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毕竟是老了
“卖包子嘞，新鲜出炉的肉包子～”
“胭脂水粉！呦，这位老爷，给你家娘子挑一个吧。”
“大爷，别在外面站着了，进来玩玩嘛～”
“嘿嘿嘿嘿……”
北京城正阳门大街，因为这周围居住的都是一些达官贵人和富商巨贾，所以很是繁华。酒楼、青楼、古玩店鳞次栉比，街上小商小贩顺次排开，好不热闹。
一个身穿蓝色锦缎长袄，外罩柳叶暗纹比甲，头戴六合帽的中年男子，一脸的富态，正袖着手走在路上。
他的身后，跟着两个身穿夹棉短褂的随从，看衣着倒与北边的商人相似。
三人在街上漫无目的的转了几圈，随后男子走到了一个胭脂铺中，一个机灵的店小二连忙过来招呼。
“这位老爷，您里面请。是要为夫人买胭脂吗？”
范永斗环顾了一圈，发现此刻铺子中也没有其他的客人，便道：
“我是你们掌柜的旧识，今日来与他谈一笔大生意，让他出来吧。”
店小二见他的态度不是很好，看起来倒像是闹事的，但也不敢怠慢，忙去后面找自家掌柜的。
不一会儿，后面门帘儿一挑，一个身材矮胖的掌柜转了出来，见到范永斗先是一愣，随后便警觉地环顾了铺子一周，店里没有客人，但有几个伙计。
“哎呦，这不是王老爷嘛，哪阵风把您给吹来了。”掌柜熟络道。
“老张，别来无恙啊！”范永斗笑着拱了拱手。
“您是贵客，快，快请到里面来。”张掌柜忙将三人请进了里屋，同时朝一个伙计喊道：
“小丁，看茶！”
……
“老爷，最近这京城可不太平，您有什么事吩咐我就是了，怎么还亲自来了？”
里屋，待得伙计奉上热茶之后，张掌柜连忙问道。
范永斗作为如今最大的晋商，虽然根据地在张家口，但其产业却遍布整个北方。
尤其近几年，他们晋商在陈演等官员的帮助下获得了运河之利，资本的触手已经摸到了南直隶地区。
但当范永斗看到明朝逐渐势危，而关外的满清逐渐崛起之时，他敏锐地捕捉到，将来的江山恐怕大清的天下。
所以，他毫不犹豫地开始了暗中资助满清的军队，并且从此之后，再也没来过京城附近。
毕竟他的行为已经算是投敌了，虽然做的还算隐秘，但一旦泄露了风声，都将陷入万劫不复之地，他可不敢在京城附近瞎晃荡。
所以京城的产业，他都交给了这位张掌柜处理。火药交易的事，张掌柜也是知道的。
范永斗啜了一口茶，说道：“兹事体大，我不得不亲自来一趟。”
张掌柜试探地说道：“老爷可是为了神机营的火药？”
范永斗点了点头，幽幽一叹道：“火药交易至关重要，北边的人听说火药渠道被封，很是生气，让我尽快打通。唉，也是一群不好伺候的主啊。”
“什么？老爷这些年为他们做了这么多事，他们还嫌您做的不好？”
范永斗摆摆手道：“算了，我们是商人，自古士农工商，我们的地位便是最低。再说了，伺候关外的那些主，至少也比跟大明的贪官打交道舒服多了。”
范永斗压低了声音，“况且，若他们真的入主了中原，我们不就翻身了不是？”
张掌柜眼神一转，应承道：“也是，还是老爷目光长远，小的佩服。”
“行了，还是赶紧说正事吧。以前都是你跟神机营联络的，现在情况如何？”
范永斗清咳了一声，提醒道。
张掌柜正色道：“前几日成国公落马，我们之间的交易也被迫停止。新城侯王国兴成为新的神机营提督。”
“前几天，神机营的副使刘青，以前一直是他负责和我对接的人，向我透露这个王国兴有接手成国公生意的意愿，小的这才禀报了您。”
“王国兴……”范永斗轻声念叨了几句，想了好一会，也没想到这个新城侯是何许人。
“这人我倒是没听说过，他一个侯爵，是怎么当上的提督？”
张掌柜解释道：“我听朝廷里的朋友说，当日崇祯皇帝与勋贵起了严重的冲突，这个新城侯是趁乱上位，也算是捡了个便宜。”
