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 没用
迟重林最终并未给非明子一个明确的答复。
这个反应显然在后者的预料之内，他没有急着追问迟重林的答案，而是用一种让人极度不舒服的笑容盯着他。
“没关系，我并不会逼你。不过，我大概明白为什么你会被陈泫抛弃了。”
非明子向后一靠，狭长的眼眸斜睨向迟重林，神情一派傲慢自得。
“安于现状，不求上进，毫无意志，放任自己躲在舒适区，连反抗的勇气都没有。”
“你太没用了，都没有被陈泫利用的价值。还记得你我对战时的情景吗？陈泫当时就在一旁，你猜他看着你，脸上会是什么表情——”
他好整以暇地看着迟重林看似冷漠的硬壳被这简单的几句话敲碎，整个人陷入无尽的痛苦和仇恨之中。
“闭嘴！！”迟重林声嘶力竭道。
从非明子口中吐出的每个字，都像刀剑一样狠狠刺在他身上。
双耳开始传来嗡鸣，心脏因为痛苦而收缩着。脑内一片空白，只剩下一句话在耳畔回荡。
——他太没用了，所以陈泫才会不要他。
他从前何时不曾想过追上陈泫，但后者走得实在太快太远了。他追不上，甚至连背影都看不到。
陈泫从来不需要追随者，而自己对他而言，也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污点。
如果他要是死了，陈泫恐怕连一个眼神都不会施舍。
他的命，在陈泫眼中，根本不值一提。
心脏爆发出难以忍受的绞痛，迟重林死死攥着自己的胸口，眼眶猩红，几乎快要喘不上气。
“闭嘴！闭嘴！！”
非明子难得听话地暂时闭上嘴，微笑注视着迟重林的失态。
无论多少次，只要提及陈泫，他都能欣赏到如此美妙而有趣的反应。
“好了，别这么激动。”非明子眯起双眼，起身走到门口，回头笑道，“跟你开个玩笑。好好考虑一下吧，希望你会给我一个满意的答复。”
迟重林没有回答。
他蜷缩在角落里，将头埋进臂弯之间，双眼失神地喘息着。
迟重林已经分不清回忆与现实了，恍惚之间，他以为自己还是那个在寒夜中等待死亡，什么都无力改变的萨兰特。
看着阴影里的身影，非明子愉悦地低声哼笑几声，瞳孔中闪过转瞬即逝的暗光。
他安静地关上房门，整个人再度隐入黑暗。
幽暗的魔殿深处，传来一阵断断续续的痛苦呻吟。
所有的侍从都被旁退，死一般的寂静中，这呻吟声成了这偌大宫殿中唯一的声响，在大殿内部回荡。
一道黑影推开殿门，熟视无睹地绕过地上的尸体，悄然靠近殿中身处高位的男人。
“尊上。”
邬离吞噬灵力的动作一顿，眼底划过一丝不悦，但在看到来人后，这份反感又很快被压了下去。
“尘隐？”他丢下手中半死不活的修士，不顾手上的血渍，朝对方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怎么了。”
尘隐乖顺地走到邬离身前，蹲下身，将下巴放在乌木雕琢而成的扶手上，神情一派单纯天真。
“尊上，那些人变讨厌了。”他抬眸看了一眼邬离的脸，随后又垂下视线，两只手放在膝盖上，粗糙的手指上布满或深或浅的新旧伤痕。他不敢看邬离的脸，只能不安地扣着自己短秃的指甲，语气低落。
“尘隐抓不回来很多……是不是没用？”
尘隐害怕从邬离脸上看见失望的表情。
在遇到这个人之前，他一直被族人称之为怪物。他降生时，母亲因难产崩血而亡，再长大一些，他的体内开始出现一股不知名的可怕力量。他学不会如何控制那些力量，在无意中伤害了几名玩伴后，他就彻底成为了一道孤独的影子。
没有人爱他，就连生他的父亲都骂他是邪祟，说他的降生只会引来灾祸和不幸。尘隐厌恶自己体内的力量，也厌恶自己，直至邬离的到来。
他赞叹他为天赐魔骨，说他是世上真正的天才，是难能可贵的宝物。
邬离带他离开了只会给他带来痛苦的部族，看着漫天飞舞的黄沙，他给他取名尘隐。
自那之后，他就一直跟着邬离，获得了自己之前从未得到的自由。
邬离的身体不好，必须不断吞食外界的灵气来疗伤。为了尽快治愈邬离的身体，尘隐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出去抓一些被称为“修士”的人回来。
虽然不明白什么是灵气，但只要有了他们，邬离的面色就会变好很多。
但渐渐地，那些修士变得狡猾了，以前很容易就能抓回十几个，现在费很大的力气也只能抓到一两个，远远不能满足邬离的需要。
尘隐很害怕，如果自己没有了用处，会不会被邬离丢下。
要是被丢下了，他就彻底不知道自己该回哪去了。
看着孩子脸上不加掩饰的忐忑与委屈，邬离挑起一侧唇角，用沾满鲜血的手抚向他的头顶。
“尘隐，你需要更加努力。”
听到男人的语气中没有责备之意，尘隐猛地抬起头，一双褐色瞳孔亮晶晶的，直直望向邬离的眼睛。
“尘隐会的！”他高声道。
像小狗一样。
邬离低声笑了两声，抬手挡住尘隐目光澄澈的双眼。
“好了，没什么事就回去玩吧。你不是喜欢那个契罗人吗，我把他叫来陪你。”
“不用。”尘隐后仰躲过邬离的手，不明白尊上为什么要捂上自己的眼睛。他偏头看向地上躺着的几具尸体，又看了看邬离。
——还不够。
尘隐在心中暗自给自己打气。既然这次抓不到，下次就换个更远的地方。
他不能让尊上对自己失望，他会努力抓更多的修士回来！
“加油！”
如此想着，尘隐直接从地上蹦起，单臂握拳，喊出一声自己新学的词语。
邬离似乎被他的突然高喊吓了一跳，无奈道：“谁教你的？”
“黑眼圈。”尘隐挠了挠头，如实答道。
虽然已经学了很多词汇，但关于如何称呼那些人的名字，尘隐暂时仍无法理解，只能用每个人身上最显眼的特征来代指对方。
而这个黑眼圈，指的自然是眼下总是挂着两团青紫的非明子了。
听到这个名字，邬离眼神一暗，隐隐闪过几分杀意。
又是那个该死的叛徒。
尘隐离开后，邬离从躺椅上缓缓起身，踏过那具已经断气的尸体。
他那双赤红的瞳孔穿透极北之地上空浓厚的魔气，遥遥望向千里之外的仙盟。
百年后的仙盟……还真是弱得令人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