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图书馆
同学们唱完歌一致决定去吃火锅,最后在灯火斑斓的北京路挥手告别。
章玦走过北京路的尽头,路过琳琅满目的路边摊和热气腾腾的小吃,到家时已经是晚上八点。章玦家是复式楼,她招呼过在楼下看电视的父母就慢慢爬上楼,在自己的桌前坐定,打开台灯,从书架上抽出试卷,决定先刷两套物理卷子。
刚做完选择题部分,她的手机就震动了,章玦翻开手机盖,看到来自乔泽杨的消息:“今天是不是吓到你了?没有给你做过自我介绍,我叫乔泽杨,不过我猜顾景涵已经告诉了你我的名字。”
她盯着屏幕看了好一会才回复:“还好,我是章玦,你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想问问你暑假有没有什么计划?”
章玦想起吃火锅的时候顾景涵说自己假期要预习物理和化学,问自己有没有兴趣跟他一起拉进度,讨论问题,章玦当时腹诽以他的成绩有什么问题需要跟自己这种理综废物讨论,但还是佯装不情愿地答应了,有大腿为什么不抱呢?思及此处,章玦诚恳地回答:“预习物理和化学。”
对面沉默了好一会,似乎是没想到她如此书呆子,章玦正要放下手机,消息又传来,问她愿不愿意和自己暑假一起泡市立图书馆,如果觉得会尴尬,叫上顾景涵那臭小子也行。
章玦干脆地拒绝了,顺便关机了手机。
章玦醒来的时候,天刚刚蒙蒙亮,她听见自己激烈的心跳,到底去不去,随手关掉空调,夏日的水汽在房间氤氲,她感到燥热难耐。
“要出门吗?这么早。”母亲看到章玦整理书包,给她拿了一块发糕和一杯豆浆,“今天又和同学出去玩吗?”
“不是,想去图书馆,在家里学习容易分心。”章玦咬了一口发糕,嘴里泛起酸酸甜甜的味道,含混不清地说。
“在家里学习了那么些年,今天突然知道分心了?”母亲看着章玦的背影,纳闷地说。
s市夏天的早晨温度还没有升起来,章玦背着书包站在门口的穿衣镜前,水蓝色的上衣在白天里波光粼粼,跟白色的九分裤一起感觉很清凉,她冲镜子里的自己笑了一下,又觉得有点做作,低下头出门了。
章玦出门的时候,正是小城市的上班高峰,她紧紧地护住自己的书包,闷头往前冲,靠着灵巧的身体和多年做学生的经验,最终抢到了一个靠窗的座位,公交缓缓地开过本市的中山公园,公园依湖而建,今年雨水丰沛,湖水已经涨到岸边,湖中大捧大捧的荷叶和岸边的柳条纠缠着,还有许多不知名的鸟啾啾地叫,章玦早起不够清醒,在重复的景色里看着看着就睡着了。
“马上就到了,阿玦,醒醒。”旁边一个声音把她从睡梦中惊醒,迷迷糊糊睁眼一看,车上已经不剩几个人,图书馆不在市中心,上班族已经三三两两地下车了,而叫醒自己的人是?她猛地抬头,顺着又直又长的腿看到热裤,短袖,长发,然后是昨天厕所遇到的那张脸。
是乔泽杨。
“最后还是想和我一起去图书馆么?”章玦看到乔泽杨露出戏谑的微笑,但她心里打定主意不对这件事做任何回应。
“如果不是我想在刚开馆的时候到,就遇不上你了。”没有得到章玦的回应,乔泽杨仍然开心地说下去。
两人一起走进了图书馆,找到三楼一处带隔板的桌子坐下,看到章玦拿出教材和《重难点手册》后,乔泽杨似乎很吃惊,“你真的是来学化学的?”
“我昨天好像跟你说过。”章玦诚实地指出。
“我以为没有人到了假期还会学习。”乔泽杨看起来仍然处于震惊之中。
其实我也不想,但是“我的理综太差了。”章玦回答。
说完章玦就埋头在题海里,对外界的一切充耳不闻视而不见,决心与化合价苦战三百回合,不死不休,虽然被杀得片甲不留的人往往是她。等她从各种化学式回过神来的时候,看到身边的长发姑娘正在看小说,不过章玦也不能确定是不是小说,大红色的封面有白色的方块,上面标着她闻所未闻的书名——《钟形罩》,她最初以为是班级的姑娘们流行的言情小说,比如《微微一笑很倾城》、《泡沫之夏》这类的,但她视线下移看到了出版社,译林出版社。
作为不算标准的理工科女生,章玦阅读量算得上广泛,一般教科书里要求的课外阅读她都是早早看过的,如果要问她喜欢哪个作家,她也能说出一个高中生能出现在考卷上的答案,中国的曹雪芹,外国的巴尔扎克,但是这位西尔维亚·普拉斯,确实是她全然陌生的名字。
大概是留意到章玦的视线,乔泽杨从书页里探出头来,“怎么了?你饿了吗?”
