规划
檀则没敢拒绝，也没理由拒绝。
罗汐说得对，他们寨子要什么没什么，待在深山老林里除了保证基本的安全外，根本没法让大家健康地生活。大家还愿意追随他，不过是出于感恩和习惯罢了，孤身在外心惊胆战的日子不好过，哪怕条件改善不了太多，至少也能抱团取暖。
但这种勉强苟活的状态，即便大家表面上没说什么也总会心有不甘的。如果有的选，在满于现状和变得更好之间，他们必定会选后者。
罗汐把天大的馅饼递了过来，他们……说不出拒绝。
“很好。”罗汐大手一挥，“你们收拾好东西，敕敕一回来你们就跟着他走，檀则跟我过来。”
“是……”
第二天天亮后，流浪妖族们带着家当离开了寨子，带着恐惧和难以察觉的一丝期待踏上未知旅途。
先一批抵达谷地的流浪妖族们被统一安排在一个大帐篷里，吃到了久违的肉干和糊糊后不少妖都红了眼眶。由于部分妖状态不好，敕敕早已安排了女妖去照顾病患。等罗汐带着众妖一到，亲眼见到同伴被好好安置，悬着的心也放了一半。
考虑到他们提心吊胆了一晚上，又来回奔波，精神头估计不行，罗汐便让他们先去休息，等到下午再宣布他们的去路。
檀则想跟着罗汐探探她口风，好心里有底，不想休息。但他的脸色憔悴，直接被罗汐驳回，只好怏怏地跟着妖族离开。
罗汐想了想，叫住部落的妖给他还有其他病患转移到通风干燥的帐篷，最好别都挤在一起。
回到主帐，敕敕已经在等着了。罗汐让妖兵把部落里各个领域的负责人全叫过来，然后正式开会。
“都坐吧，自从你们搬来谷地也有一段时间了，这还是第一次坐在一块聊天。叫你们来是想问你们一个问题，”罗汐一坐下就直奔主题，“你们觉得，部落的未来会是什么样？”
此话一出，在座的全都愣住了。
“不用紧张，只是一个假设，你们可以尽情发言，想到什么便说什么。”
尽管罗汐都这么说了，大家依然有些诸多疑虑。他们世世代代生活在飞棘部落，兢兢业业地打猎采集、维护部落，祖辈如此，将来的后辈理应如此。然而现在的新主却问他们对部落的未来构想，这就有点……超出他们的理解范畴了。
一时之间没妖敢开口。
“既然大家都不说，那我先来举个例子吧，”罗汐想了想，“在我还小（弱）的时候，我对未来的期望只有一个，那就是好好地活着，顿顿能吃饱、能吃上肉；等我长大后，偶然收养了两个比我更小的孩子，那时我只单纯地想要更努力地打猎，喂饱这个小家并保护好她们；再后来，我为了让我和我家人生活更好，主动加入了游猎团，又为了出人头地，接受了坛主的招揽，然后被派到桑城，辗转来到这里……”
对于过去的经历，罗汐觉得没什么不好说出口的。只是过去的她和现在比起来判若两人，讲着讲着，她恍惚间似乎不是在谈论自己，而是谈论陌生人一样。
“所以你们看，愿望是会变的，我从势单力薄到独当一面，不同时期我的追求也在变化。老话虽说安于现状就好，但我不这么认为。”罗汐顿了顿，加重了语气，“若我早早安于现状，恐怕就会像檀则那群妖族一样，不知何时死在哪个角落里；若我早早安于现状，我不会想到自己可以变得越来越强，强到不再因血统被歧视；若我早早安于现状，我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得坛主信任、对你们发号施令……”
虽然和实际有些出入，只有她自己知道真实并不是这样，不过为了启示和警醒，细节上加以修饰也是有必要的。
“问你们心目中部落未来的样子是因为我没有你们在飞棘部落生活久，还不清楚你们对部落有什么样的期待。我希望能根据你们的所思所想，结合理论知识，共同打造让你们、让幽州、甚至让所有妖族、人族都心之向往的理想家园。”
自从听完檀则述说流浪妖族的命运后，罗汐总觉得心里很不舒服，回想过往，才惊觉他们和曾经的自己如此相似，只是他们自保能力不如她，抗风险能力也不如她。
她也曾隐居过，想安安静静的过日子。可是天不遂人愿，她还是被逼着拿起了武器……
如果流浪妖族们走的是一条自生自灭的路，那把他们收归飞棘部落后，她还会让他们、还有飞棘部落的妖族继续这样生活吗？
——不。
罗汐清楚地知道这是个弱肉强食的世界，所以不论是飞棘部落，还是流浪妖族，哪怕现在他们还没有遇到更大的危机，她都不会允许他们得过且过、碌碌无为！
她有前世的知识，今生游历的见识，她可以带领他们一步步迈向光明。无论有多难，无论阻力多大，罗汐坚信，既然自己熬过那么多苦痛依然没有放弃，他们也一定可以！
