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熟
跑出餐厅，两人跟上即将关闭的电梯出了商场。
“就这么逃单真的行吗？”
孟湘跑得微微喘气，双手撑着膝靠在马路边休息，鼻尖渗出细汗，白皙的脸颊泛着微红，也不知道是因为剧烈的奔跑还是因为良心不安。
至少这种缺德的事情她还是第一次干。
一阵低笑从身后散逸开来，孟湘转过头，秦治在她身后，颀长的身躯斜斜靠在墙边，微扬的眼尾看她，眼底淬着烟火般明丽生辉，仿佛在笑她的天真：
“真以为逃了单？”
早就付过款了，只是想看看孟湘的反应罢了，否则人家安保能让他们俩现在在这儿？
看到秦治眼底的戏谑孟湘才反应过来，脸上闪过愠怒，瞪他一眼，转身往回走去。
“还准备回去？”秦治在身后叫她。
“既然付钱了，为什么不吃？”孟湘微沉着脸，有点生气。
秦治单手揣兜将她拽回来，“行了，不就是一顿饭么，既然不舒服就别硬逼着自己接受。”
看出来她不喜欢那里的环境，秦治本来也不打算在那儿吃了。
孟湘神色复杂地望向他的侧脸，秦治目光坦然直视着前方的路，轻佻的侧脸浮着一层无谓的笑。微风拂过脸颊将刚才那点不悦吹散，她收回目光，落在秦治紧牵着她的手掌，眼底一阵恍惚。
“钱能退吗？”
“应该是退不了。”
她沉默了一下，“手机给我。”
“？”秦治回头。
孟湘面无表情：“都付过了，还不让给差评？”
“”呵，还挺记仇。
在大众点评下留下一个差评，孟湘默默将这家店拉黑，抬起头车子已经停在路边。
她只是随口说一句，却没想到秦治真的开车过来了。
“文哥饭店”几个大字印在招牌上，这家店从孟湘上高中的时候就在了，没想到一直开到现在。
“不好意思，咱们已经打烊了。”
大约是他们到的时间实在太晚，男人正坐在柜台前算账，听见从外面进来的脚步声头也没抬。
秦治推开门走到柜台前，曲起手指轻敲桌面，老板原本还想再重复，抬起头见到来人的一瞬间露出意外的笑容：“阿治？”
“这么晚你怎么——”老板目光挪到秦治身后的女人，在看清她的脸上微微愣住，更是诧异，“这是小湘妹子？”
孟湘朝他微微一笑，温声叫道：“文哥。”
秦治睇她，在别人面前倒是乖巧得跟什么似的。
文哥神情欣喜无比，立刻放下手中的账本走出来，转身换回工作服，热情无比地招呼他们：“这么晚了过来，想吃点什么？”
秦治轻哼：“不是打烊了吗？”
“害，是你们还打什么烊，你们的话就是十二点我也得给你们再开火啊！”文哥一边说着，从冰箱里给两人一人拿了几瓶啤酒饮料，“你们坐，我去叫你嫂子。”
说着撩开帘子朝里面走去，孟湘和秦治找了个位置坐下，店内改变不大，甚至还挂着以前那副“生意兴隆”的挂画，只是时年渐久，有些落灰泛黄。
孟湘转头环顾四周，问道：“你经常来吗？”她走之后。
“偶尔。”秦治随口道。
孟湘来的次数多了，文哥也记得这个经常来吃饭的小姑娘。
话少，文静，每次点完单都安安静静坐着等待，偶尔会多打包一份，几乎都是在晚上放学之后，文哥夫妇猜想她多半是单亲家庭，而且爸妈工作应该还挺忙。
有时候不是小姑娘一个人，而是和上次那个高个子青年，看着又不像是小情侣，他们起初还以为这两人是兄妹，觉得都挺不容易，所以一直对他们还挺照顾。
后来秦治愈发忙，干脆替她交了每个月的饭钱在这儿，让文哥夫妇管她晚饭，一来二去，就和这对夫妻混熟了。
文哥老婆名叫蒋蓉娇，大家都叫她蓉姐，得知孟湘和秦治来的时候刚刚将两个孩子哄睡，从阁楼上下来，见到孟湘拉着她的手上上下下地瞧，惊喜道：“妹子，我都多久没见到你了，真是越长大越漂亮了。”
文哥在厨房备菜，蓉姐说道：“难得过来一趟，待会儿让文哥陪你俩喝点儿。”
秦治顺手开了手边的啤酒，孟湘见状不由得皱眉：“上次不是胃疼么，还喝？”
“得了，少啰嗦。”秦治揉着耳根将啤酒放在一边，抬手拧开一瓶汽水推到她面前。
蓉姐视线在他们之间转了个来回，扑哧笑出声：“你们俩，倒是转换角色了。”
以前秦治看着对她不管不顾挺放任自流的，但实际上关心着呢，还特地叮嘱他们孟湘什么吃什么不吃，让他们挑着均衡点给她做。
现在操心的人反而成了孟湘，倒是让她觉得好笑，许多年不见，孟湘肉眼可见地成长了许多，不是以前那个寡言内敛的小姑娘出落成一个能管事儿的大姑娘了。
“阿治，不是我说你，这几年你就仗着小湘妹子不在过浑日子，现在有人回来管着你了，还不得收敛着点？”
