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第章 第一章
楔子
——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
第一章
“二小姐?二小姐?醒醒!快醒醒!”
谭思怡迷迷糊糊地听到声音,艰难地睁开眼,只觉头痛欲裂。
身侧跪坐着一个年轻的女人,她形容憔悴,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
对方见谭思怡醒转,明显松了口气,“属下向好心人买了些粥水,借此小屋暂时落脚。二小姐昏迷了整整一天一夜,一定饿了,先吃些东西。”
谭思怡云里雾里地任由对方给她喂粥,一时不知今夕何夕,如坠梦境。
直到大半碗粥下肚,谭思怡凝固的思维才缓慢地转动起来:她分明是走在放学回家的路上,然后路口突然冲出来一辆轿车……
“这是哪儿?你……又是谁?”
哐当——
女人顾不上摔得四分五裂的粥碗,听声音简直快哭出来:“二小姐,属下是谭泽啊!”
“……谭泽?”
谭思怡刚出声时就意识到情况不对:这小女孩的奶音,再看这小小手掌,分明不是自己的身体!
谭泽连连点头,紧张不安地去瞧谭思义额头上的伤口——伤口已经简单地处理包扎过,其实根本看不清布条下的伤势,但她仍不停地出声安慰:“没事的,二小姐伤到了头,一时记不得属下也是正常。待您痊愈,就会想起来的。没事的,没事的,二小姐不会出事的!”
她神色急切,倒更像是在安慰她自己。
谭思怡从小到大虽然没经历过什么大事,但也觉察出谭泽的精神状况不对——神神叨叨的,一副受刺激过度的样子。
眼下情况不明,谭思怡默默地咽了咽口水,按住自己砰砰乱跳的心口,“是,我没事,只是有些头痛。”她避重就轻,不敢再刺激对方。
果然,谭泽立时被吸引了注意力,愧疚道:“还请二小姐宽恕,恕属下不能及时地为您找医官治伤。我们身后不知还有多少追兵,此地不宜久留。待您好好地睡上一觉,属下再背着您彻夜赶路。等到了下一个镇子,属下再去找医官。”
谭思怡不安地咬住唇,借着室内昏暗的光线仔细地打量谭泽的衣着:一袭干净利落的深色古人衣裳,腰带上挂着一柄长剑,从上至下更似古代男人的装扮。
“我们是去哪儿?”
“庄主命我等将二小姐安全地送到赤霞宗,求候宗主的庇护,可是追兵太多,其她姐妹们都……只有属下轻功好,背着您冲出突围。”谭泽神色悲伤。
谭思怡不由自主地握住对方的大手,在心底叹气:实际上只剩你一人了,你口中的二小姐大概率因为头部受创而夭折,倒教她这个外人鸠占鹊巢。
谭泽僭越地反手将小主人的小手握住,重新振作精神,“不过二小姐也别太担心,属下脚程快,估摸着已经将追兵甩开了一大截,所以一定能将您安全地送到赤霞宗。”
谭思怡有心想再问问现在的处境:比如谭泽口中的“庄主”呢?既然有“二小姐”,那“大小姐”呢?诸此种种。以及为何都是女护卫,却不见男人?
无奈她现在的这具身体太过年幼,又受了伤,说话间已是困意来袭,不由自主地打个哈欠,继而陷入沉睡当中。
再醒来时已是天亮时分,谭思怡趴在谭泽的背上,怔楞地看着脚下飞速后退的草木:自己果然是身处古代武侠世界,并非做梦,而谭泽所言非虚,她的轻功确实极好,一踩一踏,便能纵身数丈远。
“谭护卫,你要不要休息一会儿?”
谭泽几个纵跃,选了处干净的山石停下来,脸上扬起几分笑意,“二小姐睡醒了?来,先喝点水。”
眼见对方的鬓发间挂着几滴汗珠,年幼而体弱的谭思怡羞愧难当,站稳后拒绝了对方喂水的好意,自行喝水吃东西,那小大人的样子令谭泽深深地叹气:遭遇了这等无妄之灾,谁能不一夕之间成长呢?
“二小姐对从前的事情还记得多少?”
谭思怡觑着对方的神色小心地回:“……都不记得了。”
谭泽狠狠地搓把脸,冷静地道:“二小姐既然忘了,那就由属下告诉您吧。”
谭思怡心情忐忑地握着一只又冷又硬的馒头,轻轻地点头。
“二小姐,谭家庄已经付之一炬,而庄主与大小姐下落不明。谭家庄存世五十年,您是现任庄主的次女,年方六岁,名讳思义……”
——谭思义年仅六岁,因自幼失父,是以其母、其姐待她百依百顺,千娇万宠,也因此养得她不知天高地厚,整日里大祸没有,小事不断。
前日她闹着出门游玩,天黑了都不肯回家,却也因此躲过一劫,被谭庄主紧急派出的一队护卫直接送出城,最后在城外被追兵截杀一阵,虽然受了伤,好歹由谭泽护着逃离。
从前的谭思怡,如今的谭思义听得心惊胆战,末了困惑道:“对方为什么要杀人放火?他们又是谁?”
