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见三角
贝志良在家常提起盛豪这个中学同桌,成绩差,总抄他作业,但外向健谈,家里有钱,中学毕业去电视台边实习边学摄影,后来拿着人脉开广告公司,在夏京市混得风生水起。妻子钟姝瑶是大学老师,优雅大方。两人育有两子。钟聿大一些,盛轲和贝语纯是同学。
家长会多是钟姝瑶来参加,她喜欢穿旗袍,头发丝都透着优雅。
盛轲却天天在外头瞎玩,一刻停不住,踢球弄脏衣服,直接脱掉,蹲在水池边洗,随手一拧,不管干没干就穿上,非常随性。
贝语纯忍不住好奇,追着盛轲问:“你是你妈捡来的?怎么一点不像她啊?”
盛轲翻白眼,回家翻户口本自证。
—
学校组织亲子春游,他们一家四口都来了。
贝语纯好奇的大眼睛扑闪,一会看盛轲,一会看钟阿姨,一会又看钟聿和盛叔叔。
思考良久,得出一个震惊又合理的结论:“盛轲是盛叔叔生的,钟聿哥哥是钟阿姨生的。”
她昂起骄傲的头颅,等待夸奖。
然而四个大人笑得前仰后合。盛轲张着大嘴愣神。钟聿小声提醒:“男生没法生孩子。”
“啊?我是妈妈一个人生的?”
“也不是……”钟聿犯难,“再过两年上心理卫生课,你就知道了。”
“好吧。”
一家四口都是高颜值本就惹人注目,盛轲又是显眼包,一家子走到哪,老师担忧的目光就追到哪。
贝语纯也在默默观察兄弟俩。
这两人外貌、性格和姓氏一样,一个随爸,一个随妈,若不是户口本为证,谁也不信他们是亲兄弟。盛轲奶奶是法|国人,他中了基因彩票,隔代遗传到奶奶的棕发,又天生好动,跑起来,发丝飞扬,阳光在他发间跳跃。
钟聿乌发柔软浓密,五官深邃却没有混血感,性子沉稳内敛,始终安静地跟在父母身边。
队伍按班级排列,贝语纯是六班,又走得慢,在长队最末。她背包,仰头看,山好高,她好渺小,脑袋沉,背后的书包也沉。
钟聿问:“包沉不沉?我帮你背?”
她狂点头。
贝志良却以她需要锻炼为由婉拒钟聿的好意。
贝语纯叹气,脑袋低垂,两手也垂着,几乎要拖地。
隔了会,压在后背的重量突然减轻,她随即站直,偏头看,钟聿的手垫在下面托住书包。
她喜笑颜开,刚要开口道谢。
钟聿嘘声道:“悄悄的。”
抵达山顶动物园,老师说可以自由活动,憋半天的学生四散跑开,家长紧跟在后又喊又追。
梁薇买氢气球绑在贝语纯手腕:“这里人多,不许乱跑。”
每个园区门口立着介绍牌,贝语纯认识的字有限,只会看图片,钟聿一字一顿地念出来。
只是听盛轲提过有个哥哥,今天一见竟然这么博学多才。这就是大三岁的世界吗!长大真好!
贝语纯眼中充满仰慕。
“贝语纯,你看那里!”盛轲扯她书包带。
贝语纯沉浸在讲解里,拨开他的手:“你好吵呀。我听不清钟聿哥哥说什么了。”
“哦。”盛轲垂手沉默。
两人聊完,贝语纯想起盛轲,转头看,他还站在那,手肘撑着栏杆,手背托住脑袋,垂头丧气的,不知道想什么呢。按照以往,没人理他,他早跑别地玩去了。
贝语纯戳他胳膊:“你刚说什么?”
盛轲头扭向别处。
贝语纯又戳:“你怎么不说话?”
“你不让我说话。”语气特别理所当然。
贝语纯也委屈:“我哪有……”
盛轲忽然泄了气:“我说话。你千万别哭。刚有只狒狒吊树上晃荡,想叫你看。”
两人绕栏杆找狒狒,但没找到,贝语纯直叹可惜。
盛轲不甘心:“我去买可投喂香蕉片。等我。”
买完东西,拎着绕猴山一圈没找到贝语纯,其他人也不见了。绕出猴山,发现她站在休息区,对梧桐树唉声叹气。
盛轲跑过去:“你怎么了?”
