于看见了一个不大的平台。
平台边有朱色围栏正好齐腰。她走上平台,靠在围栏边,看见方才跟她一起过来的姑娘,都站在一个不大的平台上,绕了屋里一周。
楼下坐满了衣着上等的达官显贵。
这是……
北寰舞蹙眉,思索着楼下坐着的人的身份。
她扫了一眼二楼所有平台上站着的姑娘,姑娘们个子都与她差不多,没看见身材高挑的。
时均白不在这里?
耳边响起舞乐之声,楼下正东处有一舞台,方才拿着团扇的妇人徐徐而至。
她笑着道:“各位爷,这些雏儿都是楼里新进的姑娘,十三四岁的年纪,正当妙龄。春宵一刻值千金,爷们不要吝啬才能抱得美人归啊!”
北寰舞眸光沉入眸低。
东陵法度,女子只有行了及笄之礼之后才可以婚配。东陵婚配流程甚是复杂,即便是女子及笄之后便开始走婚配流程,整个流程走完,也需要一年。
也就是说,东陵女子大部分成婚年纪,最早也是十六岁。
即便是青楼那种勾栏瓦舍,也不允许有十五岁以下的女子卖身。一旦发现,那便是砍头的重罪。
难怪这里要做的那么隐蔽,强行与十三、四岁的女子合房,是死罪。
奈何,总有那么一批狗男人就好这一口。
有需求,自然有人铤而走险。
这么大的地方,这么大的牌场,建立起来,显然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其背后势力不容小觑。
难怪方才院子里隐着那么多高手,就是防着有什么人进来好拿捏。
现在想来,方才那些人口中的“好日子”便是这些女子开苞的日子了?
好大的狗胆。
北寰舞敛了气息,手缓缓握住朱栏,指节微白。
“咔嚓”一声,北寰舞听见了机括声,立即她站的地方骤然下降。
站在平台上的姑娘们吓得尖叫,纷纷跌坐在平台上。
北寰舞仰头,看见这些平台其实都是由机括控制,可以在整个楼里自由活动。
这机括造得很是精巧。
很快平台便落在了一楼,排列成一个圈,匀速运转。
整个会场就像是一个巨大的“餐桌”,那些年幼的少女们就像一个一个放在“盘子”里的珍馐,让食客们品食。
所有姑娘都蒙着一层红色的面纱,穿着正红色绣着金线的裹胸罗纱裙。这些衣冠禽兽只能看姑娘们的身段、眼睛、以及四肢。
北寰舞站在平台上,睨着台下坐着的那些贵人,心中不由得一哂。
有几个人她认得,是沁春城下属县城县令,以及周边州城的长史。
明知故犯,法理不容!
北寰舞眉宇蹙在一起,台下却已经有人看到了北寰舞那双宛若秋水的眸子,举了牌子。
站在舞台上的妇人朗声道:“三十六号姑娘,有人出价一千两白银。”
紧接着又有人举牌子,周围的姑娘都被人选中。
起价一千两,举一次牌子就是加价一千两。
北寰舞看见自己前面的人台子编号是三十五,后面台子编号是三十七,便知晓那三十六号姑娘指的是自己。
大厅里,三十六的牌子被人频频举起。
连续举了几次之后,北寰舞身价已经加到了七千两银。
这不是一个小的数目,东陵当朝四品大员一年俸禄折合成银子也不过就是三百两。
七千两白银即便是一般的官员,也要省吃俭用,攒二十多年。
能在这里参加竞标的,不仅仅有官员,还有富商巨贾。
抬价到了七千两,后面的价钱也只有巨富与巨贪出得起价。
台子上的妇人高兴地望向北寰舞,以她之姿,若是没有万两白银,恐也带不走。
果然一个身着枣色锦衣中年人,举起了手中三十六号牌子。
妇人朗声道:“三十六号姑娘,八千两银子!”
随即一个青衣公子,举起三十六号牌子,缓声道:“一万。”
这声一出,所有人都看向那青衣公子。
下面有人小声议论——
“这是哪家的公子?”
“不清楚啊……”
“不认识。没见过,是……外地来的商贾?”
