诉说心意
没料到曲岁云会如此语气作答,任望尘站在原地沉默半晌,空荡荡的殿内生出些许寒意。
曲岁云能感觉到,任望尘生气了。
“但臣还是要向您上奏这封奏折。”
曲岁云接着开口:“臣知道自己的父亲做过什么事,更知我能有如此生活已是您对我,对我祖母和我母族莫大的恩典。”
“但也正因为如此,臣才必须去这趟边关。”曲岁云抬头望着他,“王穆虽已经身死,但他身上关于鬼神这事若不查清楚,留下来的祸患亦不可想象。”
人言可畏,倘若让这种事从军中传开,百姓们只会惶恐,而底下的人民盛会不安,国家又怎么可以稳固?
但这番言语,只是能表明曲岁云去边关是有正当理由,不能说明他无他心。
任望尘不能不猜忌。
只因为他是一个君主,哪怕他再贤能 ,也不可不忌惮一个曾经父亲犯了罪,而靠他人恩典活下来的——罪人的后人。
尤其是,这后人很优秀。
“去了边关,你打算怎么做?”任望尘试探地问他。
“臣已经知晓了王穆所见鬼神一地在哪,所以我会先去那里查看一下情况。”曲岁云回话。
“随后军中……我想再去问一下,后面有没有再出现过一些奇怪的事,搜集到了更多的线索,我想总能从这里面一些细节中找出这背后装神弄鬼之人。”
他将自己要去边关所做之事全部说与任望尘听,是因为他心里存了七分的把握。
陛下并没有用什么奇怪的眼光看自己,而手上不断在做些两指相搓的微小动作,让曲岁云明白此刻的他正在沉思。
良久,任望尘终于停下手头上的动作,他朝曲岁云望去,无奈般叹了口气。
“拿你怎么办才好……”任望尘发出深深的感慨。
“陛下,臣只跟自己的内心的走,你所担忧的,亦是我所担忧的。”曲岁云又说了一句听起来很荒谬的话。
“你所担忧的?”任望尘眼神突然变得犀利起来,他接着问曲岁云:“你担忧什么?”
曲岁云微笑回答:“担忧臣会记上不该有的恨,而做出什么越矩之事,让自己受到更多的痛苦。”
“不该有的恨。”任望尘自己小声嘀咕一句,然这殿内过于空旷,曲岁云听见了他这声低语。
“对,不该有的恨。”曲岁云向任望尘递上一串佛珠。
任望尘从他手中拿起佛珠,问:“这又是何意?”
“这串佛珠是我祖母向陛下求的,陛下可还记得?”
任望尘立马就想起来了当年他为皇子时,曲岁云的祖母曾帮过他渡过一难关的事,也正因为有了他祖母的相助,他也才有机会坐上这位置。
“臣从幼便由祖母教导,而对那人的了解微乎其微,最多也都是从他人口中谈论得知关于他的事。”
“他做了错事,该罚。”
曲岁云跪下,向任望尘叩拜行礼,然后道:“臣不会为了一个犯错的人,而去憎恨一个心怀大义的君主。”
任望尘今日才算是明白自己留下曲岁云并不是一件愚蠢的事,当然,他也清楚曲岁云是为了去边关才会说出这些话语。
但今日同他交谈下来,自己心中的顾虑确实没有那么强了。
任望尘忽而开怀笑了起来,到这一刻,曲岁云一直悬着的心才落下。
“好,既然你一心为天下,为朕,那么去往边关事。”
“朕允了!”
终于等来这三个字,曲岁云自是高兴的,他再次向任望尘郑重行礼后起身告退。
外头仍是日照高空,晴朗的好天气,空气温暖又舒服,曲岁云快步向前走着,觉得不够,到后面几乎是飞奔着回府。
坐在院内等他回来的卫初,看见他眼尾上扬,脸上因压制不住内心的喜悦而嘴角弯起样子,就明白是有好消息了。
“成功了?”卫初见他额上还有些汗,估计是跑回来的,从袖子里拿出一条手绢递给他。
曲岁云接过手绢边擦汗便应:“对,陛下同意了。”
“那我们是马上就要去边关吗?”卫初倒了一杯茶水递给他接着问。
“可能还要准备一日,大约后日早上我们才可以走。”曲岁云喝下茶水。
“好,我们早点把真相找出来,也就早点查关于我们自己的事,我也好早点回家……”闻言,卫初自语起来。
听到她说早点回家,曲岁云一愣,然后神使鬼差地开口:“卫初,你可以不要那么着急回去吗?”
