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随
城中重建正如火如荼地进行，在行动力满分的妖族手下桑城渐渐恢复战前面貌。
然而体力活交给妖族倒好，但文职上他们的做法简直不忍直视，每次回到城主府罗汐就止不住眼皮狂跳。妖族的管理方式实在是……混乱不堪。
其实也无怪历代城主治理不当，毕竟妖族种类奇多，每座城及周边大小部落加起来不下百种，罗汐曾想把杂务按族类规划，但越分越发现族类之多，加之族群特性、风俗习惯差异，协调起来极为不易，遂作罢。
按妖族这样管理不仅极耗精力，后续只会越来越乱。罗汐一面忆起前世，搜罗出几个箩筐，分别贴上政、财、民、刑等字，把卷轴分类放入箩筐，并按轻重程度排列摆好。
白日四处跑城建跑公务，夜里挑灯看公文整理第二天要做的事项，几天下来便让罗汐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压力，这种压力并非身体上，而是潜移默化地、一点一滴地在精神上，不断加注。不知不觉间繁重的事务几乎占据了罗汐全部思想，连吃饭睡觉都在想处理方法。
难道这就是现世社畜的真实感受？
罗汐脑海里偶然闪过一个念头，不禁笑了笑，摇摇头继续监工去了。
然而终日连轴转终究还是压垮了她。某天夜里她看着看着，罗汐忽然眼前一花，不由得闭上眼按了按鼻梁。自她接管后感到累时便会这样头晕眼花，她以为这次也和往常一样稍微闭目养神就好了，谁知这一闭便睁不开了。
罗汐又做了个梦，只不过这次和以前不同，梦里白茫茫一片，没有巨兽，没有血海，异常的平静。
唉……
是谁？谁在叹气？罗汐环顾四周，可是周围空荡荡，只有她一人。
唉……
叹气声更近了，仿佛就在身侧，但依旧没有现身，罗汐心里一慌，刚喊了声“谁在那”，一股巨力便将她推出白光。
沙沙，沙沙……
从虚浮的幻境中掉落回现实，耳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罗汐抬起头，恍惚一瞬，待看清烛光中坐着的人，愣住了，“子依？”
“罗姐姐，你醒了？”
罗汐缓了会，坐起来伸了个懒腰，思绪慢慢回笼，“子依？你什么时候来的？”
“没多久，不到半个时辰。”子依闻言放下卷轴。
还好，没耽误多少时间……罗汐揉了揉太阳穴，见子依手边堆起一摞文书，疑惑道，“这些是你整理的？”
子依点点头，收了手坐到一侧，“我看罗姐姐很累，就擅自帮忙挪动了些。”
罗汐没说话，粗略翻了一遍，惊讶地发现和她之前整理的标准完全一致，甚至还更细分了些，连往后几天的事项都排了出来。
“是不是……弄乱了？”子依紧张地捏着手指。
“不，你做的很好。”罗汐露出安抚的笑容，“不过有些分的不对，过来我教你……”
一个人的精力总归是有限的，经此一遭罗汐也意识到就算再能干也没法把所有事都揽在自己身上。她需要帮手，与她能力观念相似的帮手。
子依能识文断字，而且跟着她好些年了，耳濡目染下思想产生共鸣的可能性比其他人更高，教起来也更容易。
试试吧！
妖族没有的概念，罗汐慢慢拆解讲述给子依听，子依学的很快。为了加深理解，白天罗汐带着她一起跟进，让她学习如何沟通，和城内妖族交涉，逐渐把琐事交到她手上。
然而就在罗汐以为以后会轻松些时，某天和子依视察河道疏通进程，一名妖兵突然来报：“不好了！代城主，飞棘部落又来了！”
罗汐一头雾水，“来了就来了，有什么问题？”
妖兵反应过来，解释道，“代城主您有所不知，飞棘部落首领曾多次前来挑战城主，妄图接管桑城，如今上任城主已死，他们这是打算趁虚而入啊！”
“啊？”罗汐更不明白，“城主之位不都是由坛主指定吗，还能靠挑战夺取？”
“这……”妖兵挠了挠头，“幽洲内尚且没有先例，但南方沿海几位城主就曾多次被暗杀，城内也遭到洗劫……代城主，飞棘部落兵强马壮，首领敕敕更是好战，我们……”
“行了，我去看看吧。”罗汐把卷轴扔给子依，“来得正好，好久没活动筋骨了。子依，这些交给你了。”
“是……罗姐姐小心啊！”
路上妖兵不断补充前任城主被敕敕搞得多头疼的事迹，起初罗汐以为会是个性格暴躁睚眦必报的角色，结果到了城外一看……
“……你确定那就是飞棘部落首领？”罗汐面无表情地问。
“没错。”妖兵笃定道。
罗汐抹了把脸，实在是很难把一副憨憨模样的家伙看成凶狠的主儿啊！
对面，圆头圆脑的大汉咧嘴一笑，“你就是桑城的代城主？”说话间头顶圆圆的耳朵还时不时晃动。
……你先把耳朵控制一下啊喂！
罗汐稳了稳，正色道：“正是。”
“哈哈哈哈！坛主怎么总喜欢找些瘦不拉几的家伙？”敕敕捧腹大笑，“小女娃，如果不想受皮肉之痛，就乖乖让出城主之位，回去告诉坛主，桑城城主只能由这里所有部落认可的最强者担任！”
圆乎乎的脸蛋一边说着威胁的话一边笑，结果不仅不吓人还更亲民了怎么回事……
哦不对，应该只有她觉得亲和。罗汐瞥了眼身后色变的妖兵，想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这么害怕。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恕难从命。”罗汐向前一步，“既然我已被指派为代城主，只要没有坛主的命令，就绝不会离开桑城！”
