闪火点 04
高强度的公关措施起了效果，各大社媒平台牵涉到许欣心人身肖像相关的帖子，半天内都被下了个干净。连李斯特自己的超话和社群都没放过。
向来野蛮生长的微信和企鹅粉丝群里，群管们发布了成体系的群规，明文禁止讨论未被官方确认的不实传闻。
显然是，工作室已和几个大粉站建联，将他们纳入了管理范围。
过去至今，李斯特始终对粉圈文化那一套职粉大粉控制散粉社群、形成层层控制垄断的内核嗤之以鼻。
他态度鲜明，工作室顺应从之，明牌不做官方后援会，也不支持粉丝搞集体应援活动。
粉站和官方一直是各忙各的，两不相干。
粉丝们偶有怨言，艳羡别家官方闲来发放福利、出事带头冲锋。
但粉随正主嘛。
李斯特性格是这样，粉丝喜欢，也就都能接受。
两相对比，就显出这一系列干涉、约束粉圈的大动作，来得格外突兀反常。
粉丝都是很敏锐的。
压下去表面的热度，压不住真正的心情。
原来，不是不可以做，只是不愿意做。
更直接点，不愿为了你做。
大动干戈，比对自己的事情还伤心，反倒从另一个角度，微妙侧证了那一位“地下女友”的可信度。
……
「资深奏鸣曲：昨晚睡得都不太好」
「资深奏鸣曲：老是心惊肉跳的，醒好几次」
「昼夜不歇：都一样」
「昼夜不歇：能怎么样呢」
……
「李斯特的小钢琴：可能我情绪太敏感了，老有种被背叛的感觉」
「李斯特的小钢琴：其实哥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的」
「李斯特的小钢琴：但这次真的……」
「李斯特的小钢琴：我觉得很受伤[难过]」
……
「扛着鸭梨到处飞：多有意思哈。从来没有管理过粉丝会，突然插手，什么都要管了」
「扛着鸭梨到处飞：没有下水军控过评，都是粉丝自己冲。这次竟然无师自通，到处都删帖控评了」
「扛着鸭梨到处飞：笑死，谁是冤种，纯纯我自己啊」
「扛着鸭梨到处飞：老黄还有你们那个工作室，为了个不知哪来的野女人，你还有多少惊喜是我们不知道的？」
……
「啊对对对：很难懂都这样了为什么不愿意承认」
「啊对对对：难道真的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啊对对对：对线一整天吵不赢，头好痛。从来没这么累过[叹气]」
……
「昼夜不歇：钱钱，你认识圈内人多，有没有什么可靠的消息？」
「昼夜不歇：有人在说那个女生是你，应该是开玩笑的吧。我感觉不太可能，这太扯了」
……
不多久，群里又有人搬运火热出炉的最新营销号截图过来。
神奇的事儿：某桃浦男歌手，以前都以为是个有实力真性情的，没想到该睡粉睡粉，该玩咖玩咖，该买营销造人设也一样都没落下，该做不敢当，也是个软骨头
圈外乐子人：都让我说两句，我也不知道说啥了。就说一件事吧，出来打工那么多年，第一次见到这么大张旗鼓要告营销号的。玩不起内娱这套就别玩行吗，国际大牌了不起嗦？
……
「世界中心呼唤瓜：我算是看懂了，别的说什么都没事，只要是提到那女的，一律删帖」
「世界中心呼唤瓜：黑我哥的，一条条都活蹦乱跳无人在意」
「世界中心呼唤瓜：工作室谁家开的我现在真搞不清了[笑哭]」
—“让我亲下李”已退群—
—“疯会带来我想念李老师”已退群—
「扛着鸭梨到处飞：……」
「扛着鸭梨到处飞：疯了？」
「扛着鸭梨到处飞：我们氪的金就这样给别人洒着玩儿？」
……确实，不带这样玩的。
整晚许欣心都没有睡好。太阳出来她才睡过去，再一睁眼，李斯特已去工作室了。
手机里收到一条leader的问候消息，语气甜腻，嘱咐她情况不方便就在家里多休息两天，没必要勉强去公司。
简单回复了她，许欣心微叹口气。
能在这圈子里混上去的人，个个都能见风使舵，没有不精明的。
这个班，以后上不上都一样尴尬。她这个情况，指不定现在都被解读成什么样了。
下楼吃早餐时，她扫过一眼窗外。
映入眼中的不是看惯了的灰扑扑的老居民楼，而是郁郁葱葱爬满了重瓣蔷薇的夏日花园。
忽然间，许欣心无比清晰地意识到。
就算她再如何推拒拖延。
事到如今，她曾经习以为常的普通生活，可能早已经离她远去了。
想着必须做点什么才行，许欣心联络了配给她的生活助理，让她送自己回了趟出租房。
抽屉深处，她找出来一只封存很久的移动硬盘。
李斯特不在的那五年里，许欣心追了大无限时代五年八卦，做了他们五年最忠实的黑粉。
和他们有牵连的女艺人、工作人员和粉丝，疑似小号或真或假的爆料，耀世和他们签署过的卖身条款，以及一些在工作之余，从别家狗仔手里截胡下来的捕风捉影的影像。
五年来一直被她妥善保存在这只硬盘里，终于到了能派上用场的时候。