“好阔绰,可这人初来乍到不知好歹——跟他对着举牌的是沁春城巨富金扬。金扬自己没这个爱好,今日不知道是来替哪个埋单的。”
“有好戏看咯。”
一群人看热闹不嫌事大。
那个名叫金扬的中年男子不满地望向那个青衣公子,再一次举起了牌子:“一万五。”
妇人兴奋大喊:“金员外出一万五千两银子!还有没有更高的?!”
那青衣公子慢悠悠地举牌,道:“两万。”
这个数一出,在座所有人都小声惊呼。雏凤楼开楼以来,恐怕还没有哪个雏儿卖到两万。
主要是不值。
金扬显然没有想到今日半道会杀出一个“程咬金”,他闭上眼睛思索片刻,立即举牌,喊道:“三万。”
“喔——”大厅里一阵惊呼。
那青衣公子眼皮都没抬一下,举了牌:“五万。”
“……”
众人已经惊得发不出声了。
金扬倏地站起身,把牌子“啪”的一声拍在桌上,指着那个青衣公子道:“小子,你到底拿得出拿不出那么多银钱就在这里乱喊?!”
那青衣公子这才抬眸看向金扬,淡笑着:“你是怕我出不起这银子?”
说罢青衣公子从衣袖里拿出五张银票,看向台上妇人。
那妇人立即给台下站着的小厮使眼色,让他去验票。
那小厮一路小跑到青衣公子身边,双手接过银票,验了个仔细,回头对金扬说:“金员外,五万两宁远银号银票,是真的。”
金扬气得吹胡子瞪眼,拿那个小子没什么办法。只能一甩衣袖,转身离场。
青衣公子饶有兴趣地望着金扬离去,转眸看向了站在台子上的北寰舞。
北寰舞的目光则是盯着金扬而去,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这场喊价喊得人热血沸腾。
在这场子里还没有人喊价能喊过金扬,这青衣公子是第一个。
在场的各位不禁对这个青衣公子产生了兴趣,纷纷侧目去看着公子模样。
这青衣公子看上去年纪不大,满脸稚嫩,恐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
长相平平,没有任何一个可以让人记住的地方。
配饰平平,身上也没什么值钱的饰物。
那青衣公子见没人再喊价,便起身往大厅外走去。
轮回旋转的机括停止,立即有丫鬟过来扶北寰舞从台子上下来,那小丫鬟说:“姑娘您运气真好,看样子是一个温柔的公子呢。”
北寰舞睨了她一眼,心道,难不成还有不温柔的?
丫鬟带着北寰舞出门之后,便把她脸上的面纱拿下,换成了红盖头。
“这是什么?!”北寰舞揭起盖头。
丫鬟说:“姑娘,这盖头是要方才那位出价的公子揭的!你可不能自己揭开啊!”
“这难不成是要洞房花烛!?”北寰舞惊得眼睛瞪得睁圆。
丫鬟点头,强行把北寰舞手扯下来:“姑娘进来的时候没听教导妈妈说?今晚姑娘要与恩客走成婚之礼呢!”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这些糟老头玩得还挺花哨?
走成婚之礼,难道还要拜天地?!
北寰舞被丫鬟引着,便入了花堂。
她看不见堂上的情景,只看见的盖头下有一个红色的软垫。
她几乎是被按着,跪在软垫上的。
身边确实跪着一个略显单薄的身影。
上面有人唱礼:“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送入洞房——”
煞有介事,搞得真像那么回事。
北寰舞又是被丫鬟按着,强行拜了三拜。
她顿时心里怒气就压不住了,想要动手。
可转念一想,这里高手如云,她这样贸然动手,恐怕很难全身而退,倒不如先跟这青衣公子去了房间,再做打算?
这人富庶,肯定惜命,只要稍加威胁,便能让他束手就擒。
这么想着,北寰舞便压下心头的怒气,咬着红唇,在丫鬟的搀扶下,进了一间屋子,规规矩矩地坐在了床上。
那丫鬟在那公子面前说了几句吉祥话,讨了赏钱,便欢天喜地地退了出去。
北寰舞听着那丫鬟走远,当即掀了盖头,手中带着银针一掌劈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