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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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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宜南县的一处公墓,僻静无人,在山腰处,林静安一个人坐在一处墓碑旁,上面印着一张黑白的相片,照片上的人英俊笔挺,和林静安有许多相似之处。

    这山间公墓埋葬的大多是占地之后被迫迁来的人,乡里讲究入土为安,不轻易动尸骨,但林静安两年前回到宜南县,却执意要带走父亲的骸骨,迁到这片远离林家村的地方。

    原因无它,只因为那个地方对林静安来说,同样是一场噩梦,是那根贯穿脊梁的线,时不时被提醒不能飞,别想逃。

    如今,她觉得自己逃出来了,也想要帮助父亲剪断那一根拉扯住他灵魂与身体的线。她甚至特意在墓碑上选择了一张早年间父亲的照片,定格在了意气风发瞬间,闪亮的眼睛里都是对未来的憧憬。

    林静安细细看着父亲,沉默半响,又移过身体侧身靠在那块冰冷的石碑上,这样伏在父亲的肩膀,还是儿时了,那是,父亲还有一双健康的腿。

    “阿爸,好久不见了,你是不是会怪我不来。”

    空无一人的山,没有回音,林静安犹自说着。

    “你叫我好好活着,我都有照做,我很好,大哥也很好,至于其他人……”林静安顿了顿,道:“他们,也有他们的因果,你就不必挂心了。”

    几声鸟鸣,更显得这里安静得可怕。

    背面是更高远的山,前面是一条河,站在墓碑处,正对着华县的方向,依稀可见远处的城镇。依山傍水,也算是个好地方,只是偏了一些。

    垂下眼,林静安瘦削的脸上见了几丝憔悴,她想起了周北逸,那个她一潭死水的心里唯一的波澜,她犹豫着,眼睛却迅速湿润了。

    年少的时候,她也曾有一丝希冀,觉得自己是不是足够强大,能够撕开命运的口子,试图放进一只色彩斑斓的蝴蝶,可是,很快,更大的网顺着织就。

    五年前,母亲笑着在她的宿舍楼下,轻飘飘地说:“你从我肚子里出来,打断骨头连着筋。”那一刻,她明白了,她逃不出去,和父亲一样,知道一切正确的做法,可是还是心肠不够硬,于是逃不出血亲的牢笼。

    不是不会,而是豁不出去。

    从知道那一刻起,她明白,她和周北逸是不适合的,她是一个沾着泥土的人,趴在泥潭的边缘,有痴呆的大哥,嗜血的二哥,永远在无休止伸手的母亲,还有这个残破的身体。

    而周北逸,那样热烈光芒,不该被她就此拉入泥潭。

    从前是这样,现在,她好像付出了百倍努力,终于站在泥潭之上,好像迈一步就可以够得着了,但悲哀地发现,自己失去了接受失败的勇气,很害怕,也许自己于他只不过是一缕执念。

    甚至,她连这样想一想都觉得不愿意。

    原来,她也是这样一个胆小鬼。

    日落西山,染了一身昏黄,林静安起身,留恋地摸了摸粗糙的石壁

    “阿爸,梦里常来看我,陪我说话,阿和……有好多话同你说。”

    沉默的石碑不会说话,只是林静安落下的尾音轻轻散在空气里,她悲凉地笑了笑,不知道今夜的阿爸是否会如梦来。

    从宜南县回来之后,林静安就病了。

    一开始以为是一场感冒,只是偶尔觉得头疼,到后来,按时吃着饭,体重也一斤一斤往下掉,本就消瘦的身子憔悴得更加可怕。

    她弄不清原因,只当是肠胃出了问题。

    她仍旧固执地觉得自己挺好的,能睡得着,能吃得下,这难道不算好吗?

    可身体却骗不了人,在开学后的第一个星期,她便开始发起了烧,反反复复,像是一种病毒。

    半夜渴醒时,她竟看见周北逸的样子,有时坐在沙发上,有时坐在床边,什么也不说,只是温柔地注视着她。

    像是美梦,又像是噩梦。

    一开始,林静安总是极力确定那是不是真的,到后来,她似乎也习惯,这样的幻影从心里挣脱,出现在眼前。

    她总是在闭上眼睛的时候,苦笑着对那个幻影说:“明天,明天就不要在来吧。我累了。”

    那天夜里,她从医院输液回来,恍恍惚惚在门口又看到周北逸的样子。

    林静安的头昏昏沉沉,一丝一丝抽痛着,连带着眼睛里的他都模糊起来,只觉得他好像瘦了一些,穿着一身黑色的风衣,安静地站在她的门前,看着她。

    林静安看着那个人,笑了笑,没说什么,她不晓得,自己的好了还是病得更厉害了,往常只在夜半看到的影子,现在竟也出现在眼前。

    她低了头,一阶一阶上了楼梯,掏出钥匙兀自开了门。

    那“影子”竟也一言不发地跟着她进门,还顺带着把门带上,然后便皱起眉头盯着那张瘦削的脸,好似有些生气。

    林静安太累了,只觉得眼皮酸涩肿胀,浑身无力,她径直走到沙发上,倒在上面,找到一个舒适的位置,闭了眼睛,随手捞起毯子盖在身上。

    快要睡着时,她看了眼还站在玄关处,周北逸的“影子”,浅浅地笑了笑,说:“周北逸,今天是最后一天出现,好不好。”

    听到她的声音,门口的男人身影一瞬僵直,刚才涌起的怒气此刻化为绕指柔肠,他柔声道:“你每天都看到我?”

    半入睡眠时,林静安下意识“嗯”了一声。

    “所以,明天不再来了好么?”

    良久,门那边才传来一声男人的声音:“好。”

    周北逸又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才走近林静安躺着的沙发。

    他俯下身子,仔细端详这个快半个月不见的女人,她安静地睡着,长长的睫毛静谧地盖着,只是脸色很差,泛着不正常的红晕,他伸手摸了摸额头,像是发烧了。

    林静安均匀地呼吸着,对周北逸的到来浑然不觉。

    “没良心的小骗子。”周北逸一边怪道,一边又忍不住给她扯了被子盖住肩头。又静静地看了她好一会儿,才又小心翼翼地把她连带着毯子横抱起来,放进卧室里,细心地掖好被角。

    外面的灯光透过窗子,洒在了床上,投上了斑驳的影子,周北逸就着床边坐下,夜风萌动,树叶沙沙作响,周北逸在这刻竟觉得内心平静而满足。

    “罢了”他对自己说,“还计较什么?”

    走出卧室来时,周北逸刚才一身的情绪竟然不知不觉散去了,只是静静看着这个一室一厅的房子,简单陈旧,却被她收拾得很好。

    周北逸有很多好奇,静待着解开,此刻,他一一走过去打开柜子,翻出医药箱,找到那个温度计,给林静安量了体温,万幸只是低烧。

    去了卫生间,接了温水,又拿了毛巾,细细地把林静安的额头和手腕都擦拭了一遍,才又重新坐在床前。

    林静安仍旧睡着,周北逸就静静陪着她,注意到她瘦到脱相的脸颊,碎碎念起来:“不知道,一个月够不够补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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