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0 章
两人对坐，不知为何，李漫然心里升起一股紧张之感，又像等待许久的似的，有一种终于的感觉。
她又细又白的手指轻轻放下咖啡杯里的勺子，状似无意地说：“好多年没见了，你好像一点都没变，还和以前一样，是人群里一眼能看到的模样。”
林静安看了李漫然一眼，不知道，她要同自己说什么，但说什么都无所谓，自己并不在意她要说什么，只是在坐下来的那一刻，有些后知后觉，驱动自己跟着她来到这里的，是周北逸。
她好奇李漫然和周北逸的关系，说是好奇，不如说是在意。
林静安不搭话，李漫然倒是笑了，除了模样，林静安的性子好像还是以前那样，清清冷冷的，不想说话就弯也不饶的沉默。
“没有听周北逸说起，遇到你了，他倒是瞒得好，难怪，这段时间，叫我们谁都不要来看他。”李漫然脸上堆着温柔的笑，好似春日里和煦的风，“怎么样，现在在哪里工作。”
林静安：“就在北枳，华县。”
李漫然听到那个地名，片刻发愣，随即小声道：“华县……难怪。”
林静安：“什么？”
李漫然摇摇头，脸上恢复了笑容：“没什么，想到他前阵子去了那里，你们该是那时遇上的吧。”
是问句，却又含着七分肯定，林静安点了点头：“嗯，偶然碰到了。”
应该……算是偶然吧，如果那天的老师没有生病，如果自己的学习再推后一天，其实，也有可能遇不到的。
李漫然的手指在桌下腿上敲了敲：“偶然？也许吧。”
她嘴上那样说，心里却早就有了答案，别人或许她不知道，但周北逸，别人或许不了解，但自己很清楚，他从来不是一个随随便便就愿意和谁有瓜葛的性子。一次是偶然，那么两次呢？医院里朝夕相处的日子呢？
这么多年来，自己在他身边，看起来是他身边靠得最近的女人，但只有她自己知道，自己又何曾有过一个机会走进他心里半分呢？如今听来，觉得这个“偶然”很是刺耳，无意的两个字，却像是在炫耀一般。
李漫然轻轻提起：“对了，你家里还好吧？不知道……那些事解决没有，你哥哥还有你妈妈现在知道你在华县吗，他们还会来找你吗？”
林静安眼里露出了震惊，她陡然看着李漫然，可见她脸上的神情又像是真的关心自己似的，身上竖起来的刺又很快收起。
林静安垂下眼睫：“那是我的事。”
生硬的话，淡淡的语气，像是在关上讨论的门，李漫然知道，自己越界了，显得不讨人喜欢，林静安脸上的震惊，明显在问：“你怎么知道？”这样隐秘的事，恐怕就连周北逸也无从知晓。
李漫然解释道：“我爸爸是你们系的主任，为了避嫌，他从不在外面和我打招呼，所以好多人不知道我们的关系，不过，他现在还时常念叨你，说你努力又聪明，是他见过最有科研潜质的学生，只是说起来，时常叹气，说要不是家里……”她观察着林静安的表情，才又继续说道，“你别介意，他只是在家里私下对我和我妈说过你的事，还说你拒绝了他的帮助，是一个很有骨气的女孩子。”
李漫然：“你放心，我爸爸说，那些事，宣扬出去对你不好，所以，我从来没有对别人说过。只是今天碰到你，想替他问一问，你过得好不好，也好叫他放心。”
林静安的神情微动，李漫然姓李，而他们系只有一位姓李的老教授，印象里，他慈眉善目，在流言四散，众口悠悠中，他曾对她说：“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我年纪大了，看人是用心不是用耳朵，要是遇到困难，你只管告诉我。”
林静安想到往事，目光不自觉移向别处，她很不擅长接受别人的好意，但声音里仍旧带了些暖意：“替我谢谢李老师，我……挺好。”
李漫然点点头，没再说什么，拿起旁边的方糖，扔了一颗到咖啡里，用勺子开始搅拌起来。
林静安却主动开了口：“你若有话，可直接说给我听。”
李漫然手上动作一顿，眼底闪过一丝惊讶，却见对方一脸平静，她从来只觉得林静安冷漠，像是对外界一概不感兴趣的样子，以为她迟钝，却不知道她心思细腻，洞悉人心，而往常只是懒得理会罢了。
李漫然：“原本是有许多话的不吐不快的，可方才仔细想了想，也没什么好说的。”
她放下手中的勺子，脸上又重新扬起一贯的自信明媚，之前的试探都抛却，直截了当道：“毕竟，你们之间的事，与我无关，也未必同他未来有关。”
既是等了这许多年，又不差这些日子。
罢了，自己想要的人和事，除了争取的，又还有别的可以做的吗？
你们要再重蹈覆辙也好，你们要再续前缘也好，终归是你们的事，而我，便只专注于我要的。
李漫然想到此处，脸上露出一丝无奈地笑容，把话彻底说明白：“你也知道的，我一直爱他。”
林静安沉默着把李漫然脸上那种笃定收于眼底，从内心来说，她不讨厌李漫然，甚至是欣赏她的，她自信开朗，明丽大方，有什么从来是直接摆在明面上，像是另一个周北逸，是一路迎着光生长而来的，没有一丝阴霾潜藏在心底。
说真的，林静安知道，那种欣赏里多多少少带着一丝羡慕，内心里，她也渴望成为这样的女孩子。
在李漫然喝完那一小杯咖啡后，林静安仍然没有说话，就在她预备提议回病房的时候，林静安开了口。
林静安：“我同他，不会有什么。”
李漫然：“为什么？”
林静安嘴角露出一丝自嘲般的笑容：“你我都知道，我与他并不适合。有些尝试，只不过是结果一样的证明题罢了。”
李漫然楞在原地，短短两句话，她竟听出了悲凉之感。
明明眼前的是一个模样绝美的年轻女孩子，可那样的神情和语气，却像是看透了世事一般，冷静中带着决绝。
在那一瞬间，她忽而后悔，觉得自己在做一样极其残忍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