拿到东西，许欣心拜托助理，送她去工作室。
“抱歉许小姐。”助理礼貌地回绝她，态度非常坚决，“工作室这几天都有媒体堵截，您去了，不安全。”
没处可去，她回别墅。开电脑接上硬盘，她将邢若薇和商驰的影片给李斯特发过去。
「alst：我明白你的意思」
「alst：但，不可以」
「alst：分析影片能查到设备讯息，再结合拍摄日期，很容易定位、证明到是你做的」
确实是个问题。
想了想，许欣心打字。
「一闪一闪：如果把照片冲印出来，是不是就查不到了？」
以前邢若薇也是这么做的。
「alst：不要想这个了」
「alst：你护照给我」
「一闪一闪：……要做什么？」她有种不妙的预感。
李斯特没有很快地回复她。
几十分钟后，他发过来一张航班班次截图。
沪城飞洛杉矶，明天。
「alst：最近情况不太好，跟我去la吧。」
「alst：你一个人在国内」
「alst：我不放心」
心里咯噔一下，许欣心缓缓放下手机。
她找到刚才拒绝过她的助理一顿刨根问底，得到了“就是收到几个可疑快递”，避重就轻的答案。
听起来是刻意粉饰过，不想吓到她的说辞。
但就从这几天，她目睹的私群聊天内容来看。
私底下就算有人给工作室寄刀片，那可能都不奇怪。
……更别说这件事里，还不单只是小钢琴们有怨气。
上一波大五粉丝的仇恨还没过劲儿，始终都有人追着她污言秽语。
两件事叠在一处，有个别极端人物一直咬死她真实身份，宣称要人肉开盒她。
键盘上放狠话的多，真能落实到现实里行动的人，寥寥无几。她存有侥幸心理，但现在局面很乱，保不准就有人在其中浑水摸鱼。
大致弄清楚状况，许欣心回到桌前，专注处理过去几年存下来的所有档案。
这天晚上李斯特回来得很迟，许欣心就在大厅等他。
时近午夜，男人挟着一身晚风进门。她起身，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被他按着，冷冰冰地亲了一下。
“走。”他唇上染着夜晚的凉意，“你不需要带任何东西，带上证件就足够了。”
许欣心抵住他，轻摇了摇头。
“我可以……不要去la吗。”她说，“至少，能不能不是现在。”
李斯特眸色微沉，审慎打量她一眼。
“为什么？”他皱眉，旋即收敛语气，耐心解释，“这次情况不同，团队会走三分之一。你留在国内，身边没有可靠的人，这非常危险。”
他截过她的手捉住，柔声道：“我也不想和你分开太久。”
吃软不吃硬，她拿李斯特这套没辙。
拒绝的话语到唇边绕了一圈出不了口，又被许欣心生咽了回去。
“……我明白的。”但她还是摇了摇头，又换了一种说法，“我只是觉得，出去躲一阵子，它不能够真的解决问题。”
李斯特笑了下，淡声道，“问题总是存在的。”
他将她按回到沙发里，自己也在邻近的扶手椅里坐下，“你有想法，对吗。”
“但我们要先讲好。”他想起什么，正色道，“不要再提那些偷拍照片。”
“风险太大，很难干净收场。”他加重语气。
许欣心欲言又止，目光掠过被她放在手边的笔记本电脑。
“你先听我说嘛。”她迂回。
眼看李斯特没说什么，她继续往下：“目前来看，单纯的撤热搜、压讨论、控制社群言论，它确实是可行的。至少短期内它的效果，看起来是还不错……”
李斯特笑了声：“你可以更直接一些。”
许欣心忙道，“我觉得，一直把讨论都压住也是可以的，过一阵子什么大概就都翻篇了。可是不能那样做，它解决不了根本问题。”
停顿片刻，她整理下思绪，认真道，“粉丝社群也好，营销号也好，在高压下都出现了情绪反弹。”
“我知道你瞧不上这些玩法，无所谓他们怎么说怎么想。可是内娱游戏规则向来如此，海外艺人要打开内陆市场，都要入乡随俗。除非真的打算完全放弃内陆，否则和粉丝、和营销号们对着干，它一点好处都没有呀。”
蝇虫嗡嗡挥之不散，虽不至造成什么真正的伤害，但足够令人生厌。
李斯特说过想扶持音乐人，想将好的音乐作品推向市场，她记得的。可这不是一个人能完成的事情，各方面很多环节，都需要商业上的支持。
“所以我是觉得，差不多可以了。”她低声道，“也许可以稍微放松一点对策，也许也可以，稍微给粉丝营业一下，什么的……”
听到最后，李斯特眉头微微地拧了一下。
“可以做。”他简短地揭过这个话题，“但我们是不是偏得太远了？”
“我以为我们是在讨论——”
浅琥珀色的眸子，不偏不倚直视她。
“你要不要，跟我走？”
他一下将话题拉回原点。
许欣心呼吸微滞，只觉一股无力感涌上。
她好像是，什么都白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