章玦低头看了一下手表,已经十一点半,确实到了该吃中饭的时候了,于是她关上书站起身,问道:“要一起吗?”
“当然,这还需要问吗?”乔泽杨轻快地起身,“书可以就放这里,我以前来就这样,没事的。”
“你经常来这里看书吗?”两人一起下楼地时候,章玦忍不住问。
“有时候吧,家里太吵了。”乔泽杨示意章玦出门左转。“j中就在附近,那边有些苍蝇馆子,去吗?”
章玦点头问道,“有卖小笼包的吗?”乔泽杨表示有,两人便向小笼包店的方向走去。
高中的女生大部分还不会留意防晒,但乔泽杨显然很珍惜自己的小黑皮,她不知从哪里掏出了一顶北面的棒球帽,边戴边问章玦:“你是晒不黑吗,不打伞还这么白?”
“其实我喜欢你这种肤色。”还有发色,章玦在心里偷偷补充。
闻言,乔泽杨喜笑颜开,“第一次有人喜欢我肤色,之前我听过最多的就是‘大乔,你哪都好,就是有点黑。’到了,我们进去吧。”
“所以你妈妈姓杨是吗?”章玦注意到乔泽杨的名字里还有另一个姓。
“是的,我的名字有个来由,我爸姓乔,我妈姓杨,我妈当年是系花,我爸见到我妈那个惊艳,‘啧’了一声,所以给我起名叫乔泽杨。”乔泽杨冷静地说,明显已经跟很多人讲过这段不知真假的故事,但与她一本正经的语气错乱的是她滑稽的故事,章玦没忍住笑出声来。
“那你为什么叫玦?”玦和决同音,决在s市的方言里是骂人的话,乔泽杨第一次听到章玦的名字时心想这倒霉孩子估计小学没少为这名字被捉弄。
“玦的意思是有缺口的玉,我爸说就算是美玉也不要太完满,大成若缺,有缺憾才能有进步。”章玦显然也被问过不少次,对答如流,比她在图书馆默背化学公式可流利多了。
乔泽杨为章玦的一本正经低声笑了一下,但还是被对面成功捕捉,章玦没什么威慑力地瞪了乔泽杨一眼。
这样的章玦让乔泽杨回忆起了自己的第一次恋爱,究竟为什么会和毫无感觉的年级第四谈恋爱,当男孩满脸通红结结巴巴地对她表白,她直视对方,那人长得眉清目秀,皮肤跟豆腐一样白白嫩嫩,深蓝色的上衣更衬出这一优点,她噗嗤一笑,引来男孩惊慌的眼神,她便轻而易举地答应了他。但她抗拒男孩的肢体接触,一次在小树林约会,男孩试探性地凑近想要亲吻她,她在对方碰到自己前及时地喊了分手。乔泽杨对此不是心中毫无愧疚,可她无法勉强自己。
原来是这样,此刻,乔泽杨恍然大悟。
图书馆闭馆以后,乔泽杨主动提出送章玦回家,章玦没有拒绝。
夜晚的s市,街上灯火通明,车水马龙,早晨路过的湖水静静地拍打着堤岸,在城市灯光的反射下,天空呈现出暗红色,远处隐隐可以看到中山公园的廊桥,蝉也不再鸣叫,只有时不时传来的阵阵喇叭和行人的交谈。
“听说你想去h大?”这是乔泽杨从顾景涵那打听到的消息。
“这是我妈的意思,给我树立一个目标。”章玦解释。
“那你想学什么?”乔泽杨兴致勃勃地问。
“我没想过?可能金融?金融不是很火吗?”
“金融主要学什么?”乔泽杨问道。
“算钱?”章玦也不了解。
乔泽杨转头看向章玦,清丽的少女目光低垂,耳边的碎发在雪白的脖颈旁迎风飘动,单纯而脆弱。
她并不明白她自己,乔泽杨想到。
我们在漫长而枯燥的青春期学习中,从未有一刻真实地与社会接触,了解自己所长,以至于真正走进大学,迈入社会时,就被滚滚浪潮所裹挟,随波逐流。
“你要自己做决定,未来的路是你自己走,要选择自己的方向。不是小时候那种科学家、大明星的愿望,是实实在在、真真切切的想法。”乔泽杨一改之前痞里痞气的样子,“我想做新闻传媒。”
章玦从来没有想过那么多,她向来是最听父母话的一个人,她按照长辈的期望升学,从前大家都说她能上省重点,她就努力达到大家的期望;说理科比文科好就业,她就放弃了更擅长的文科;说她要上h大,她就拼尽全力,但她从没有自己想过这些问题。
“那么,明天见?”不知不觉就到了楼下,乔泽杨顺了顺章玦的头发,温柔地说。
“明天开馆见。”章玦小声回答。
“你和乔泽杨熟吗?”傍晚,刚洗完澡的林城默看到手机在黑夜里闪烁了一下,翻开手机就看到了章玦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