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3 章
阿唐做好了准备，在周北逸的魔抓下，受苦受累，受他指挥，谁叫那条打着石膏的脚，实在是明晃晃地扎着自己的良心呢？
哪知道，上任临时护工第三天，还没适应任人使唤的痛苦，周北逸就在一个下午急吼吼地让自己拿着东西赶紧滚蛋。
“怎么了？”阿唐问。
“什么怎么了？赶紧走啊！”周北逸着急的样子，就像恨不得下床来帮他收拾东西了。
“你有别的护工了？还是我哪里照顾得不好”阿唐震惊，脸上的表情，仿佛在说：你外面有狗了！
周北逸拧着眉毛：“你是不是有毛病，给你放假还不行！赶紧的，没叫你别回来。”
阿唐想了想，似乎是这个理，他点点头，一脸没想清为什么的样子，收拾东西，在周北逸聒噪而着急的赶人话语中，以最快的速度离开病房。
然后，又傻乎乎推开门，不放心地问：“要叫我姐来么？还是别的？”
“谁都别叫，你听好了，可别坏我事。”周北逸摆摆手，叮嘱到：“你听到没有？”
“哦，听到了。”阿唐撇了撇嘴，带上了门，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奇怪地嘀咕：“敢情我当牛做马，还碍着你的事了？”
随着门“吧嗒”一声，门关上后，周北逸又掏出手机，对着林静安手机上冷冰冰的三个字发呆。
林静安：下午来。
再往上，是自己发的：什么时候来看我。
在往上，也是自己发五六条，她零星回个一条。
周北逸像读作文一样，读着自己和林静安并不平等均匀的聊天记录，越读，越觉得自己像一个舔狗。
“切！”周北逸愣了愣，对自己这种自然流露的舔狗气质有些懊恼。嘴角又泄密似的不自觉挂了一丝笑。
他把手机扔在桌子上，两只手枕在脑后，不知道林静安会在那一秒推门而出。
盯着天花板，脑子里却是林静安挂着凌乱的眼泪，惹人心疼的样子。
他想，其实，是做好了准备，要一刀两断的。
可不知怎的，那么久没见，一见就是她一脸的泪痕，。
饶是心肠做好了变成石头的准备，那一刻，心里大打算有轰然倒塌。有些人就是有这种能力，让你无限度地修改自己的底线。
或者说，其实，也没什么底线。
不知想了多久，门轻轻被打开，林静安小猫一样，走路声轻轻的，可又让周北逸知道她来了。
他转过头，看着林静安，两双眼睛对视，一时之间，两人都有些不适应。
“坐。”周北逸撇开眼，不自然地打开话匣子。
林静安垂眼，看到病床前的椅子，走过去，沉默地坐下来。
又是安静一瞬，周北逸开口：“你是来我这练习当哑巴么？”
“不知道说什么。”林静安实话实说。
“那就别说。”四个字，带了两分怒气，说完，周北逸也愣了一下，他也意识到，自己又莫名的生气了。
究竟在气什么呢？为何总是在面对林静安时，情绪有自己的想法，不由自己。
他在沉默里，冷静地想了一想。
大约，他内心总是有几分期待和几分傲气。期待着，重逢之后的林静安能够后悔当年的言行，期待她，能够露出如自己一般失控的神态，期待自己是一个特殊的存在，让她面皮上的冰冷裂出一道口子，暴露一些除了淡然以外，别的情绪。
可事实却是，她常常如一个旁观者一般，保持着置身事外的泰然，在她面前轻易卸下心房的，总是自己。
可他总有不甘心的，越是这样不对等，他便容易恼羞成怒。
周北逸自认为，自己不是一个俗气的人，可偏偏对着林静安，总是生出这样那样俗气的念头，林静安就如同一面镜子，让他知道，自己也并不清高。
那日，歪打正着，林静安为他落的一场泪，像是给他的一颗糖，她虽然不曾解释什么，他却又自动被她哄好。
沉淀了心绪，周北逸叹了一口气，看了眼桌子前面阿唐离开前买的苹果，自己开了口，问她：“吃苹果吗？”
林静安摇了摇头，说：“不吃。”
过了一会儿，问：“你是想让我给你削吗？”
周北逸愣住，又不自觉点点头。从前他就觉得，林静安虽然智商高、专业好，可脑子里的回路，总是连接着他不知道的地方。
林静安便拿起旁边的刀，在一旁认真地削起苹果来。
这并不是什么美好的地方，但周北逸却莫名觉得眼前的画面很是养眼，除却林静安格外出众的五官之外，她安静在自己身边做着家常的事，很像是梦里才会发生的。
林静安低头看着苹果，周北逸就认真看他。
其实，重逢以来，他并没有这样的机会仔细地看她。
眉眼里，还是透着清冷倔强，头发炸起来，露出整张小脸，脸上多了些疲惫，大约她在医院里，真的在照顾什么人，这样低垂着眼，看上去有了几分柔顺。
一时间，入了神。
“里面是坏的。”林静安开口，打断了周北逸的入神。
她削完皮，用刀花开，发现完好的外皮，裹着已经变质的内里，褐色的果肉藏在了米色的果肉里。
“嗯。”周北逸把目光不自然地移到天花板，不甚在意地道：“换一个削。”
“好。”林静安听话地把苹果扔在垃圾桶里，换了一个，又道：“这个可能也是坏的。”
“好不好，削了才知道不是？隔着皮，谁还猜的准呢？”周北逸又把目光挪回林静安的脸上，“反正，这里面指定有个是好的，我就得吃上这个好的。”
他像是在说苹果，又像是在说别的。
林静安和他对看一眼，没说什么，格外纵容般，用继续削苹果的行动表示了默认。
明明是没有什么内容的聊天，也没有什么惊天动地的事，只是一个人吊着一只腿躺在床上，一个人安静地削着一个苹果。
两个人都在这枯燥的事件里，内心涌动而又归于平静，却又默契地共同遮掩那一点的涌动。
病房外，虚掩着的门旁，李漫然拿着一个袋子，里面装的是这些日子她精心准备，认为周北逸可能会用到而阿唐想不到的东西。她本是要进去的，却被那个门缝里的画面止了脚步。
画面定格在周北逸专注而沉迷地眼神里，那个眼神的方向，是一个瘦高的背影，坐在板凳上，低着头，正削着苹果。
李漫然只觉得刺眼，她沉默地转过身，背靠着墙壁，耳边还能听到病房里，两个人断断续续地聊天。
男人语气轻松：“所以你现在没事了？”
女人小声地“嗯”了一声。
“那正好，你可以专心来还我的债了……”
女人没有说话，又像是默认了。
李漫然苦笑了一下，握紧了手上的袋子，小心的往电梯的方向走去，病房里的对话，逐渐在耳边缥缈起来。
原来，他不是不爱吃苹果，只是不爱吃自己削的而已。同样的动作，面对林静安时，他是那样不想错过的盯着她的一举一动，而对自己，却是那样的漫不经心。
她看了一眼手中的袋子，觉得更为讽刺。
有些东西，即便是精心准备，可不是心头所好，也是徒劳的。她觉得自己就是这一袋派不上用场的东西和那个他吃了一口就放下的苹果，即便是盛着满满的诚意，可不需要的人，也是一眼都不会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