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粮铺内外
“陛下，还有一件事。京兆府上奏，近日北京的粮价出现了上涨，已经快涨了一倍了。所以臣想问问那个土匪……不是，您的旧识，到底何时赶来投诚？”
倪元璐不知道朱希望与崇祯的真实关系，虽然相信前者投诚的可能性较大，但毕竟是三万人的队伍。
部队该用什么编制、头领该封什么官职，若是那土匪头子狮子大开口怎么办？这些都需要长时间的博弈和谈判。
崇祯却不在意这些，要知道，朱希望可是系统的产物，对他绝对的忠诚！
当然有个小前提……
所以倪元璐所担心的谈判问题，在崇祯这里根本就不是问题。
他在意的是京城稳定的问题。
“怎会如此，难道粮船被劫的消息已经传到了北京？”
崇祯此前接受了王家彦的建议，以演练新军守城战为由封锁了北京城门，严格控制人员出入，以此来防止谣言传入京城，影响京师的稳定。
可谣言这东西的传播途径着实诡异，即使现代都无法将其抹杀，所以最终会传入京城，这点崇祯还是有心理准备的。
倪元璐道：“民间倒是有些谣言，但并没有大范围的传播。而且已经有事件的亲历者回京了，事情可能很快就会传开，陛下，应该赶紧组织一些大臣与您的那位旧识谈判才是啊。”
倪元璐又把话题引到了朱希望身上。
崇祯笑道：“放心，不用你们去谈判，朕已经全部安排好了。”
“朱希望所部一共三万军队，既不入兵部，也不入五军都督府，而是编在宫廷御马监的名下，组建‘四卫营’。”
“而他也会在两天之内抵达京城，带着巨量的粮草和供给。”
倪元璐闻言一愣，没想到崇祯已经把一切都处理好了。
而后又细细一想，御马监名下的军队，最有名的便是勇卫营，但无论是勇卫营还是四卫营，都属于皇帝的亲兵，只受皇命，兵部和五军都督府这些传统的军事部门不可节制。
“陛下，那些人……虽然您的那位旧识可以保证忠诚，但毕竟是这么多的军队，此前他们可都是土匪，把他们安置在身边，或许不太妥当吧。”
崇祯知道倪元璐是在担心自己的安危，笑道：
“爱卿不必担心，虽然他们顶着一个土匪的名头，可军规军纪方面，那些正规军队或许都不如。爱卿好好想一想，他们最近两个月虽然动静闹的挺大，但你可听闻他们骚扰百姓、为祸乡里了？”
“而且，新编的四卫营并不和新练的勇卫营一样，驻防在京城内。而是和外来勤王的部队一起，先驻扎在北京郊外，爱卿不必担心朕的安危。”
倪元璐沉吟了一番，也只能拱手称是。
作为文官，他虽然希望这支军队归于兵部的名下，但现在毕竟是特殊时期，等以后天下太平了，再慢慢议也不迟。
……
北京外城，一家小粮铺。
掌柜的看着门口排着的长长队伍，心下一阵纳闷。
他只是一个小掌柜，连北京内城都进不去，虽然祖上传下来一间店铺，但其实他就是一个小商贩。
看着门口排了这么长的队，再结合自己的库存，他心下暗暗盘算一番，发现自家的存货根本就是供不应求。
所以他做了一个违背祖宗的决定——提高粮价。
当粮价提高的消息从排头传到排尾，整个买粮队伍都躁动了起来。
“这粮价怎么又提高了，还让不让人活命了。”
“哼，这些个黑心奸商，老子不买了！等过几天南方运来了粮食，看你还敢提这么高的价格！”
“对，不过是饿几天而已，誓死不做韭菜！”
“哥们，别嘴硬了。我可听说，南方今年也糟了大灾，估计不会有多少粮食运到京城了。”一个人煞有其事地小声说道。
瞬间吸引了周围人的目光。
“不会吧，咱们这可是京城，皇上可在这儿住着呢，他们敢不往北京运粮？”
一人撇嘴道：“皇上当然饿不着，那些当官的也饿不着，但咱们平头小老百姓，哼，就自求多福吧。”
“是啊，内城的大粮铺都卖光了，现在只有这些小粮铺里还有粮食了。我有一个朋友，在城门上当兵，他告诉我现在城门都关了，外面肯定是出事了！”