“你说……什么?”卫初被他的话说得糊涂了,他这又是什么意思?
“你昨日说,我其实还有很多爱我的人,可是我还想再贪心一点,想让……”
“我爱的人,也可以爱我。”
这番莫名其妙的话把卫初给弄懵了,但大概是猜出些什么,她小声地问曲岁云:“你喜欢的人,不喜欢你吗?”
可这个,为什么会使他说让自己不要那么着急回去。
曲岁云望着她摇摇头道:“我不知道,所以我可以问问她吗?”
卫初心里也觉得这种事该说出来才好,便微笑着回他:“当然了,你若是真的喜欢她,就去问清楚。”
“好。”曲岁云听到她的话笑了一声,接着说:“那卫初,你喜欢我吗?”
一阵春风掠过,将院中的海棠树吹得沙沙作响,盛开的海棠花被风吹落悠悠从树上飘落,地上树影摇晃,仿佛有了生命。
刹那间,卫初只怀疑自己听错了,她向那人望去,他仍是如这一世自己初见他一般,淡定却又在心里藏了汹涌的情绪。
他眼里那潮水一般的情绪涌来,卫初不知道如何回应。
她是怎么也没有想到,曲岁云所说的那个喜欢的人。
是她自己。
她原本想说自己没有那意思。
可脑海里,竟然是曲岁云扮作女子来找自己擦口脂,二人在河边相认,还有其他许多与他相处的点点滴滴画面在不断显现。
想要开口却始终找不到什么话来说。
卫初终于意识到,自己竟然……犹豫了。
她望着远处不说话。
不回答总比斩钉截铁地说不好,见她不做答,曲岁云心里感到一阵失落,随后又找补说:“今日是我唐突,若你介意,那……”
“有一点喜欢。”卫初平静地开了口,可心却并没有面上那样镇定。
她真的就这么说出来了?
“你说的,是真的?”曲岁云眼里徒然亮了几分,他上前来到卫初面前与卫初对视。
忽然与他对视,卫初内心紧张起来,把头低下,声音不大地回道:“我想是的。”
“我说不出来不喜欢你这话。”
话毕的一瞬间,她就被束缚进一个怀抱,曲岁云抱紧她低头道:“现在只有一点喜欢也没有关系,我会让你更喜欢我的。”
卫初点点头,从他怀里出来,笑眼望着他:“那你加油,我先走了。”
这话同漫天飞舞的海棠花一起落下,曲岁云也笑了,他伸手摘下她头上的花瓣。
“当然。”
卫初和他告别后离开院子,回到自己的房间,她才发觉不知什么,自己的心跳得很快。
她也没想到,自己不但没拒绝曲岁云,反而还说自己也有点喜欢他。
“我说的,也不算是假话吧!”卫初独自对着窗外出神。
原先没注意,刚刚曲岁云话让她突然就意识到,自己真的有一点喜欢曲岁云。
她伸手再次仔细感受一下暖阳,阳光如流水一般淌在手间,她想:既然自己都说了这种事该说出来才好,那么现在让她说出来了,也没有什么。
只是他问了,自己也回答了这话而已。
但他刚刚说,可不可以不那么着急地回去。
这个,她也不好说。
因为知道自己迟早都会回去,但是什么时候回去并不清楚,只是顺嘴提一下,也没料到曲岁云就同自己诉说心声了。
她在窗边坐了好一会儿,把自己的经历都捋了一遍,除了前两次穿来时现代都是雷雨天气,而这次只是打算小憩一会儿就穿来以外。
别的她再也没有线索了。
直到夜色降临,卫初也没能想到什么,便睡了。
另一边,曲岁云在书房看沈时眠差人送来的信件,脸上愉悦的表情让含方忍不住问:“大人可是遇到什么喜事了?”