“我开窍太晚，早年吃够了苦后才奋发图强，我不希望你们也这样。”罗汐扶着桌沿微微前倾，“我知道这些事对你们来说闻所未闻，但没见过、没听过、没经验，都没关系！你们不会的我可以教，我也不会的可以一起学，一起去做。”
“万事开头难，但只要开始做了，难题和答案，都会从实践中出来！”
……
两个时辰后，管事们一边整理着接收到的新思想，精神恍惚地离开主帐。罗汐看着他们晃晃悠悠的背影，无奈地笑笑，和敕敕说道：“你说他们过多久才会打起精神来？”
“不好说，大伙没接触过，可能需要多些时间。”敕敕挠挠头，有些迟疑道，“主上，您说要打造一个强大公正、自由平等、团结一致的社会，这……可能吗？”
“怎么不可能？”罗汐瞥了他一眼，“我前世……不是，我以前就见过有这么一个世外桃源，只不过那里太小太隐蔽，至今都没有外人知晓。”
“好吧。”敕敕还是似懂非懂，“这么说您真的去过很多地方啊，了不得！”
“是啊……”是很了不得，若是知道她不仅凡域去过，连仙魔两域都去过，怕就不是惊讶而是惊吓了。
“不过要建成那么一个地方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敕敕嘀咕着，“可能需要七年……不，十年？或者更长？”
罗汐回过神，调侃道，“现在知道困难了？有没有后悔跟随我？”
“当然不会。”敕敕笑道，“反而觉得，当初的赌约输得真值！”
玩笑话让两人放松了不少，敕敕忽然想起一件事。
“主上，还有从森林里带出来的妖族，您打算怎么办？”
“啊……对哦，还有他们。”罗汐也才想起来，会开的太投入都把别的事都忘了。“等檀则醒了让他把他们寨子的妖族全部叫过来。”
“您想做什么？”
“我要亲自了解他们被驱逐的原因。檀则虽说他们都有冤屈，但我不能全信他。”罗汐冷静地说，“我需要弄清楚他们当中是否有犯下重大错误，犯错者又是否有悔过之心。”
“我们部落体量不算大，为了以后着想，初期就必须要把基础打好！我不容许任何一个不稳定的元素存在。”
“我明白了……”敕敕陷入深思，“您要亲自审问他们吗？还是让我来？”
“我来吧。”罗汐想了想，“虽然有点难，但估计还是我亲自上阵才能镇得住他们。”这世界没有测谎仪，脑海中仅有的审讯场景都出自于魔域暗杀营中。以她的气场应该能逼出大部分实话，但如果碰上心理素质强大的，她可能一时之间分辨不出真假。
不过这种情况应该不会在妖域出现吧？毕竟妖域大部分的妖族都心思单纯。
“这倒是……”
二人还交谈间，一个声音突然响起。
“罗姐姐，我可以帮忙。”
罗汐和敕敕齐齐扭头，子蓁不知躲在帐后多久，这会才主动走上前来。
“蓁儿？你怎么来了？不是让你照顾子依吗？”
“姐姐没什么大碍，只需静养一段时间就会好。”子蓁走到罗汐面前，“罗姐姐，让我来帮你吧。”
“帮？帮什么？”罗汐还想着子依怎么办，一时没有细想子蓁的话外之意，“偷听可不是个好习惯，这次就算了。以后不准听一半就出来打断别人。”
“不是的，罗姐姐，是我……”子蓁微微抬起头，一只手摸上了自己的眼罩。
罗汐反应过来，按捺下咚咚狂跳的心，让敕敕先下去后，把子蓁拉进帐篷，语气凝重道，“蓁儿，你说帮我是什么意思？”
子蓁犹豫着。罗汐低声问，“是不是和子依一样，可以看到常人无法看到的魂体？”
子蓁猛地抬起头，片刻后默认了。
“子依说过繁花城那夜后她便开始看到鬼魂，但是看到魂体却是在她和我一同落入鬼域，你怎么……”
“姐姐和我，可以靠某种力量联系。”
“联系？”
子蓁点点头，把手放在眼罩上掀开一角，幽蓝的眼睛在暗处格外吸引人，“我们同根同源，同起同落，姐姐的力量。”
这难道是双胞胎的特殊感应吗？不，比感应更深。如果真如她所说，只要子依的能力提升，子蓁也随之提升，那这力量太逆天了！子依虽然早和她坦言自己的不同之处，但从未提及过子蓁。
子蓁在骗她？还是说从前一直在隐瞒？
“罗姐姐……”子蓁观察着罗汐的脸色，小心地说，“我和姐姐，是不是让你难过了……”
看着与子依一模一样的脸，罗汐心一动，轻轻叹了口气，“不，你们做的没有错。”
双胞胎异乎常人，一旦在极度排斥鬼域的妖域中暴露，将会成为众矢之的。罗汐一早收留她们时便告过诫她们，现在也没什么好怪她们的。
“除了我，你们的秘密谁也不能告诉。”罗汐扶住子蓁的肩，“这是为了保护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