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3章 平儿9
从前看红楼梦，她最恨的就是宝玉的不作为。
他不上进，就带累着一园子的姑娘如花朵般凋谢，而且只能眼睁睁看着，无能为力。
甚至金钏晴雯就是因为他的糊涂死的，赵姨娘贾环能骑到王夫人头上，也是因为他的无能。
他一生享受了红楼众女子的爱和眼泪，却没能护着众人一二，只这一点，就叫人替贾母、黛玉委屈。
太失望了，但凡他变一变呢？
红楼梦是不是就不会变成悲剧收尾？众女子也不用进薄命司了？
“呵。”
一说这个，宝玉就讪讪的笑。
贾政的板子都打不过来，平儿的感叹又怎么会改变他呢？
“宝玉，读书真这么难吗？跟人结交，谈论经济学问，对你来说真的很难受吗？哪怕是为了一园子的姐妹们也不愿改的？”
平儿自己受过这个苦，因此站在被人予以重望的角度上，总是能理解宝玉。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每个人都有自己不能接受的底线，因此她不接受道德绑架，也不愿道德绑架别人。
因此穿越这么多次，从来不想逼着宝玉去奋斗。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运，就像凤姐，明明秦可卿也曾提点过她，但还是时也命也，朝着既定结局走去。
这在命运论里，似乎是无法改变的，只能默默承担，命运的安排。
只是这一群女子太好了，个个都是鲜活的。看她们凋零，总是可惜可叹。
而且这个故事，就是石头以宝玉的视角看她们凋零。总想叫人一语惊醒梦中人，叫宝玉今后，别陷进悔悟的泥潭里。
平儿见他帮了自己，便忍不住想提醒他。
“哪里……于我来说，确实难以接受。不过书是给自己读的，哪里会关系到姐姐妹妹们？”
宝玉原本是真的厌烦，一听就犯恶心。他原本要恼，想着平儿姐姐怎么“恩将仇报”，只是听着她问话的语调，又是真的在好奇。
“我没想过这个问题。若是为了姐姐妹妹们跟人谈经济学问……我似乎也不愿……”
宝玉低头深思，他还是第一次这么想。
“我只觉得，宝玉你天生聪慧，学东西也快，小小年纪跟姑娘们作诗，也从来不差。若不是为了自谦，爱惜姐妹们，你的诗拿外面去也能压下一众的爷们。”
平儿叹息，宝玉不是懒笨，他是真的抵触。
“姐姐也懂诗？”
这个就让宝玉意外了。
凤姐姐那么聪明的人，字都不认识几个，会叫身边的丫头学诗？
“我倒不是自谦，是林妹妹真的厉害。”
见能夸耀林妹妹，宝玉很开心的跟平儿分享他的“偶像”。
“林姑娘的诗确实好，诗才风流，与众不同。倒像是天然有这么一句诗一般，被林姑娘随意摘云拾花一般摄过来了。”
“哈哈哈，平儿姐姐这评价有趣，我也是极喜欢林妹妹的诗。”
只要是夸黛玉，宝玉就觉得眼前的人是知己。
“所以林姑娘这样可贵的人，平时虽然跟喝风吸露一般，似逸仙在世，可也需要吃穿供着。”
“她如今吃的药，都有这一湖水这么多了，若是哪天没了钱，你叫林姑娘怎么活？”
“怎么会没钱呢？”
宝玉皱起眉头，讨厌平儿拿这事咒黛玉。
“怎么不会没钱呢？林姑娘家里那么多家业，都拿来填补了咱们家。只这一个园子，就花了林姑娘一大半的家产。”
“剩下的虽然老太太拿着，说以后你们婚嫁就给你们。但如今咱们府里寅吃卯粮，一日少过一日。你们只花钱如流水，哪里挣过一分钱？”
“我们奶奶也是多方筹谋，如今为着银子天天跟二爷打饥荒。可包括我们爷在内，哪里往家进过银子？”
“真到了这个地步了吗？”
宝玉怀疑，他从没在意过钱，因此真不清楚这个事。
“呵，”平儿冷笑，“怎么？宝二爷不会以为天上一直会下银子，总叫你们家捞着了吧？家里的兄弟父子夫妻之间，狗脑子都快打出来了，我不信宝二爷没听说过。”
“我知道宝二爷好庄子，看书也经常寻精神追求。不是道便是僧，可这两个，哪个不是钱堆出来的？”
“东府那位老爷炼的丹，佛门的金身，哪个不是钱筑的？我观宝二爷也知道刘姥姥来打秋风的事。为了钱愿意做女相公任人取笑，一把年纪了给人磕头。”
“她还是体面的，又碰上我们这样的慈善人家。若是借不到钱呢？一家子死绝！大观园里的人为什么不愿出去，在你家为奴做婢点，是为了什么？难道是因为喜欢被人打骂吗？”
“……”
宝玉无言以对，他天生是富贵公子，还真没见有谁发出这种呐喊。
偏偏他又性情古怪，也爱离经叛道，听见平儿发问，才觉得这女子真的不一般。
“原来姐姐才是老师，我从来没想过这些。”
“现在想也不晚。我不是逼你去看书挣钱，只是想叫你问一问自己，求一求自己。若是真有一天，你成了贾家的家主，这么多人扒着你求着你过日子，你能把她们都撵了？”
“若是你谁也不要，抛下这一切去为僧为道，又该怎么过活？”
“只盼你为林姑娘多想着些……”
平儿见雨水更小些了，便不愿和宝玉多待。
在她看来，宝玉不过是因富贵得了空心病，找不到人生价值。
他如今唯一在意的就是黛玉贾母王夫人，如今点醒他，还能早一步悔悟。
她才出了亭子，就看见假山后面，黛玉正撑着一把伞望着天边发呆。
她的脚边还有一把油纸伞，倒像是出来寻人的。
就是不知道她在这里多久了。
“林姑娘是来找宝二爷的？他人在那边。”
宝玉听见这一声，立刻忘了平儿的问话。过来看见黛玉的打扮，一身绿袄梅花裙，衬得身姿越发的娇弱无依，脸色苍白。瞬间就心疼起来。
“怎么你找过来了？大雨天，叫丫鬟来就是。若惹得你病的更重了，我就是罪人了。”
他一摸黛玉的小手，只觉得冰凉刺人，立刻后悔着给黛玉揉按呵气。
“不碍事，袭人来我这找你……我在家也是担心……”
她越过宝玉看向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