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价格战
“万岁爷。”
方正化和善地看了倪元璐一眼，朝崇祯拜道。
倪元璐点头示意，从座椅上站了起来，准备听他的奏报。
“老方，查清楚后面到底是谁在搞鬼了吗？”
方正化回道：“万岁爷，东厂刚刚查到，市面上的粮食都是被一个叫张发的米粮商人买走的，他名下的张氏粮铺在京城也算老字号，家传了四代，深谙粮市行情，行动很快。”
“但要购尽京城的粮食，光凭他的财力是不够的，老奴便查出，他的背后是蒋家在提供资金和支持。”
崇祯一挑眉，低头回想了一下，说道：“这个蒋家，就是这次粮船被劫的苦主吧。”
“正是。”
“那也就是说，在背后操纵粮价的，就是这个蒋家了？”崇祯的脸色阴沉下来。
还未等方正化回答，倪元璐先惑然道：“这个蒋家在京城名头很大，臣也是听说过的，不过蒋家做生意一向安分守己，这次竟然是背后的主凶吗？”
方正化道：“倪大人的话说对了一半，蒋家看起来是安分守己，其实私底下也做过不少的脏事。”
“但背后的主凶却也并非是蒋家，因为蒋家的蒋老太公近几日病重在床，所有的生意都是他的小儿子蒋子轩在打理。”
“这个蒋子轩是蒋家独子，平时娇贵的很，就如同温室里的花儿一样，他不太可能是背后的主使。”
“而且，东厂在蒋家有密探存在，据报，粮食从张氏粮铺运到蒋家之后，并没有多待，而是很快又被转走。事情到这里就变的极为隐匿，那批粮食由蒋家被运到了哪里，我们无从得知。”
“也就是说，线索在这里便断了？”崇祯眉头皱起，沉声问道。
“东厂办事不利，请万岁爷责罚。”方正化下跪请罪道。
“行了，你先起来吧。”崇祯烦闷地挥了挥手，强自定了定心神。
能在京城摆脱东厂的监控，看来对方的势力在京城很是稳固。
京城现有的势力中，有谁能够做到这一点吗？
崇祯暗暗思索，这时，倪元璐突然眼前一亮，提醒道：
“陛下，会不会是……已经进京的范永斗。”
崇祯闻言一怔，旋即就反应过来，也是眼前一亮，心道：对呀！我老是想京城的势力，却忘了这位刚刚赶到京城的老狐狸。
这个范永斗，不就是用了什么方法，躲避了东厂的追踪，隐匿于京城某处吗？
而且，他本人虽远离京城多年，可明里暗里的产业却不少，说不定还暗中布置了许久。
“倪卿所言甚是，这个范永斗进京多日了，按理说早该找王国兴商谈火药的事宜。”
“就算他怀疑有诈，不想亲自出面，那也应该会找一个小掌柜与王国兴商谈。可他却如同石沉大海一般，行迹十分可疑！”
“唯一的解释是，他有什么急事被耽搁了。”
方正化一拍大腿，说道：“被操盘粮价的事耽搁了。”
崇祯点了点头，现在最完美的解释，就是范永斗在背后操纵。
虽然找出了幕后黑手，可旋即崇祯就又皱起眉头来。
若是这样的话，事情就变的复杂起来了。
若是蒋家是幕后黑手，那崇祯大可直接派兵将其物理消灭。
可若是范永斗，崇祯现在找不到他的行踪，贸然行动肯定会惊动他，那费这么老大劲把他引来不就全成徒劳了吗？
看来，粮价这件事，不能简单粗暴地用武力解决了，要用经济手段光明正大地击败他。
对于手上握着大量粮食作筹码的崇祯来说，他有这个信心。
“陛下，您打算怎么做？将蒋子轩抓起来，逼问他范永斗的下落？”倪元璐问道。
“不。”崇祯摇摇头道：“范永斗已经多年不来京城，他京城的生意肯定有人代理，而不是他亲自出面。这个蒋子轩也未必知道范永斗的真实下落。或许，他连范永斗这个人都不知道。”
倪元璐皱眉道：“还真是麻烦，难道就这样放过蒋家？”
崇祯闻言冷笑一声，唇角微勾，幽幽道：“放是不可能放的，他不是要打价格战吗？好哇，那朕就跟他好好玩一玩，看他能不能吃下朕手中这几十万石的粮食。”
……
两日后。
现在的京城已经完全没有了往日的繁华，就连正阳门大街，街道两边的各类商铺也关闭了大半。
没办法，现在粮食的价格实在太高了，而人又不可能不吃饭，即使是这些商户，也都纷纷破产，重新反贫。
京城内的银子，都以粮食为介质，流向了范永斗和蒋家的腰包。