“当时事态紧迫,庄主只来得及写下一封血书,交代我等护送二小姐去往赤霞宗,其余之事,属下不知。这便是庄主亲手所书……”
谭泽拿出一块布满血字的白色缎子,其上散发着阵阵血腥味——大概是谭庄主的血,看得谭思义胆怯不已,眼泪却先一步不受控制地落下。
这大约是身体的残存意识作祟吧?
谭思义默默地擦掉泪珠,听谭泽继续道:“赤霞宗候宗主与庄主是多年好友,定会护您周全。只是此去路途遥远,属下走得匆忙,身上带的银钱并不多,这一路上少不得要您吃苦受累了。”
谭思义赶紧摇头,“我没什么的,还得谢谢你,谭护卫。”
“二小姐不必言谢,此乃属下分内之责。”谭泽诚惶诚恐。
话已至此,彼此都不再有顾虑,只一门心思地日夜不停的赶路。
如此过了小半个月,追兵尚未遇上,谭思义这具小小的身躯率先受不住这等疲累。也不知是不是风餐露宿感染了风寒,她竟发起高烧。她早前额头上的伤口已然结疤痊愈,可是身体滚烫,一会儿喊着要回家,一会儿又喊爸爸妈妈——竟是开始说起糊话来,急得谭泽嘴上起泡,赶紧请医官。
悉心照顾了三天三夜,谭思义退了烧,恢复正常的神智,谭泽才感觉自己又活了过来。
经此一遭,谭泽不敢再如此马不停蹄地赶路,谈不上讲究吃食,至少投宿客栈,如此一来,荷包马上见了底。
谭思义毕竟不是真正的六岁孩童,过不多久便察觉到谭泽的捉襟见肘。
“谭护卫,有个地方能遮风挡雨就可以了,你不必耿耿于怀。”
谭泽无颜以对,“……是属下无能,不能护您周全。”
“别这么说。你想啊,如果不是你,以我现在的样子能在这世道活多久呢?”谭思义坦然地在稻草堆里翻个身,“好死不如赖活着。你放心,不管怎样艰难的环境,我都会努力活下去。等我长大,我会查明真相,一定让凶手血债血偿。”
“……好。”谭泽直挺挺地躺在草堆里,不敢让眼泪落下,那样子实在太她爹的丢人!
“出门在外,我喊你姐姐吧。你也别再叫我‘二小姐’,就喊我名字,思怡……就喊我名字,思义吧。”
二人一路向南,天气越来越热,阳光洒在皮肤上,几乎有种灼烧的错觉。
这日谭泽向酒楼小二讨了些干净的水,与谭思义一起坐在酒楼的屋檐下休憩喝水,小二瞅了眼谭泽腰间的长剑,决定睁只眼闭只眼,不出声赶人。
日头渐高,谭泽擦去谭思义额间的细汗,眉宇间是难掩的忧虑与焦灼。
“姐姐,别急。你不是说这里已经是赤霞宗的地界吗?想必我们已经安全了,所以早一天晚一天,没关系的。”望山跑死马,谭思义完全能够理解对方的心情,笑着安慰对方。
“……只怕夜长梦多啊。”谭泽一面痛心于小主人脱胎换骨般的成长,一面深感欣慰,心情复杂至极。
这厢主仆(姐妹)情深,浑然不知自己已经引起酒楼里一个小小少年的注意力。
他看起来十岁不到的年纪,锦衣华服,五官出色,尤其一双瑞凤眼极美,眼尾上翘,笑意绵绵,眼眸中似有波光流动。
身侧替他布菜的青年见他频频望向酒楼大门,忍不住好奇道:“公子在瞧什么?”
“喏,她们……”小少年含笑点了点下巴。
青年循着他的目光望去,见是一对疑似乞儿的姐妹俩,顿觉无趣,“她们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
小少年肯定道:“她们是江湖中人。”
“那又如何,公子?这一路上您遇见的江湖人没有一百也有几十了。”
小少年压低声音道:“她二人是正道之人,与我们不同。”
青年失笑,“公子难得出趟远门,真是看什么都觉得有趣。正道之人也没什么稀罕啊,往后您还会遇到更多人,不过我们与她们道不同不相为谋。”
“容叔,我想请她们吃饭。”小少年语出惊人。
被唤“容叔”的贺兰容不觉皱起眉,“公子为何有此意?我们与正道之人井水不犯河水,这……”
“你别看这小姑娘穿得不怎么样,气色也不好,可脸蛋是真漂亮啊,又偏偏要做一副大人模样,容叔你难道不觉得这很有趣吗?”小少年兴致盎然,起身向外走去。
贺兰容见多识广,什么样的稀奇事没见过?区区一个不知底细的小女孩,尚且勾不起他的好奇心,无奈他的小主人贺兰煜向来行事随性,说风便是雨,贺兰容只得尽职尽责地跟在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