以前也许还觉得孟湘小，想不到那处去，但是现在不一样，一个未婚一个未嫁，要是真能在一起，他们还挺乐见其成的。
“呵，”秦治轻嗤，抬起眼皮瞥了眼孟湘，“她不在我日子过得自在多了。”
“话是这么说，但是还能找个管得住你秦治的人，还是小湘这样的你就偷着乐吧你。”
对于蓉姐的调侃秦治脸上的笑容略微淡下，孟湘垂着眼皮吃菜，说道，“嫂子，我有男朋友了。”
听到孟湘的话蓉姐一愣，她还以为他们俩那看来还真是自己多想了，蓉姐讪笑道：“不好意思啊，嫂子这嘴——”
“没事。”孟湘不在意地笑笑。
秦治冷眼瞧着孟湘应对自如，闷不吭声地灌了口饮料。文哥将最后一个菜端上来，四人围成一桌，蓉姐在得知孟湘找了男朋友，也不再将话题往两人身上绕，只聊了些以前的事情。
蓉姐年轻的时候长得漂亮，当年不少做生意的看上她跟她求婚没答应，却看中为人老实的文哥，嫁给他给他生了两个孩子，日日守着这家小店，偶尔也喜欢抱怨两句生活没有情调，跟孟湘唠着要是当初嫁给了别人说不定这会儿都出了小镇下海当阔太太了。
对于妻子的话文哥也只是笑，从来不反驳。
吃到一半楼上响起小孩的哭声，蓉姐推了推丈夫：“孩子醒了，上去看看。”
文哥应声说好起身去看孩子，秦治正好接了个电话朝外面走去，只剩下蓉姐和孟湘，蓉姐忍不住问道：
“妹子，你老实跟嫂子说，为啥回来？”
以前那事她也听说了，秦治家里出那么大的事，她在那个时候离开其实也没错，说到底怨不到她一个小姑娘身上，更何况孟湘当初还考了个顶好的大学，换做谁都会那么做，要真那么没良心，现在也不会回来了。
孟湘没说话，蓉姐却问：“是不是为了阿治？”
她瞅了眼那道身影，轻声叹息，“这小子心气重，见不得别人看低他，当初恐怕是他把你赶走的吧？”
孟湘眼睫微动，心口仿佛被什么重重划过，只留下长久的钝痛，不由得抿起嘴角。
“我本来还觉得你俩要是能在一起也挺不错的，但是要真没那缘分，你又何必回来，他当初让你离开就是因为他已经陷在这里了，肯定不会希望你也被困在这小地方。”
她本来就不属于这个小镇,还有那么大片天地，如果单单为了秦治，确实太不值了。
“不是。”孟湘抬起眼帘，摇头道，“也许确实有一部分原因，但是我回来,不全是因为这个。”
听孟湘这么说，蓉姐轻声叹道：“那就好，我只希望你做什么决定不是因为别人，而是遵从自己的心。”
孟湘忽然问道，“嫂子，要是让你再选一次，你还会留下来吗？”
“我啊……”突然被问到这个问题,蒋蓉娇认真思考了一下。
看到丈夫此时将孩子抱下楼，娴熟哄着孩子，胸襟处被浸湿大片未干的奶渍。
蒋蓉娇忽地轻笑出声，看向孟湘无奈耸肩：“这我还真不知道。”
也许偶尔也会想如果没有因为丈夫把自己困在小小的理云镇，也许她当初选择跟其他追求者离开这理云镇会有另外一番不同的人生，但是其实让她再做一次选择，她未必不会做相同的选择。
“不过既然选了，也不算做了错的决定。”
蒋蓉娇望着丈夫的眼神已经说明一切，孟湘目光落在不远处，轻声道：“是吧。”
“我也不后悔。”
无论是当时选择离开，还是现在选择回来，孟湘从来就没有后悔过。
男人抱着孩子下来，奶香乖软的孩子睫毛尚且沾着泪珠，张着手臂喊妈妈。
蒋蓉娇抱过孩子，连眼神都变得格外温柔，对孟湘说道：“这是我小女儿。”
“要不要抱抱？”
孟湘没有抱过孩子，生怕抱疼了白白软软的小女孩，紧张地伸手让蓉姐讲孩子放在怀里僵着手臂不敢动，见到孟湘这幅紧张的样子，蓉姐忍不住噗嗤一笑：
“放轻松，小孩子没有那么脆弱。”
在蓉姐的引导下孟湘才半得要领，孩子不哭不闹躺在她臂弯里，眨着一双乌黑润泽的大眼睛张望着，对于陌生的怀抱充满好奇。
“看吧，没那么吓人。”
孟湘觉得很神奇，那时候刚刚怀孕的她，如今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妈妈。
蓉姐在她耳边悄悄说道：“但是生孩子还是挺疼的，以后你结婚，还是好好考虑再生，否则措施得做好。”
孟湘耳边轰地炸开红了一片，尴尬道：“我还没考虑过这个问题。”
见她的模样蓉姐扑哧笑出声。秦治正好接完电话从外面走进来，见孟湘微微涨红着脸颊，拉开椅子奇怪道：“怎么？喝酒了？”
孩子被文哥送回楼上，孟湘不由得坐直了身子，摸了摸脸颊摇头道：“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