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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5章 泣涕之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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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瑾进宫后,安珞也没有回府,而是一直在宫门外,等待着结果。

    最终,四十八名官员,尽数被罢官免职、抄没全部家产,脊杖二十至五十不等、举家流放两千至三千里,终生不得返京。

    此案的经过与判决、均以诏书布告天下,但隐去了清和道毒害官员这部分细节,只说清和道屠戮太清观、蛊惑官员、掳绑残害女子的罪行,并颁布清缴清和道的诏令传达天佑各地。

    至此,一切尘埃落定。

    剩下细节之处,对于清和道的彻查,又交由到了尤文骥的京兆府。

    而如此大案所造成的后续影响,怕是还要等这阵风头过去,再发酵个几日才会显露。

    百官被放出宫时,也多是有些心有余悸,毕竟今日事发突然,眼看着身边之人毫无征兆地牵扯进这么个案子、落得个这样的下场,心觉不耻者有之、惴惴惶恐者亦有之。

    见到安珞还在,安平岳忙带着安瑾走了过来。

    对于这案子的事,安平岳和安瑾都不知晓,其实安珞早在此案之前便掺和了进来,都只当她和安瑾一样,对于内情所知不多,只是昨日接到闵景迟的请托,才会在今日一同参与围剿太清观一事。

    安珞对此,也未多做解释。

    并非信不过父兄,只是她与那势力——或许如今该叫清和道了,只是她与那清和道之间,有关的可不止是今日这一桩案子,还有更多有关影符之事……她不想节外生枝。

    因此,早在开始参与查案后不久,她便同尤文骥以及闵景迟说过,若非必要,则不希望自己在此案之中的作用为其他人所觉,太子亦是知晓此事。

    是以今日这一案曝出,几人的上报之中,才都默契地隐去了这其中安珞的身影。

    安平岳对自己这一双儿女的行事倒是并无什么意见,即便二人事先都未曾向他透露半点、使得他今日知晓此事亦是惊了一惊,也未曾放在心上。

    对于儿子,自安瑾十六岁之后,他对其便是放养多过管教,只要安瑾行的是正路,即便方法之中稍有错处,他也不会去干预,不管顺利或是碰壁、都让安瑾自己在体验中学习,他就只负责善后,或偶尔才会稍作提醒。

    这是安远侯府,代代流传下来的教子之道。

    而对于女儿,安平岳本来在回京之后,也曾想学习一下别人家养女儿的方式、挑一门好亲事、为女儿择一好夫婿。

    可自从安珞将心中所想与他说开,告知了他自己的志向所指后,安平岳便也将安珞与安瑾一般看待,让她自己去闯出一片天地。

    因此,安平岳也只是确认了一下二人有无受伤,嘱咐二人行事小心之后,也不再多说什么。

    爷儿仨便一同骑马回了府中。

    可直到回到漱玉斋中,安珞却还是心绪难平。

    她总觉得自己似乎忽略、或是错判了什么事情,不知为何莫名升起了一股不安。

    这感觉自她离开太清观开始,一直到此时都未曾停下还愈演愈烈,致使她连原本想询问父兄、有关儿时那少年的事都没了心思。

    明明离开太清观之后,回宫禀报、禁军出动、查抄官员、圣上下诏……一切一切都如她预计的一般顺利。

    那她心中这愈演愈烈的焦躁之感,究竟是何原因?

    ——她到底忽略了什么?

    ——她到底错判了何事!?

    “小姐,四小姐来了。”

    安珞从天亮枯坐到了天黑,连晚膳都没有心思让下人去传,也未曾想出半点头绪。

    直到暮色四合,院中也点起了灯,绿枝的通报声响起后,才让她略略回神。

    她心中烦意还一时难收,人已经下意识转头向门口看去,正见安珀走进屋来。

    安珀此时亦是心绪混乱,方一进屋便对上了安珞紧锁的眉头下,一双狐眸凌厉不似平日。

    她下意识低头躲开了安珞的视线,胸腔内的涨闷之感让她觉得呼吸都有些不畅。

    安珞见状微微一怔,还以为是自己此时的状态吓到了安珀,忙微微垂眸阖眼,掩下心中烦躁,这才重新抬眼,再看向安珀。

    “怎的这时候过来了?”她看了眼窗外天色,轻声发问,“用过晚膳了吗?”