“对对对，我也有一个朋友，曾经在运河上做苦役的。他告诉我，要照往年，粮食早该运过来了，现在却还迟迟未到，一定是出事了！”
“你们都交的一些什么朋友，我告诉你们，我朋友……哦不，我兄弟，现在在户部当值，关系绝对铁。他告诉我呀，运粮船在路上出事了，被土匪打劫了，所以不会有粮食运来了。”
“哪儿有这么厉害的土匪，你要说被劫走了一条船我们可能还真信了，每年的这个时候，都有几十条宝船专门运粮，土匪不可能闹这么大的动静。”
“还户部的朋友呢，就这水平，充其量是个看大门的。”
众人纷纷不信，表示你这吹牛技术实在不咋地，也太夸张了。
“嘿，你们别不信，我前几天可是亲眼看见蒋家那个傻儿子回京了。哎呦那个狼狈呀。”
“没错，我在蒋家当下人的朋友也跟我说了这件怪事，据说蒋老太公都被吓病了。”
“不会吧不会吧，你们还不知道？前几天咱魏大人在午门被勋贵给揍了，就是因为那些勋贵不敢去打这群土匪，所以拿他出气。”
“咱们可不能小看这股土匪。”
“啊？那群勋贵一个个平时吃香喝辣，胡作非为，实为京师的一大危害。竟然还敢殴打朝廷命官？实在太过可恶。这魏大人也实在可怜，也不知被打成什么样子了。对了，被打的是哪一位魏大人？”
“就是魏藻德大人。”
“哦，那没事了。”
那人平静地回答，心下却暗暗道了一句干得漂亮。
“诶诶诶，我才刚聊了一会，你怎么还队呢！”
有个人一回头，突然发现自己队了。
”这位仁兄，你站在这儿也不往前走，我可等不及了。”
“不行，你这人怎么这样！听你口音不是本地人吧，臭外地的来这要饭来了，赶紧后面好好排队去！”
……
粮铺里面，因为来买粮食的人太多，为了防止混乱，掌柜只开了一个卖粮食的口子。
这样虽然慢了不少，但毕竟货少客多，所以完全不愁卖。
等前面一个高大的男子买完离开后，一个瘦小的中年妇女出现在伙计和掌柜的面前。
这妇女微微弓着身子，头上已经有了些许白发，面容沧桑，此刻一脸的愁容，一双还算光亮的眼睛眼巴巴地看着掌柜，一副哀求的模样。
“掌柜的，这粮价怎么涨的这般快，昨天我看的才只有现在的一半。”
那掌柜摆了摆手，说道：“一行有一行的行情，跟你说了你也不懂，现在就是这个价，你买不买？”
那妇女的眼泪顿时就急了出来，哀求道：“掌柜的，您是活菩萨，您可怜可怜我吧。我丈夫死的早，家里老母刚刚去世，只剩下一个三岁的孩子，这可是我们家的独苗了。”
说着，她忙从衣服里掏出一个布包，从里面拈出一小块碎银，又抖搂出几点银渣，最后又在衣服里抠出几个铜板，都放在了面前的柜台上，咬着嘴唇一脸恳求道：
“活菩萨，这些钱按昨日的价钱可以买一升米呢，您这次就给我半升便好了，我求求您，救救我家孩子吧。”
掌柜的瞥了柜台上的银子一眼，随后别过脸摆手道：“去去去，就这点银子，今天最多也就能买三斗。再说了，现在满大街都是可怜人，这么长的队伍里大半都是可怜人，我能都给你们便宜？”
“不买就赶紧走，别妨碍我做生意！”
那妇女急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竟是直接跪了下来，一边朝着掌柜的磕头，一边口齿不清地哀求道：
“活菩萨，您家大业大，帮帮我这个可怜人吧。我来世给您当牛做马，也会回报您的恩情的！我娃娃已经两天没吃饭了，粮食的价格太高了，今年有收成了我就还给您！您可怜可怜我……”
掌柜忙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看着不住磕头的妇女，扶也不是、不扶也不是，一脸难为情道：
