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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芋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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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说唐芋是灯光聚焦下,藏匿在云川的奇迹。

    宋渺只是诸多扑光的飞蛾中,最微不足道的谈资。

    表演结束,唐芋坐在后台,边解着系在腕骨上的绳带,边复盘发挥失误,挥鞭转落地不稳,遗憾地给自己打出了85分。

    将将优秀。

    后台入口隐约传来嘈杂的动静,唐芋挑了挑眼,一捧花束晃到了眼皮子底下。

    玫瑰艳得鲜红欲滴,浓香的气息无孔不入地钻进嗅觉里。唐芋抬起头,不动声色地把玻璃纸包装的花束往外推开半厘。

    “唐同学你好。”中年男人摘下墨镜,闲着的那只手从衣袋里摸出张名片,夹在指间。

    唐芋掠了一眼,似乎是某个娱乐公司的星探,不待对方开口,冷清清地落下一句:“不好意思,家里没有花瓶,也从来不养死物。”

    这话说得不假。

    文女士的后院里什么都有,连种葡萄的藤架上都爬得满是枝蔓,唯独不剪花枝插瓶。

    用本人的话来说。

    花从离枝的瞬间,即成死物。

    男人没多说什么,只面上露出些遗憾,临走还不忘把和他一样有挖墙脚心思的同行一并忽悠走。

    倒是为唐芋省去了许多麻烦。

    再之后便是些本市电视台的记者,以及一些打着校内社团采访的幌子,意图索要联系方式的同级生、学长之类。

    唐芋盯着鞋尖,心生烦躁。

    尽管她一再重复,家里没有花瓶去容纳这些花,一旁的桌子仍是堆满了花束。

    那些花束用漂亮的玻璃纸包裹着,像精心矫饰后包装出的心意。花瓣上滚着露珠,尚且鲜活,实则早已步向枯萎。

    等到人潮终于褪去,唐芋闷在胸中的一口气总算吐了出来。

    她开始后悔听了文珏的话,掺和进这一桩乱糟糟的杂事中。

    平白消磨时光。

    她起身拉上入口的帷幕,脚尖一转,面朝那扇将将一人高的落地镜。

    镜子细长又窄,照得她细瘦的腰线愈加盈盈一握。

    唐芋侧腰,手臂背到身后,正准备脱下芭蕾舞裙,方垂落的帷幕外隐约漏进来一绺光。

    紧跟着是几下轻缓的叩墙声。

    “……”唐芋停下划开衣服的手指,动作倒是没收回来:“请进。”

    从漏进来那绺光的位置,探进一只腕骨分明的手,徐徐掀开帷幕。

    唐芋指尖依旧按在拉链上,头也没回,隔着镜面打量进来的人。

    来人穿着云高夏季的短袖衬衣,领口白得发亮,身上熨帖得连道褶子都挑不出来,身段在同龄男生里算是拔尖的。

    鼻梁上架着副细丝的眼镜,瞧着干净又清隽。

    他在唐芋身后一米的位置站定,面上没什么表情,眼里也没什么情绪。

    整个人寡淡得像是一碗春茶。

    唐芋总觉着跟前这张脸眼熟,沉思许久,才从大脑积灰的角落里翻出来两个字。

    宋渺

    原本他们也不是一个班,应当是没有任何交集和恩怨的。

    ——如果唐芋没有看到,他指间握着的那枝蓝色百合。

    唐芋的神色顷刻冷了下来。

    不到一刻钟的演出,浪费了她整整半小时的时间来应付。

    简直得不偿失。

    见唐芋盯着那枝百合,宋渺愣了愣,手抬到一半,目光瞥见桌上的花团锦簇,犹豫一瞬,还是轻轻把花枝压在了最上面。

    单薄的一枝百合,浓郁的湖蓝却压住了满桌芬芳。

    可惜唐芋连一眼也没瞧。

    一刻也不肯弯折她高傲的颈。

    只面目波澜地抱起那许多捧花,拢进垃圾桶。

    连同尚未来得及开口叙说的爱意,一并碾进了尘埃。

    -

    校庆之后,唐芋一舞成名。

    追逐者无数,出于好奇、出于向往、抑或出于某些不可道破的小心思,众人带着各式各样情绪去尝试着接触她,但得到的反馈无一不是冷淡而疏离。

    但总有那么些人喜欢迎难而上,一而再、碰瓷一样生闯唐芋的生活。

    时间一久,唐芋回绝的话也越来越刻薄,难免招人记恨。

    或许最初,恶意还没有那么大。

    久而久之。

    这些没有回响的热情便演化成了尖锐的针对,与肆无忌惮的诋毁。

    关于唐芋的流言开始在方寸之地的云川高中流传。

    起初还只是“那个穿舞蹈服上学的奇葩艺术生目中无人、自视清高”这种无关痛痒的评价。

    在某次司机找不到车位,把车停在校门口接她下课后,流言蜚语便开始变了味道,愈演愈烈,最后变成了“唐芋不穿校服、不剪短发,是因为想讨金主的欢心”。

    而那位空穴来风的“金主”,自然便落到了校庆时给唐芋递出橄榄枝的星探。

    众人肆意发泄着自己的愤怒,把唐芋塑造成一个付出身体勾引男人的拜金女孩儿。

    不管真相,不听解释,压过一切反对的声音,他们不管她是什么样的人,他们只要唐芋必须接受这个莫须有的罪名,然后任由他们正义的口诛笔伐。

    仿佛这样。

    就能将那个目中无人的女孩儿,从云端拉进——

    同他们身处一样的泥潭当中。

    这些肮脏不堪的话传到唐芋耳朵里时,刚好是午休时间。

    校门口的荫蔽下,两个面生的学生路过她时,不知是有意、还是刻意,蓦地提高了音量。

    “哎,你看,又在这等那个谁开豪车来接她了。”

    “啧啧,装得倒是一副清高样儿,原来是只瞧的上有钱的老男人。”

    盛夏的午后格外寂静。

    几乎空无一人的柏油路上甚至稍显冷清。

    因而这些夹枪带棒的字眼,一字不落地刺进了唐芋的耳膜。

    流言蜚语从来都是伤人无形的利刃。

    刀刀剜心,汹涌的浪潮几乎能将人瞬间覆没。

    不是没有耳闻,也并非放任谣言肆意滋长。

    但唐芋不一样。

    她站在漩涡中心,诋毁的风口浪尖。

    足够自信、足够强大。

    清者自清,是文珏教给她最好的道理。

    “唐小姐,需不需要……”

    “不用。”唐芋连回头看一眼对方长什么模样都懒得看,只弯腰钻进挤满凉气的车厢里,口吻一如既往地骄矜。

    “连桑塔纳都觉得是豪车,只能说,女孩儿的确需要富养。”

    -

    思绪抽丝剥茧般从回忆中剥离,再垂睫细看夹在相簿透明页里的照片,唐芋只深觉时过境迁的无奈。

    别说桑塔纳,现在的她随便什么四轮车都买不起。

    阿呜小心翼翼地把照片放回透明封层里,宝贝似的拿纸巾擦了擦上面的指印。

    又举起相簿,对着光仔细端详了一盼,细细的眉慢慢凝了起来,狐疑地探出半个头,看向相簿后心虚的唐芋。

    “姐姐。”

    “嗯?”

    “你会跳天鹅湖吗?”

    “不会哦。”唐芋轻声应,回答得干脆又果断。

    “……”

    小姑娘盯了唐芋半晌,将信将疑地收了相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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