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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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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妈妈,我随你过去。”

    秦玉推开门,缓缓走出来,披了件青色斗篷,内里只着了一身中衣,稍显单薄。

    张妈妈见此,心底生出一些怜惜:“娘子,夜里凉,再加身衣裳吧。”

    “无碍,走吧。”秦玉说完便朝前走去,尽管手脚很快被冻得冰凉僵硬也不曾停下。

    也不知走了多久,张妈妈出声叫住秦玉。

    “娘子。”

    秦玉转身,停下脚步,看向张妈妈,等她说下文。

    “娘子,小公子今夜身上忽然起了红疹,大夫来看过后说是菱粉所致的癣病,夫人着急,又听说小公子昨日与娘子独处了会儿,这才请娘子过去一趟。”张妈妈想了一路,觉得还是该给秦玉提个醒,让她有些心理准备。

    尽管这话十分委婉,可但凡是个有脑子的都能听出,李璇怀疑这事儿是秦玉在背后动手脚,叫过去问话呢。

    “多谢张妈妈提醒,我有数了。”秦玉面上平静,末了,她又问了句,“安哥儿如何了?”

    张妈妈不想在此时,秦玉竟还能关心起秦淮安来,心上顿时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楚。

    “娘子放心,小公子上了药,现下已然安睡。”

    到了。

    屋里只点了盏油灯,略显昏暗,李璇坐在软榻上,一旁的桌上放着秦淮安昨日穿的衣裳和秦玉送给秦淮安的那只小马驹物件,这都是方才乳母拿出来的,因着除夕守岁,主子们都歇得晚,昨日换下的衣裳还未来得及浆洗。

    “夫人,娘子来了。”张妈妈说着便想去给秦玉倒杯热茶暖暖身,却被李璇一个眼神拦下了,只得退到一旁,再没旁的动作。

    “母亲。”秦玉不卑不亢,本就消瘦的身子映在昏黄的灯下竟显得有几分苍白。

    李璇抬眼,盯着秦玉,半晌,才出声。

    “我知你心里怨我。”顿了顿,李璇放在身前的手渐渐握紧,“可安哥儿是你嫡亲的弟弟,他今年才六岁!”

    秦玉就这么站着,迎上李璇的目光,她并未言语,头一回,她如此真切地看着怀胎十月生下她的母亲,她早前便听说过,女子产子都是要在鬼门关前走一遭的。

    也许,在她未出世前,李璇也曾对她百般期许吧。

    “你如此看着我做什么?”李璇被秦玉盯得有些不自在,加之她本就恼怒,声量自然比刚才拔高了些。

    可有心人还是听得出,李璇仍是压着情绪的,许是因为秦淮安还在里间酣睡,怕动静大了会将他吵醒。

    秦玉稍稍侧了下身,不再去看李璇,只是低声问:“我有些好奇,母亲的焦急,忍耐,担忧……可曾有一刻是为了我?”

    李璇皱起眉,心头平添了几分烦躁:“我在同你说安哥儿的事,你扯这些做什么!”

    秦玉的唇角微不可见地向上挑了下,似是自嘲,时至今日,她竟还能问出如此愚蠢的问题。

    “母亲可要问些什么?”秦玉顿了下,再次看向李璇,“或是,母亲想直接给我定罪。”

    李璇冷笑:“你是说我冤枉你了?平日里你与安哥儿并不亲近,为何偏今日要拿这小玩意儿来哄骗安哥儿与你单独相处?你说为何!”

    说着李璇拿起桌上那小马驹用力扔了出去,不偏不倚,砸在了秦玉的左手上,登时,血就顺着秦玉纤细的手指流了下来。

    秦玉动了动手指,有些麻,接着,是一阵一阵的刺痛。

    张妈妈倒吸一口凉气,连忙拿出随身的锦帕,走上前小心拿起秦玉受伤的手,用锦帕给秦玉包扎。

    李璇许是也没想到会如此,她别过脸,想着自己也不是故意的,只怪秦玉自己不躲开,又想起她的安哥儿,还要遭许多天的罪。

    她又瞧了眼秦玉,见她面色如常,便更觉得这一下砸得也许并不严重。

    “张妈妈,不过是磕破点皮,你紧张什么。”

    “夫人……”张妈妈正想再说些什么,却见秦玉缓缓走到门边,弯下腰捡起那个小马驹握在手心里,上头还沾着血。

    “母亲。”秦玉抬眼看向李璇,一步步走到桌前,撩起自己的衣袖,露出细白的手腕,浅浅的有道疤痕,自腕骨向上没入未撩起的衣袖,也不知究竟有多长,更不知当初该有多痛。

    李璇不解,紧皱着眉:“你又要作何?”