“原来如此……”范永斗恍然，他以前也见过这种情况，朝堂之上两方大佬争权，结果两败俱伤，最终权力却落在了一个毫不起眼的小人物身上。
“那这个新城侯性情如何？”范永斗问道。
“他近几日在勋贵圈里很是活跃，与抚宁侯朱国弼等人关系亲密，而且小的还暗中查到了他的不少脏事，应该可信！”
范永斗这才点了点头，“那就好，那就好。你去安排一下，找个时间我跟他详细谈一下火药交易的事务！”
“放心吧老爷，包在我身上。”
张掌柜话音刚落，突然有“笃笃笃”的敲门声传来，几人瞬间警觉，张掌柜忙问：“谁？”
“掌柜的，外面来了一个人，叫王满，说是找您有事。”伙计的声音传来。
王满？张掌柜顿时皱起眉头，范永斗却是一笑，说道：
“是我的人，让他进来吧。”
张掌柜这才松了一口气，去外面把一个精壮的男子领了进来。
“老爷。”王满拱手恭声道。
“出了什么事？”范永斗问道。
“陈阁老听说了您来京城，特来相邀，说是南方有大事发生，要与您商议，看起来很紧急的样子。”
“哦？”范永斗闻言沉吟了一番，权衡了一下轻重，说道：“好，我这就去他府上拜见。”
“老张，你先跟神机营那边联系着，再多观察他们几天，务必稳妥行事。我先去陈阁老那里。”
张掌柜恭声道：“是，小的明白。”
……
正阳门大街，一处豪华府邸内。
“老爷，老爷，公子回来了！”
一个丫鬟急匆匆地跑向前厅，边跑边喊道。
一个年过七旬的老人顿时从座椅上站起来，在下人的搀扶下向外走去。一出门，就见到了自己平时当成宝贝一般的小儿子，此刻精神恍惚地站在庭院里。
这是他五十多岁时生下的儿子，算是老来得子，而且是独生子，所以平时很是溺爱。
要不是自己这小儿子早晚要接手他的家业，他也不肯让这宝贝儿子外出历练。
“子轩啊，你这是怎么了，到底发生什么事了？”蒋老太公走上前去，满眼怜惜地说道。
蒋子轩面色苍白，环顾了一周自家的庭院，看着这熟悉无比的景致，突然有一种想哭的冲动。
“爹。”他艰难地开口，眼泪已经夺眶而出，“咱的船，还有整船的粮食，都被土匪给劫了。”
“什么？”蒋老太公顿时大惊失色，他惊闻噩耗，一口气没喘上来，差点晕过去。
“爹，爹你没事吧。”蒋公子赶紧扶了一下。
蒋老太公喘了几口气，缓了一缓，问道：“呢？他回来了吗？”
闻言，蒋子轩不禁又想起了那一日，那个身材魁梧，宛若一尊杀神的疯子，像捉鸡一般扼住江掌柜的脖颈，轻轻一用力，一条人命便咽了气。
他禁不住打了个哆嗦，结结巴巴道：“爹，江叔他……死了。”
蒋老太公“哎呦”一声，又是一口气没喘上来，蒋子轩和几个下人忙将他抬到床榻上。
“爹，你没事吧。”蒋子轩眼中尽是担忧，“爹，不过是一次生意罢了，我们蒋家这么多年，难道还能因此衰败吗？”
蒋老太公毕竟活了这么大年纪了，他强自定了定神，说道：“你不懂，这次的粮食并不全是我们家的，船上还有很多是晋商的粮食，只是搭我们的船而已！他们若是不依不饶……”
蒋子轩急道：“可是……谁也没料到会出这样的事啊，那群土匪穷凶极恶，连赶来的卫所士兵都被打跑了，我们又怎能守的住……”
蒋老太公抬手截断了他的话，又是一阵咳嗽，说道：
“几十万石的粮食啊，他们损失这么大，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不行！我蒋家不能毁在这件事情上！你赶紧备礼，去陈演阁老的府上，向他老人家问计！”
“子轩，蒋家的未来，可都落在你的手上了。”
蒋子轩听闻此言，顿时感觉重担在肩。
“好，爹你放心，我这就备礼，去陈阁老府上拜见。”
蒋老太公这才点了点头，注视着蒋子轩出了门，他才闭上了沉重的眼皮，心中推演着事情的发展。
毕竟是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