    安珀却仿佛未曾听到她的一般,并未回答,垂着头直直走到了她面前站定。

    安珀低着头,安珞看不清她面上神色,见她如此正心中疑惑,突然听到一声极轻微的啜泣。

    安珞一怔,抬手想要抚向安珀的脸,一滴豆大般的泪却直直砸在她的虎口上,迸溅起一片细碎的微凉。

    安珞心头一颤,似是被烫了一般下意识地猛然站起,直撞得座下的椅子都向后挪了一段。

    就在她愕然无措的这几息间,更多的泪水已经从安珀低垂的眼睫上滴落,落在两人之间地面上,晕开一片。

    “绿枝、彩霞,都出去……把门关上。”

    安珞极力让自己的声音平静下来,将屋中的几个丫鬟遣出屋外。

    随着关门的声音响起,下一瞬安珀已经直直撞入了安珞怀中,紧紧抱在她的腰上,埋首在她胸前。

    还不等安珞反应过来,就察觉怀中之人的肩膀控制不住地抽动,哭声在极力压抑之下变得破碎,胸前湿意蔓延。

    安珞手足僵硬,一时不知该怎么办。

    两三息后,她这才缓缓抬手,一手按在安珀脑后,一手揽住她的肩轻拍了拍,无声安慰着她,一时没有出言。

    待到安珀哭声渐弱放开安珞,人已经哭得有些上气不接下气,控制不住地边抽动边打着嗝。

    安珞刚刚已经暗暗确认过,四妹妹身上无伤,她这回府之后也未曾听闻、今日绮绣苑那边有发生什么事,是以一时之间,竟实在是想不通,为何安珀突然间便哭成了这般。

    将还在抽动打嗝地安珀按在椅子上坐下,安珞倒了盏茶递到她手中,强迫她喝了半盏。

    之后,安珞才开口询问。

    “怎么了?”她微微俯身伸手,将安珀被眼泪沾湿在腮边的一缕发丝挽到耳后,“别怕,有我在。”

    安珞此言本是安慰,谁知安珀听了这话,却怔怔看了她一眼,眼中又一次滚落起豆大般的泪。

    但这一次,她至少,是愿意开口了。

    安珀似乎是在逃避与安珞对视,她依旧低垂下头,以掌覆面抽噎着:“我…嗝……我早知、早知道太清观会死人…会死很多人……可我以为…嗝……我不知道她们是这个时候死的……嗝嗝……”

    此时的安珀思绪混乱,说出的话也浑像是在胡言,再加上止不住的打嗝和啜泣,更是将她的几句话抽噎得稀碎。

    安珞仔细倾听着这几句前言不搭后语的话,努力从中分辨出安珀如此的原因,艰难地抓住了重点。

    死人…太清观……

    和今天太清观之事有事?是听到什么消息了吗?

    如今昭示涉案官员罪行、判处罢官流放的诏书已经贴了出来,今早围剿太清观一事,也通过当时那些围观百姓之口,在京中传得沸沸扬扬,安珀会听说此事也不奇怪。

    早在之前,安珞便已经从安珀的一些反应中,察觉到了四妹妹知晓一些太清观的秘密。

    安珞当时还询问过安珀,可安珀似乎是害怕会因此牵扯出她自身的秘密,因此便选择了装傻,并没有将自己知晓的告知给安珞。

    而现在……

    “若我、若我早将此时告诉…嗝……大姐姐你,那她们…那她们嗝……是不是嗝……就不会死了……嗝!”

    安珀胡乱抹着不断滚落的泪水,两只眼睛已经揉得红肿一片。

    安珞叹了口气,有些明白过来安珀是为何而哭。

    她蹲下身,伸手拉下了安珀的双手,不让安珀再摧残自己的双眼。

    安珞直到现在也不知道,四妹妹到底知道些什么,可她很清楚一点,那就是那些小道士的死,怎么也怪不到四妹妹头上来。

    安珞握住安珀的双手,低低开口道:“加害他们的并不是你,此事于你何干?”