普通的百姓，这几天都是靠着朝廷的赈济才勉强温饱，却是没想到，这件事让朝廷在民间获得了一些声望。
要知道，在大明百姓的眼中，经过几代贪官污吏的‘切身宣传’，官员已经和强盗无异。而朝廷，无疑就是一个强盗窝子。
但这次的赈济由倪元璐主导，东厂锦衣卫全程监察，勇卫营带刀维持治安，决不允许暗箱操作。
只要你敢觊觎赈济粮，并胆敢有所动作，那么无论你是贪官还是强盗，都将直接被予以物理上的消灭，咔嚓一刀见祖宗去吧。
能让百姓吃饱肚子的朝廷就是好朝廷。当然，作为统治机构，只会赈济是不行的，还要从根本上解决这次粮食危机才行。
于是，一家关了好几天的粮铺，今天竟破天荒地开门营业了……
大门一开，消息瞬间不胫而走，京城内所有听到这一消息的人都急忙跑到了这家粮铺门口，准备买些粮食。
“你们听说了吗，城南有家粮铺开业了，而且据说库存还有很多，价格便宜了不少。”
“真的假的？！快快快，拿我的粮袋子来！”
“唉，你们去吧，我家已经没钱了，还是等着朝廷施粥吧。”
“该说不说，这次朝廷施的粥还真不错，大米粒儿白白净净的，干净又卫生。只是份量太少，一天只施一次。”
“别聊了，快走吧，不然就抢不上了。”
“对对对，把这茬给忘了。”
“……”
粮铺门口顿时挤满了人，在几个伙计奋力的指挥下，队伍终于排成了两排。
然而，就在这时，熟悉的剧情又出现了……
只见一个留着山羊胡的中年人，背着双手，眯眼笑着走了过来，乍看之下，这人长的人畜无害。
但他身后跟着的二十几个，肌肉盘虬的壮汉，让人觉着这山羊胡的笑容很是阴险。
山羊胡也不排队，径直越过了人群，停在了门口，朝着伙计道：“你们掌柜在哪里？我找他有生意谈。”
买粮食的众人闻言都暗叫不妙，一会儿粮铺掌柜的便转了出来，笑着拱手道：
“这位仁兄，您想谈什么生意呀。”
山羊胡微微一笑，说道：“自然是买粮食，你店里无论有多少粮食，我全包了，甚至出价还要高于现在的市价，怎么样？”
张发是蒋家找的下家，他山羊胡属于是张发找的下家，因为张发一个人毕竟很难兼顾完成蒋家给的任务。
山羊胡属于查缺补漏，哪里还有余粮，他就往那儿钻，高于市价买粮，反正钱由张发出。
张发也无所谓，反正钱由蒋子轩出。
蒋子轩也无所谓，反正他是败家子，而且坚信自己会翻盘。
不出他所料，这掌柜的当即便眉开眼笑了起来，说道：“甚好甚好，这样也省的我麻烦了，那就全部卖与你吧。”
“啊痛快，我就喜欢掌柜的这脾气。”山羊胡笑道。
这一来，一旁排队的百姓瞬间不乐意了，都怨愤地看着这一行人。
有一个暴躁老哥直接吼道：“不行，你把粮食都买了，让我们怎么办！你不能买！”
“对，这位壮士说得对，这个山羊胡实在可恶，他已经买了很多粮食了，哪里都有他！根本就是瞎捣乱的！”
“不会就是他囤货居奇，才让京城的粮价这么高的吧！”
众人一听顿时愤怒了，他们已经不是几天前的那群顺民了，现在饭都吃不饱，谁管你背后有多大的背景。
一群百姓都自发地围了上去，人数要比山羊胡那边还要多上一倍。
“你你你……你们要干什么？”
山羊胡被吓了一跳，但很快就镇定下来，闪身躲在几个壮汉的身后，说道：
“我与粮铺掌柜的做生意，双方自愿，又没有犯法，跟你们有什么关系！你们若是敢动手，我们也不是吃素的！”
说完，他拍了拍身前壮汉粗壮的胳膊，眼见百姓还在围拢，又高声叫道：
“好啊，你们来吧！我告诉你们，现在勇卫营的士兵可天天在街上巡逻，见到扰乱京城治安的，都不用上报，就地格杀！”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们这群刁民是要当街斗殴吗？”
这山羊胡也算伶牙俐齿，众人一听顿时都有些退缩了。
他们都是普通百姓，畏首畏尾地在这权贵遍地的京城讨生活，平时哪里敢犯事。
况且，勇卫营当街格杀治安犯，这都是他们亲眼所见。
死亡的威胁让他们停住了脚步，但即使如此，他们也不肯离开，依旧站在那里与山羊胡一伙人对峙。
就在这时，人群中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