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整改军器局
“臣神机营军器局副使刘青，恭迎圣驾！臣见驾来迟，请陛下责罚！”
刘青恭恭敬敬地行跪拜大礼。
偷眼一看，此刻库房中地面上摆放着一件件的火器，似乎崇祯并没有每个库房都去检察，而是将各个库房的火器种类都拿来此处检阅。
“起来吧！”
崇祯的声音从上方传来，他稍稍松了一口气，只要不查他的库房，一切都好说。
但站起身来，环顾了眼库房中的几人，尤其是几个红夷人时，不禁一愣。
嗯？怎么还有夷人？皇帝到底是干嘛来了！
他心念电转，也猜不出崇祯今天突然到访的理由，便开口道：
“陛下，您今日来是要检验神机营的火器吗？有哪些事是臣可以做的，陛下尽管吩咐。”
崇祯道：“没什么，只是来此让几个荷兰‘客人’看看火器而已。”
刘青暗自舒了口气，心口的大石头总算挪了去，却又听崇祯说道：
“对了，宋应星呢，朕让他先来这里任职，他现在何处？”
闻言，刘青心中顿时咯噔了一下，刚刚安下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
我滴乖乖，这个宋应星，真是崇祯亲自送来的？！
他以前听说此事，却只当是谣传。那个直愣愣的工匠，怎么可能会与皇帝有旧，可眼下看来，事情似乎是真的。
“陛下……宋、宋应星，目前在军器局里担任工匠一职。”说完，刘青的额头上已经冒出了一层冷汗，因为崇祯的目光突然变得阴冷了些。
“什么？宋应星到这里任职是走的大内的路子吧，你只给他安排了一个工匠？！”
刘青当即跪伏在地，颤声道：“陛下，臣可没有刻意刁难，是他自己非要从工匠做起的。”
“还言说是为了熟悉军器局的生活，此人性情奇怪，臣实在是拗不过他，只得让其做了工匠。”
崇祯这才收摄了目光，不过想来也是，这种事确实符合他实干家的作风。
只是如今事态紧急，他可不想让如此大才埋没。
“让宋应星前来接驾，朕要见他。”
崇祯话音刚落，刘青顿时面露难色，垂着头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
心下却念头急转：这宋应星竟如此受崇祯的待见，这要是当下让二人见面，依宋应星的性格，肯定会把刚刚的事给捅出去。
不行，必须先稳住宋应星，才能让二人相见。
“怎么？”崇祯看出他的疑虑，不禁皱眉道：“宋卿出了什么差错吗？”
“没有，没有。只不过……最近有一批火器要交付神机营，宋大人随队伍去了，今日恐怕是回不来了。”
“呃……不然，等他回来后我再告知于他，让他去紫禁城觐见陛下可好？”
崇祯不禁有些失望，他今日前来，也有召见宋应星询问军器局情况之意。
军器局属于京营，内部也不知糜烂成什么样子了。
想让它成为一个兵工厂，必然要重新改组一番，这也是他让宋应星先来此处任职的原因，可以进入内部打探一些可靠的消息。
谁料今日竟如此不巧。
崇祯叹了口气，正要起身回宫，却见门帘儿一挑，一个锦衣卫快步走来，拜道：
“陛下，外面抓到一个鬼鬼祟祟之人，在此地徘徊眺望，甚是可疑，现已被抓获！”
崇祯眼睛眯起，全场的目光顿时看向了刘青。
毕竟这里是他的地盘。
“是谁如此大胆，竟敢扰了圣驾！是军器局的人吗？”刘青赶忙问道。
惊扰圣驾这种事，说大不大，可若被人刻意利用，也是一件麻烦事。
锦衣卫道：“陛下，那人说是军器局的工匠，叫宋应星。”
崇祯闻言心中顿时一喜，“是了，他不是可疑人等，是朕让他来的，你们快把人请上来。”
一旁的刘青，浑身上下已经出了一层冷汗。他都快恨死这个叫宋应星的人了，怎么还哪哪都有他？！
完了，等下说漏了嘴，自己欺君之罪的罪名算是坐实了。
这可如何是好。
少顷，宋应星略显狼狈地从外面进来，看到崇祯当即面容一整，跪拜道：“臣宋应星恭迎陛下圣驾。”
崇祯笑道：“宋卿，事务都忙完了吗？在军器局待的可还算习惯？”
宋应星看了眼一旁的刘青，后者根本不敢与他对视。
他也没想到来人竟是崇祯，不过既然如此，那他有些话就不得不说了。
只见宋应星又是一拜，表情严肃道：“陛下，臣有一事要上奏！”
“哦？何事如此着急？慢慢说来。”
崇祯露出惑然的表情，他虽然不清楚，但一旁的刘青却是心知肚明。