“嗤！”敕敕哼了一声，“不识好歹，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我，敕敕，乃异兽狰之后裔，娲皇再上，诸君见证，以飞棘部落首领的名义，向桑城代城主发起挑战！你，可敢一战？”
伴随着木棍整齐的击打声和妖族的呼喝声，妖族吟诵起晦涩的歌谣，古老的天地法则在响应，一块圆整的空地被圈出并不断抬起，风声呼嚎。沙尘飞扬，激起了妖族们血液里的好斗因子。
——决斗场起！
“荣幸之至。”罗汐不顾妖兵劝阻，纵身一跃跳入场中。
决斗双方已到齐，无形的结界将决斗场封印，阻止外人干扰。
罗汐还没来得及客气一声，硕大的拳头迎面而来。
跟外表不同，敕敕出乎意料的灵活。方才侧身避开，他的利爪很快便向她背后抓来。
罗汐抬臂欲挡，强大的力量从手臂传来，登时耳边一嗡，整个人仿佛被滚石撞过，眼看他的拳头就要落下，罗汐脚一蹬跳往一边。
“嘭！”
场中瞬间多出一个坑。
果然实力很强……罗汐条件反射去摸左手，却发现手指上空空如也。
失策，忘了带武器。罗汐一面暗骂，一面躲开敕敕密集的攻击。
“哈哈哈哈哈！怎么了代城主，你只会像老鼠一样躲躲藏藏吗？”敕敕半是享受半是恼怒道，“连正面战斗都不敢，你甚至还不如桑城里的任何一个妖兵！”
罗汐步步后退，突然间后脚跟碰到了阻挡。
糟！
敕敕咧开笑容，蓄力准备将她打出决斗场。
紧急时刻，罗汐双手抓住他的拳头，腰背上提，借力翻到他身后。
“你说得对……确实该正面战斗。”
是她懈怠太久了，也可能是上两次战斗都是对付鬼修的原因，已经很久没有碰到这样比拼武力的时候了。
罗汐重新摆好战斗姿势。
没有武器，没关系！就当成特训，痛快地打一场！
罗汐突然转变，场上局势不再由一方碾压，而是朝着势均力敌发展。
敕敕蛮力十足又不失灵活，攻势一重接着一重，丝毫不给任何喘息的机会。罗汐虽一开始应对生疏，可打着打着竟被挑起了胜负欲，渐渐逆转下风。
二人打的十分焦灼，拳拳到肉却酣畅淋漓，罗汐挨了不少爪子，肌肉被打得肿起来了，不过敕敕也好不到哪里去，厚实的皮毛原本能保护他的，结果还是被罗汐抓破，胖乎乎的脸更是被揍得又大了一圈。
鲜血和疼痛不会让妖族退缩，只会让他们更兴奋。罗汐和敕敕同时在对方眼中读出了对方所想，相视一笑，不约而同地用尽全力冲向对方。
直至日薄西山，决斗场才解除结界。妖族和妖兵们紧张地等待最终结果，等看到罗汐有些摇晃的身躯和倒下的敕敕时，失望和喜悦在同一时间爆发。
飞棘部落妖族把敕敕搬了回去，罗汐本来还想逞强不让妖兵扶，转身看到子依担忧的脸，突然就心虚了。
“罗姐姐！”子依冲上来搭过她的胳膊，“你还好吗？”
“我……当然好啦。”罗汐笑着擦了擦脸上的血，“只是……有点饿而已。”
痛快地打一场后身体疲惫不堪，罗汐回去就睡死了。身上的伤只是看着可怕，一个晚上过去就恢复完全了。而罗汐醒来后精神百倍，除了有点饿外，之前积累的劳累一扫而空。
看来人还是要劳逸结合的，不然哪能坚持下去。不过谁能想到劳逸结合的逸还可以是打架呢？
敕敕的话也提醒了她，魁山总要安排正式城主吧，不然要她在这呆多久啊？传信去赤城问什么时候能派城主下来，但魁山不仅不给个准信，还派人把子蓁也送过来了，美其名曰：不忍心看她亲人分离，忧思成疾，特准许亲属随行。
接到回信和子蓁的罗汐嘴角抽搐：我是不是还要夸他一句体恤下属呢？
子蓁来也有好处，至少有人帮忙分担子依的工作了，而且罗汐也可以同时带她们上手管理。
没过几天，妖兵来报，飞棘部落又来了。
“又来？”罗汐皱眉，“又想打吗？”
“不……”妖兵迟疑地说，“是来追随您的。”
“什么？”罗汐怀疑自己听错了，“追随我？为什么追随我？”
“敕敕首领认可了您的实力，决心带领部落追随您。”
罗汐有些懵。
“对了罗姐姐，”子依从文书中抽出一卷，“其实前不久城外就陆续来了一批零散妖族，也说是来追随的。只不过当时你还在忙，就没告诉你。”
“啊对，属下也想起这件事。”妖兵有些尴尬道，“代城主，如今投奔您的妖族数量还在增加，您打算怎么安置他们？”
“等会等会。”罗汐想起了以前听说的妖族传统，只要认可某个妖族的实力后会选择追随或效忠的，但她从没见过，现在突然落到她头上，还一下子塞过来这么多可有些受不住啊！
而且她还有个问题……
“等等，你说他们追随我……是打算归入桑城，还是只追随我一个人？”
如果是前者就当做桑城外来户安排下去就行了，如果是后者……
妖兵摸不着头脑，“按照妖族传统，自然是跟随您去留的，不仅如此，还将视您为主上，听从您的指令。”
罗汐交握的手微微用力，心跳加速。
不归桑城，而是只追随她的脚步，不是属于任何城池部落，是属于她的，指明她一个人的……那是不是意味着，她可以建立自己的势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