“你这是干嘛呀！我这儿又不是哭丧的地方。买卖生意自有章法，今天是我给你便宜，若是所有人都来要便宜，那我该怎么办。”
周围买粮食的人都看不下去了，排在妇女后面的一个男子道：
“这掌柜的好生心狠，人家独自一人拉扯一个小娃娃，现在都给你下跪了，你怎地如此贪这点小财。再说了，大家都不容易，你就给她便宜一些吧，我们后面的还按原价买，绝不让你难堪便是。”
其他的人马上附和道：“是啊掌柜的，不到万不得已，人怎么会给你下跪呢。”
“卖给她吧掌柜的。”
“掌柜的，您就当积德了，卖给她吧。”
周围人都求起情来，就连粮铺的伙计都一脸恳求地看向店掌柜。
那店掌柜也实在受不住了，一拍裤腿，说着“罢了罢了”，刚要收了妇女的钱。
就在这时，一行大概十个人突然闯进了小粮铺内，让本就狭窄的铺面更加的拥挤了。
这几人各个膀大腰粗，有的还撸起了袖子，一副要大干一场的样子，一旁的人都不禁避让了几分。
掌柜的心里顿时‘咯噔’了一下，心道这些人不会是来找茬的吧。
应该不是，这光天化日的，这么多人看着，还是在京城，应该不是来找事的。
反正对方是他惹不起的人，想通这一点，掌柜的忙一脸堆笑地拱手道：
“几位，光临本店到底有何贵干呢？”
前首一人长的稍微‘文明’一点，留着山羊胡的中年男子笑道：“看你这儿有粮食，我来买粮。”
山羊胡是张氏粮铺的人，张掌柜接了蒋家的委托后，很快就将大粮铺的粮食都买光了，又派他领人到各个小粮铺买粮食，于是就找到了这里。
掌柜的轻轻松了一口气，但心还是悬着的，笑呵呵道：“原来是客人，不过买粮食而已，您还带这么多人干什么，把其他客人都吓着了。”
山羊胡也笑道：“我买的粮食太多，一个人可抬不走，这才带了这些人来。况且，既然我来了，那掌柜的也不需要其他顾客了。”
掌柜闻言微微一怔，一时没反应过来这山羊胡是什么意思，随后就见对方从腰间取下一个鼓鼓囊囊的钱袋子，随手扔到了掌柜的面前。
“我的意思是，你这小粮铺中有多少粮食，我全收了，而且是以高于市价的两倍买，钱若不够我再补。”
掌柜打开面前锦囊的口子，眯眼一瞧，只见里面齐齐躺着四锭白银，成色和份量都是上等。
他的眼中顿时放出光来，看向山羊胡就如同看到了一尊财神爷一般，忙道：“好、好，且等我去库房请点筹算一下，待会就让您的伙计进来搬粮吧。”
山羊胡微微一笑，随后朝着四周团团一揖，颇有礼貌地道：“各位，这儿的粮食被我包了，要买粮食的去别家吧。”
其他顾客闻言，顿时就不乐意了，排了这么长时间的队，竟然说不卖就不卖了，几人都对那山羊胡怒目以视，一脸的怨气。
“你这人好生无礼，我们可都是排了很长的队了，你就算买的多，也应该排队才是。”
“说得对，你这人也太没有道理了！”
“我看你也是个商人，怎么不懂先来后到的道理呢！”
“……”
那妇人还跪在地上，闻言顿时急了，忙爬过去抓住掌柜的腿，哭道：
“掌柜的，您还没卖给我粮食呢，刚刚您是答应了的……”
可掌柜早已被财迷了心窍，看都不看她一眼，一脚就把她踹开，将柜台上的一块碎银和四个铜板扔在地上，不耐烦道：
“我不是还没收钱吗？今天可不是我不卖给你，是粮食都买完了，各位早早回家吧。”
说完，掌柜便抬腿走向了后院。
山羊胡微微一挥手，其余几个壮汉顿时会意，凶神恶煞地上前将人往外推。
“诶，你们要干嘛？”
“好生不讲道理，还有没有王法了。”
“天子脚下，你们也太猖狂了。”
口中说着，却没有人敢真正上去硬刚，不一会儿便被几个大汉全部推出了店外。
妇人一边捡拾地上的铜板，一边不断哀求。
可这些人才不会管她有什么悲惨的遭遇，无情地将她扔出了店外。
山羊胡微微一笑，因为老板的任务又多完成了一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