可是京营糜烂，这早就已经不是秘密了，难道还能强怪在他一个小小的军器局副使身上？
自己欺君的事似乎没有被说破，如此便好。
只听宋应星朗声道：“陛下，臣在军器局做了这些天的工匠，本想了解军器局的工作，同时寻找一些能工巧匠。”
“可谁知，能工巧匠确实是有，可如今一个个大多懒散，无故便迟到早退，有的甚至几天都不见人影，这些天更是一把火铳都没有制造出来，效率实在低下！”
“臣这些天已经了解了情况，工匠不做工的原因，并不是因为自身的懒惰，而是由于上司拖发俸禄所致。”
“如今天下困苦，他们也都拖儿带女，为了养家，便只能出去接一些私活，而军器局也从来不管这些。”
“陛下，如今的军器局，已经不是为大明铸造军火的衙门了，它已经成了一个分赃工匠俸禄的贼窝了！”
最后一句，宋应星说的语气极重，整个人伏地不起，大有死谏之事。
崇祯早就料到了京营的这般情况，正要向刘青问话，谁知后者惨呼一声，也学着宋应星的样子长伏于地，口中大喊“冤枉”。
崇祯知道这些文官最会扯皮，皱眉道：“刘青，这是怎么一回事，你不要解释解释吗？”
刘青这才抬起了头，他心中已经有了应对之法，此刻哭诉道：
“陛下，宋大人说的这些话，臣何尝不知呀！”
“可是，陛下您不知道，从万历朝开始，京城的勋贵们就盛行，在京营中为自己的子孙谋职。如此发展几十年，营内重要职位以被勋贵子弟占据。”
“臣虽然是副使，可背后又无靠山，哪里敢得罪勋贵老爷们，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臣有负皇恩，臣没能尽臣子之责，请陛下责罚！”
说完，刘青继续长伏于地。
这便是他的应对之法，将所有事情的责任都推给那群养尊处优的勋贵，自己只承认有失职之罪。
只要崇祯不敢办勋贵，那他便也可以安稳渡过这次的危机。
京营虽然糜烂，但毕竟还有几万的兵马，即使战斗力拉胯，可毕竟是手持兵器的职业军人，崇祯应该不会轻举妄动吧……嗯，大概。
“陛下。”宋应星又道：“如今要据守北京坚城，火器尤为重要，军器局是时候该整顿了！”
“再让勋贵插手，局势肯定更加不利。”
刘青冷眼旁观，心下暗自冷笑：勋贵执掌京营已是定制，陛下怎会问了你一个小小工匠就对勋贵下手！
看来不用自己动手，等消息传出，勋贵们也得主动找宋应星算账了。
崇祯沉吟了一番，对方正化低声说了几句。
方正化走下去，将范佩西等一行人送了出去。闲杂人等也都看明白，接下来的对话不是他们应该听的了，一个个被方正化的眼神‘请’出了库房。
等闲人都走尽，崇祯才看向宋应星，开口道：
“宋卿，你说此事应该怎么办？”
宋应星精神一振，说道：“陛下，军器局必须从神机营之中分割出去，不能再让勋贵染指。同时，还要尽快补发工匠的俸禄，尽快恢复军器局的生产力！”
崇祯早有此意，此刻微笑颔首，眼中满是赞许。
刘青对崇祯的认识还停留在以前，不知道崇祯为了这件事已经谋划了良久，只知道这位皇帝只是被宋应星一番慷慨激昂的话语所感染。
而自己作为臣子，有义务让皇帝认识到冰冷的现实：军器局是京营的，而京营是勋贵的。
“陛下，此事有所欠妥吧。军器局毕竟隶属于神机营，属于京营编制。如此大事，是不是要通知内阁和五军都督府共同商议？”
崇祯看了他一眼，心下暗暗冷笑。
济南的事情快要结束了，新军三万、山东军和庐州军约七八万，合计十万大军立马就会赶到京城。
高杰和刘良佐的五万军队也在赶来的路上。
到时候，崇祯会怕那些个勋贵？
他甚至希望勋贵们能搞点事，这样正好抄了他们的家，充作军费。
毕竟这么多军队，军费实在紧张。
“朕意已决，此事会通知内阁和五军都督府的，相信他们也都能理解朕的苦心，不会阻拦！”
“此事就先这样定了，宋卿先跟我回宫，我还有事要问你。”
刘青不禁摇了摇头，他还是不相信，崇祯真的能从勋贵手中抢过军器局，估计崇祯会知难而退，随后不了了之吧。
可是，宋应星接下来一句话，却差点让他喷出一口老血。
“陛下，既然您有意整改军器局，不如现在就封存所有的库房，清查剩余火器物资，造册入库，也好以后省时省力。”
“好！”崇祯当即表示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