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2.新京营
声浪层层汇聚，直冲云霄，‘日月不落、大明永辉’的口号被喊了几十遍，还一点儿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真金白银就在眼前，很难让他们不狂热！
须臾，崇祯才压了压手掌，将这股昂扬的声浪压了下去。
“将士们！今日除了明赏罚，朕还有两件事要宣布！”
全场目光都聚焦在崇祯的身上，崇祯环顾一圈，最后目光又落在京营的位置上。
“京营的兄弟们！朕的第一件事，是关于你们的！”
话音一落，全部的京营官兵都内心一动，好奇崇祯要对京营有何指示。
崇祯道：“朕知道你们在想什么，这次的军功奖励虽然丰厚，但你们怕自己杀敌得来的奖励，半路上被你们的上级勋贵贪墨，对不对？”
崇祯此言一出，如同一道惊雷一般正好劈在了京营所有底层士兵的心头上，但面对崇祯质询的目光，和呼之欲出的黑暗真相，这群久经欺压的劳苦士兵，竟没有一个敢直视崇祯的眼神，一个个目光躲闪，低头沉默。
他们被欺压的太久了啊，期间曾多少人起身反抗，可哪一个斗得过高高在上的勋贵，哪一个不是尸骨无存，甚至牵连家庭。
可以说，不学会忍气吞声，根本在京营中活不下去。
反过来说，现在在场的所有京营士卒，都是忍过来的，他们都知道勋贵的贪墨，却没有一个人敢揭发。
就算崇祯把话给挑明了，竟也是无济于事。
崇祯笑了一下，又道：“朕近日听说了一些事，是关于你们京营的！据说你们京师三大营账面上有二十万大军，可实际上五万不到，今日看来此时属实。”
“整整十五万多出来的空饷，都去哪里了？就算朕不说，你们也心知肚明吧。”
“朕这里还有很多在京勋贵的罪状，包括吃空饷、任人唯亲、贪墨军屯土地等等，一桩桩一件件令人触目惊心！”
“你们都是朕的兵，凭什么要受他们的欺负！”
“京师首善之地！竟然发生这样的事！真是没有把朕放在眼里！可朕空有改造京营的想法，却没有勋贵犯罪的证据！”
“如若朕刚刚说的属实，那你们大可以站出来倾诉，充当人证，有朕替你们做主！没人敢拿你们怎么样！”
崇祯想让这些久经欺压的底层士兵亲口控诉，这样产生的影响才是最大的。
勋贵的权力来源于京营，来源于这些底层的士卒。崇祯要让他们明白这个道理，要让他们觉醒。
可是全场京营官兵虽然一个个攥紧了拳头，却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控诉的。
就在这时，一个略显稚嫩的声音忽然响起：
“陛、陛下，属下有话要讲！”
崇祯眼前一亮，循声望去，只见人群中一张还略显稚嫩的脸庞，穿着笨重的甲胄，看起来很不协调。
但他的眼神中却闪着明亮，与其他人眼中的死气沉沉形成了鲜明对比。
崇祯欣慰地指着他道：“你上来，上来说！”
年轻士卒一愣，旁边的伍长给他疯狂使眼色，老兵油子的脸上也露出后怕的神色，可他一咬牙，还是走上了誓师台。
“陛下，我，我要控诉那些勋贵！”
“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了？”崇祯问道，他看着这张还显稚嫩的脸庞，心中不禁一阵心酸。
“陛下，我没有名字，别人都叫我小六子！今年十七岁了！”
“好，你有什么要说的，今日尽管大胆的说出来！有朕替你做主！”
小六子抿了抿嘴唇，这才说到：“陛下，我们家是世代的军户！每家都要有一人进京营服役，我的父亲在京营中得病死了，这才让我接替入伍的！”
“可已经半年的时间了，我父亲应有的抚恤却一点都没有发下来！我本来想着靠我在京营中的军饷，也能支撑母亲和弟妹们的生活，可谁知他们连军饷也不发！”
“我们伍内有一个叫王五的老哥，参军二十多年都没有见过军饷！”
“我的伍长，多年来任劳任怨、兢兢业业，按照军功早该升迁了，到现在却还只是一个小小的伍长！而能升迁的都是那些勋贵的亲戚！”
“陛下，您一定要明查啊！”
小六子说完，崇祯还没来得及说话，突然听到下面有人发了一声吼，吼声凄厉瘆人。