“气球卡树上了。”
“他们呢?”
“我爸妈和叔叔阿姨去买吃的,钟聿哥哥去借梯子,让我在这看着气球。”
梧桐枝叶繁茂,夹在高处的气球像掉进绿色画卷的红墨点,异常显眼。
盛轲卸包,撸袖子爬树:“我给你拿下来。”
“不要啊!好危险啊。哥哥去拿梯子了……”贝语纯脑袋乱作一团,手足无措地站在树下喊,她越喊,盛轲越起劲,把叫喊声当助威,三两下爬上树,伸手去抓气球绳。
贝语纯胆颤心惊,凝神屏气,生怕呼吸会把他吹下来。
盛轲骑树上晃腿炫耀:“我拿到了!”
他可真猛啊。
贝语纯佩服,也担心地咽唾沫。
盛轲昂头:“贝语纯我厉害吗?”
“你快点下来啊!”贝语纯急得满脑袋汗,这人却不依不饶,满脸写着‘求夸奖’,真是想把他四肢卸下来,让他不再惹事。
“盛轲!”冷漠的声线夹杂愠怒从身后传来。
盛轲如耗子见猫般愣在那,忽然没了声。
贝语纯真切感受到什么叫血脉压制。
钟聿把借来的梯子靠树架好,平静下令:“下来。”
盛轲不情不愿地扶着梯子下树。
钟聿看穿他的小心思,厉声:“不许跳。一步一步慢慢下。”
盛轲安全下树,贝语纯跑过去,两手攥拳轮起,风车般在他身上乱锤。
破气球哪有人命重要。要是真为个气球摔伤,她这辈子都要活在自责懊恼中。可她为什么要懊悔啊!都叫他不要这样了,是盛轲不听她的,他活该。但他是为了她的气球嘛。贝语纯一会难过,一会生气,纠结的嘴撅高,鼻头微皱,眼泪啪嗒啪嗒掉。
盛轲疑惑地摸头,摸着摸着,蓦然笑了,从后脑勺揪下一片巴掌大的梧桐叶,一半绿一半黄的,放到她掌心:“给。你不是在收集树叶做书签吗。”
“谁要这个啊!”贝语纯愈发觉得他脑子不好,这种时候还关心这个。
之前有个东北来的老师总说盛轲彪呼呼的,贝语纯现在懂这个词是什么意思了,这个词简直是专为他造的。
彪不可怕。
像盛轲这样又猛又彪是真要命。
贝语纯收好树叶,嘴里嘟囔:“真彪。”
“什么?”
“说你彪!”
“什么意思?”
“傻子!我不要和你说话啦!”
其他人陆续回来,钟姝瑶问盛轲怎么这么老实地坐着,贝语纯要把爬树摔倒的傻事告诉他们,瞧见盛轲五官皱巴,模样委屈,只白他一眼,咽下想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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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轲被选进田径队,每天下午都要训练,体力消耗掉大半,上课不再随意接话,各科任老师都舒心,直呼体育老师做了件大善事。
体力上涨,他的智商好像就下降了。
文艺汇演前夕,贝语纯参加完彩排,教室空荡荡,只剩盛轲趴在后排呼呼大睡。
她拍桌:“盛轲,你看我!”
盛轲刚训练完,又累又困,听到她的声音,手支脑袋,强打精神,一张嘴却忍不住打呵欠,语调困乏:“怎么了?”
“你看我有什么不同?”
“哈?”
盛轲直勾勾地盯着她看,半天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
贝语纯开始翻白眼。
盛轲惊呼:“你脸被开水烫了?疼不疼?”
贝语纯撇嘴嫌弃:“老师给我化妆啦!”
“为什么化妆?”盛轲眼里全是问号。
贝语纯戳他前额,怀疑他脑子是不是比耗子还小,课文记不住,说过的事也记不住。
她重复道:“下周文艺汇演我要上台啦!”
“你节目在第几个?我看完再去训练。”
“在最后呢……呜……”贝语纯噘嘴,“我要在后台等好久。”
“你厉害所以压轴。”盛轲收拾好书包,“走。回家。”
盛轲的脑子不会转弯,什么事贝语纯都得掰开了直说,不然他就瞪着迷茫无辜的大眼睛,傻愣愣地看她。
这么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人,某些方面却细致得惊人。
也是他,在最难过的那段日子默默陪在她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