    秦玉将手伸到李璇面前,语气很是淡:“母亲或许不知,我自幼便碰不得菱粉,母亲若是不信,尽可一试。”

    李璇神情一滞,带着些许讶色,或还有些……怀疑。

    过了会儿。

    “张妈妈,安哥儿的里衣上尚有菱粉残留。”李璇终是不信,她说这话时还盯着秦玉的眼睛,似是想让秦玉心虚,主动与她说实话。

    张妈妈当即明白李璇想让她做什么,却始终没往前迈一步,她看了看秦玉,又看了看李璇。

    久未有动静,李璇转过头看向张妈妈,语气重了些:“张妈妈,我是使唤不动你了吗?”

    “夫人说的哪里话……”张妈妈闻言,几步走上前,拿起秦淮安穿过的里衣,转身朝秦玉走了两步,却又停下了。

    李璇见此,毫不犹豫地起身走过去,从张妈妈手里扯过衣服,随后走到秦玉身前,用衣服在秦玉手上擦拭,其间有明显的白色粉末抖落出来,可见这动手脚的人心思毒辣,用量如此之大。

    秦玉眸光闪了闪,在此之前,她从未与李璇离得这样近,可李璇的心思只在秦玉的手上,秦玉眼里的光明明灭灭,终是黯淡下去。

    李璇做完这一切后,回身又对张妈妈说道:“张妈妈,赶明儿差人来将这屋子里里外外都擦拭几遍,让安哥儿先搬去我屋里睡。”

    张妈妈自是应下:“是,夫人。”

    秦玉径自走到圆桌旁坐下,沾了菱粉的手平放在桌上,包扎在手上的那方锦帕已被浸红了一块。

    屋里顿时安静下来,只等着结果出来。

    约莫半个时辰过去。

    秦玉皱着眉轻咳了两声。

    李璇闻声稍稍斜眼看过去,秦玉的手腕上已经清晰可见的红了一片,她心惊,竟这么快就有了反应?

    秦玉闭上眼,呼吸加重,她此刻已感到不适,额头鼻尖都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周身灼热难忍,手腕上更是一阵一阵的刺痛异痒。

    癣病因人而异,轻者只是皮肤异痒难耐,重者难以呼吸晕厥过去也未可知。

    “你……你怎么了?”李璇看出秦玉的不对劲,出声询问,见秦玉没反应,她又探着身子伸出手轻轻拍了下秦玉的肩,不想才碰到秦玉,李璇就慌乱地收回手。

    秦玉穿得这样单薄,身上竟那样烫……

    “母亲可满意了?”秦玉睁开眼,声音喑哑,她看着李璇那张脸在她眼前摇晃,竟有了重影。

    张妈妈见状忙上前,离得近了她才瞧清,秦玉手上浮现出了和秦淮安一样的红疹,还有些肿,看着比秦淮安的症状还要严重些,她又惊又急:“夫人,赶紧给娘子用药吧!”

    李璇背过身没有应答,不知道在想什么。

    秦玉用力晃了两下脑袋,让自己恢复一丝清明,她看了眼背对着她的李璇,嘴角最后浮起一抹苦笑。

    “母亲若是无事,我便先回去了。”

    李璇没有应声,一旁的张妈妈却红了眼。

    世上母女本该是彼此最贴心的人,可夫人和娘子……怎会如此!

    待身后脚步声渐远,直至外间的门开了又关上,屋内彻底安静下来,李璇知道,秦玉已经离开了。

    不知为何,她终于觉得松了一口气,重重坐回了凳子上。

    “夫人,这回又叫玉娘子跟着受罪了……”张妈妈说这话时抬手用衣袖抹了抹眼角盈出的泪珠。

    李璇心里也是有愧的,只是她不愿意承认,同样的,她也不愿意承认秦玉是她的亲生女儿,在她心里早已认定,秦玉就是整个秦家的灾星,会给她的安哥儿带来不幸。

    ……

    这会儿刚过寅时,夜黑得没有边,一眼望进去,好似要将人生吞。

    秦玉强忍着不适独自回到梅园,院里点着灯笼,她轻唤了声小勺,无人回应,想来那丫头是又睡着了,她打来些凉水稍稍擦拭了一下身体,又换了身衣服才倚着床榻坐下。

    细想今夜之事,处处存疑。

    秦淮安夜里才发病,那必然是晚间用饭后动的手,昨日过午后,府上便再无生人,就只能是府里有人刻意为之。

    只是,秦淮安身边时刻都有人照看着,只要及时医治用药,断不会有生命危险,这样大费周章只是为了让一个幼童难受几日?

    说到底,这件事真正针对的人或许不是秦怀安?

    秦淮安并不骄纵,素来讨喜,断不会是底下人记恨暗地里报复。

    若不是秦淮安,会是谁呢?

    李璇,还是她?

    国公府人丁简单,说到底,不过就这么几个人,李璇与谢吟秋向来不对付,可这些年两人也算是井水不犯河水。

    这两日,她风头过盛,秦之遥和谢吟秋都瞧她不顺眼。

    难不成,是谢吟秋一计未成,又使一计,想一石二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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