原来是那个叫王五的老兵油子，他的情绪早就被压抑到了极致，此刻再也忍受不了，竟直接向着誓师台走来。
两个锦衣卫见状直接一脚把他踹翻，反手将他押在地上。
小六子忙道：“别，你们别打他！他就是被拖欠了二十年军饷的王五！”
这是多好的典型啊，崇祯闻言也忙道：“快，你们快放手，让他上来！”
两个锦衣卫还是有些不放心，此刻方正化亲自上前，站在那王五身后跟着他上了誓师台。
方正化是个练家子，有他在上面，崇祯也没什么好怕的。
“你就是王五？”崇祯问道。
“陛下！我就是王五！那个被拖欠了二十年军饷的王五！”他咬着牙说道。
“那你刚刚怎么不上来？”
“我……我不敢！”
“不敢？怕那些勋贵事后找你的麻烦？那现在怎么又敢上来了？”
“因为……我实在是忍不了了！”王五说道：“陛下，既然您有心惩治那些勋贵，今日我王五就把这二十多年来的所见所闻宣告天下！”
“自从我入了京营，整日起早贪黑地为他们勋贵服劳役，京营的军屯已经全部成了他们的私产！这其中，我受过多少次打骂，受过多少次嘲讽，已经数不清了！”
“他们不仅谎报兵员骗空饷，更是连我们这些底层兵的军饷都贪墨！整整二十年，整整二十年啊，我王五就没见过几次军饷！”
他说的满是感情，一个四十多岁、胡子拉碴的大汉在誓师台上哭的稀里哗啦，台下很多人都笑了。
但京营的人笑着笑着又都哭了起来，王五说的，何尝不是他们这些人几十年来的真实写照啊。
崇祯攥起了拳头，面向了全体京营，痛心疾首地问道：“果有此事吗？”
这次，人们不再沉默，而是异口同声地回应道：“陛下！确有此事！”
王五又道：“陛下，在我们五军营的营垒后面有一个山岗，我们都叫它乱葬岗，里面埋的都是那些曾经反抗过勋贵，被他们残忍杀害的官兵！您挖开便知！”
“好！”
崇祯一挥袖袍，说道：“现在京营已经腐烂不堪！想要清洗，就只能下一味猛药！”
“朕宣布，将在北京设立一个新的军营，名字就叫新京营！由朕亲自任提督，新城侯王国兴任总兵官，其余各职均不允许勋贵及其亲戚参加！”
“而旧的京营，包括五军营、三千营和神机营，全部撤销编制！”
“所有的京营官兵，你们解放了！现在朕给你们两个选择，一是重新加入朕的新军营，在这里，你们将按照军功合理升迁；或者，你们也可以选择离开明军，朕会给你们补发军饷，加入农户。”
“现在，你们做选择吧！”
崇祯把决策说完，全场顿时就炸开了锅。
延续了大明始终的京营，就这么被裁撤了？
不过底层的京营士兵不会在乎京营的历史问题，也不在乎什么祖宗之法不可变，他们只知道，现在有一条路可以救他们于水火之中。
加入新军营，就可以成为天子的军队！摆脱勋贵对自己的惨重剥削，而且，还享有前面崇祯所提到的军功奖励，这谁不眼热。
而第二条路，现在正处乱世，又天灾不断，他们又是世代当兵，现在转行当农民不是找死吗？
在短暂的眼神交流中，全体京营士兵达成了这样一个共识：
去他妈的京营，去他妈的勋贵，老子跳槽了！老子以后要跟着皇帝混了！
“朕不强求你们，等今日阅兵结束后，有意愿的就到承天门登记，成为新京营的士兵！”
崇祯满意地从京营的身上移开了目光，随后开始宣布他的第二件事。
“如今战事就在眼前！每日从前线传来的军报实在数不胜数！以前由各地传至兵部，再由兵部传给内阁，实在太过耗费时间！”
“所以，早大明朝廷之上，朕要设立一个新的机构，名字叫做军机处！他的职责就是总领战时的一切军务和军队的指挥调度！以后再有兵报，不用再交由六部和内阁，而是直接汇集到军机处，再交给朕御览。”
这件事对普通士兵似乎没有多大的关系，但下面的黄得功、高杰等人却嗅到了不同寻常的味道。
虽然都是武将，但他们的政治灵敏度一点也不低，知道军机处一立，朝廷政局肯定会迎来大的变动。
“现在，由朕宣布第一任的军机大臣！分别是王家彦、倪元璐、李邦华和周遇吉。”
“今日一应事务就是如此！接下来，全体官兵去郊外按次序整队，朕将在永定门上检阅军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