    安珀却仍是哭得不能自已,猛地左右摇头否认着:“不……是…嗝、是因为我……如果我当时说出来、如果当时……大姐姐你一定能救她们的……她们都是无辜的……她们不该死的呜呜呜……”

    安珞闻言微微垂眸,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让她四妹妹,从这牛角尖中退出来。

    在安珞看来,那些小道士们受清和道毒药的控制,无论最初是自愿、被迫、亦或是受了蛊惑,如今都早已与清和道同流合污,成了妖道们的爪牙,不再是无辜之人。

    或许从主谋从犯的角度来说,他们的确罪不至死,可以那伙妖道的残忍狠辣来讲,事发之后、他们被灭口而亡的命运,其实也早已是种必然。

    安珞抿了抿唇,还待再劝,突然听闻屋外,见雨送来了一封闵景迟和尤文骥交给她大哥和她的急信。

    今日涉事官员中亦有武将,安瑾是明着在此案中有功劳之人,自是又被抓去了公干、不在府中,等到一切结束后,应是还能升上一阶。

    她大哥不在府中,见雨就将那信送来了漱玉斋,绿枝接过信件、谢了见雨,便向主屋这边给安珞送来。

    耳听到绿枝向主屋这边靠近,安珞看了眼仍旧泣涕如雨的四妹妹略犹豫了一下,可最终还是压不下那一直萦绕在心尖的焦躁不安,替安珀轻擦了一下眼泪,起身快步走到屋前。

    “小姐,这有一封给您的信,是昭王……”

    “给我吧。”

    绿枝站在屋前还未禀报完,便见屋门处略略推开一个小缝,安珞伸了只手来、直接打断了她。

    绿枝微微一怔,见小姐的手又抬了抬,才忙回过神来,将信交到安珞手上。

    拿到信,安珞便缩回手重新关上了房门,三两步回到安珀身边,单手揽住了仍在哭泣的她轻拍了拍,另一只手拆开了信,一目十行起来。

    信是闵景迟所写,说是他与尤文骥核查了今早从太清观搜出的账目,发现上面记录着的被绑女子人数、与他们从四十八名官员家中救出的人数不符。

    他们本来以为,是因为一部分被掳绑去的女子,已经被残害身亡,可再仔细对照过名录后却发现,少的那些女子并非全是失踪很久的,几名只失踪了几个月的女子并不在其中。

    而且即便是被残害身亡,那也该有尸体才对,据今日审问时、那些涉案官员们的招供,他们虽对这些女子行了囚禁、奸淫这等子禽兽之事,但又确实并未直接杀害任何一名女子。

    根据他们所说,这清和道送往他们家中的女子,每过一段时间、就会被重新接回太清观中几天,之后再送来时,也可能就换了人。

    而那些已经极其虚弱、状况十分不好的女子,基本都是被接回太清观去后、就再也没见过了,他们也不知这些女子最后去了哪里。

    闵景迟和尤文骥传信来,就是想问问安珞,今日围剿太清观时,可有发现什么有关此事的线索。

    安珞心中一动,仔细查看了信后附上的一份抄录下来的被绑女子、与目前仍未找到之人的对照名单,渐渐有了些猜测。

    他们今早围剿太清观一事,虽然从那些围观百姓的嘴中传了出去,可那些百姓被拦在了山脚,也就只看到了士兵们抬着盖了白布的尸体下山的情况,并不知道内情。

    有没有可能,这些百姓只知道死了人,却并不清楚死的是谁,结合后来圣上发布的诏书、以及京兆府那边贴出的昭示案情的布告,百姓们便猜测士兵们当时运送的尸体,是那些被害的失踪女子。

    然后这消息便这么传了出来,最后传进了她四妹妹耳朵里。

    无辜之人……或许四妹妹指的并不是那些小道士。

    安珞看向怀中仍在流泪的安珀,低声询问:“除了今日从涉案官员府邸中救出了女子外,如今还有一部分失踪女子的下落未被找到……你知道她们在哪吗?”

    安珀抽噎着抬起头看向安珞,脸上略有几分茫然:“我……嗝、我就只知道、只知道有好多女子的尸体被藏在太清观的太白神像嗝、中,其他的不……”

    “太白神像!?”安珞下意识打断了安珀,退后一步将她从自己怀中拉出,扶着她的肩膀确认道,“你确定是太白神像?不是三清像吗!?”

    安珀被安珞问的一愣,却还是点了点头:“是、嗝、是太白像没错。”

    安珞神情微肃,迅速思考了一息,再看向安珀时,狠狠抱了她一下。

    安珀被抱得一懵,就听到大姐姐在她耳边轻道。

    “等我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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