曲岁云抬头,对着含方笑了笑说:“当然,很大的喜事。”
“是又查到关于王穆的什么线索了?”含方上前几步看着他手里的信纸问。
曲岁云对着他微笑,含方确是一个得力的助手,不过他也不知道自己的事,自己也没理由说什么。
“不是,是我自己的私事。”曲岁云将信纸用蜡烛点燃,扔进铁盆里。
含方则在一旁默默猜想曲岁云说的私事是什么。
好一会儿,他反应过来曲岁云可能是在指他和卫初,于是又试探性地问到:“是您和卫初姑娘有什么好事吗?”
曲岁云没说话,只是眼里含笑向他递过去一个眼神,含方立马就明白了他的意思,连忙又弯腰行礼对曲岁云说恭喜。
曲岁云起身来到含方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说:“行了,明日你负责我们去边关的行李和文书,我们要再去一趟沈时眠那,就劳烦你再辛苦一下了。”
含方低头回答:“为大人做事,是属下的职责,何谈这些?”
“待到这件事结束,我相信定能以我的功劳,来换取你和怀兴公主的姻缘。”曲岁云笑着打趣他。
其实怀兴公主真正喜欢的人是含方,只是他是曲岁云身边的人,身份又不起眼,怀兴怕任望尘多想,便对外说得是她喜欢曲岁云,好借此来看含方。
可怜曲岁云每次为了给他们机会,还要在无人的地方独自待着等待他们。
此刻,听到曲岁云如此说的含方又低下了头,没忍住说了一句:“大人,您在说什么,您的功劳怎么可以用到我身上,我与公主,我自己会努力的。”
曲岁云也不着急反驳,只是继续说道:“那你可别让公主久等了,毕竟她可害怕你忘了她这个救命恩人。”
含方急忙回到:“不会的,我一直都记得公主对我的救命之恩,她……”
曲岁云打断他的话,拿出了信件给他说:“公主给你的,你自己看。”
含方拿着信,就行礼告退,曲岁云在后面注视着他离开。
今日进宫,他碰到了怀兴公主,曲岁云自然与她是相熟的,怀兴支开旁人,和曲岁云单独说了几句话。
“父皇今日叫你是做什么?”她一脸担忧地问。
虽然她不懂什么朝政,但也知晓曲岁云背后的一些故事,明白父皇对曲岁云是有所忌惮的。
而近日她也听闻曲岁云上奏了一封文书,此后父皇就很久没有理会曲岁云了,但今日叫曲岁云来,她猜测可能是有什么事发生。
曲岁云耐心答复她:“公主不必担心,此去我不会有危险的。”
怀兴继续问:“你到底给父皇上奏什么,为什么父皇单独召见你,你却一点都不担心的样子?”
“毕竟在此之前,他可是足足晾了你七日。”
曲岁云看着她,然后云淡风轻地说:“我要去边关。”
怀兴听到这话时差点没站住,她再次不可置信地问一遍:“你认真的?”
曲岁云将自己打量一遍,然后认真严肃地说:“公主看我像那诓骗你的小人?”
怀兴连忙摆手:“那不是,只是我万万没想到你会上奏这件事,那父皇他……肯定不会放你去的,而且你此举,还会惹怒他。”
曲岁云看着远处天下之主现在所在的宫殿,缓缓吐出几字:“我想不会。”
怀兴也没明白他为何如此自信且从容,问道:“为什么?”
“因为陛下要真的生气,就不会允许我现在孤身一人见你了。”
“公主,您的试探太明显了。”
突然被曲岁云说穿,怀兴感到一阵尴尬,她却有奉父皇的命令来试探曲岁云。
但她也不知道具体发生何事,例如曲岁云给任望尘折子的内容,怀兴就是真的不知道。
只知道曲岁云干了件出格的事,父皇抛下这话就让怀兴自己想办法去试探,她也只好奉命来行事了。
不过曲岁云是什么时候发现自己在试探他的,怀兴自问自己没有表露出什么很明显的意思啊!
于是,她又问了出来:“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我在试探你的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