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章
一月,元旦有三天假期,冷淡许久的林静安在这一天邀请王文良去自己的房子里吃饭。
不知情的人,为此祝贺王文良,说石头终于开窍,冰山开始融化。可落雨之前,水中的鱼是在最先有知觉的,有些事,在意的人是最先有感觉的。
王文良有隐隐的预感,最近林静安的表现,代表的不是一段关系的推进,而是距离的拉远。从某一天起,她便是常常心神恍惚的样子,王文良只知道症状却诊断不出病因。
他是一个不太在意外界因素,只肯专心耕耘可控因素的人,在于林静安的关系上,王文良清楚地认识到,自己可掌握的变数只有自己而已。
林静安是一个未知的变量,而这段时间越是上心,她却越去往自己期待的反方向。
所以,在上楼前,他心里没有雀跃,也没了往日的自信。
王文良垂眼,看了看手中挑选的那束淡粉色的花束,他不晓得名字,只是在花店看他们小小的一朵朵拥成一簇,被安放在一个角落,显得很别致。
店主说,那是她自己去山里采来的,原本不打算卖,可王文良一眼便看中,总觉得那些小花像极了林静安,生得极其美丽,却只顾低着头,懒得注目周围的环境,自带着几分傲骨。
他求了店主,又精心包起来,此刻捧在手里,不求别的,只求林静安再看到那束花时,欢喜几分,念着自己几分。
果然,王文良一进门,林静安便一眼看到那束很不常见的花束。
“你喜欢?”王文良有些开心。
林静安目光落在那些花蕊向下,灯笼一样的小花朵上:“花店也有这种花卖吗?仿佛没见过。”
“其实是不卖的,我求了老板,便卖给我了,也不知叫什么,只想着也许你喜欢。”王文良见林静安再一束花上显露温柔之色,有些高兴自己选对了话:“看你的样子,你好像,认识这种花。”
林静安将目光移向别处,缓缓道:“这花,我家乡那边的崖壁上有很多,我们叫她石上莲。”
王文良重复了这个名字:“倒是别致,仔细一看,是像莲花。”
林静安想说什么,却又止了口,看了一桌的菜,说了句:“放那里吧,先吃饭。”
王文良应了声“好”,将花束放在了进门处的鞋柜上。目光落在了满桌子的菜肴上,荤素搭配,看上去味道就不错。
他还不知,林静安是会做饭的。
“看上去很好吃。”王文良搓了搓手,努力活跃着气氛:“若是你早让我知道你有这手艺,我也用不着巴巴地来送饭,显得班门弄斧。”
林静安笑了笑,只是笑容止在嘴边,更像是应付:“尝了再夸。”
这段饭吃得极其冷清,甚至与寥寥几句的对话比起来,满桌子的菜更显得两个人像是不熟一样的陌生。
林静安本就不爱说话,吃完饭也是静静地坐在桌边等着王文良,那种感觉,像是主人已经做好了送客的准备。
不知怎的,即使是这样冷淡的场景,王文良仍旧希望这个场景再延长一些,哪怕只是半小时、十分钟。虽然,他心里已经大概猜到,日后再要这样亲近的相处,怕是不能。
他缓慢地吃完,嘴里的菜都没有心思尝出味道,“味同嚼蜡”便是在这样鲜活地概括了他此刻的状态。
“有话对我说?”王文良终是放下筷子,自己先开了口。
“嗯。”林静安坦然地承认,并不迟疑,只是清楚地说出拒绝的话:“这段日子,我有在认真考虑,而我也得出了结论,我无法和你在一起。”
王良安眼神一暗,点点头,却生硬地挤出一个笑,玩笑的语气道:“你还真是直接,连个借口和感谢也没有。按照惯例,不是应该说你很好,谢谢你这段时间对我的照顾吗?你还是业务不太熟悉。要不这次拒绝就先作废,等你熟练了再说?”
林静安垂下眸子,并没有接玩笑的话茬,倒是认真地说:“平心而论,你是很好的对象。”
“很好吗?”
“那为什么,我不行?”王良安深深地盯着林静安,敛去玩笑的神色,只剩下真诚的发问。
他想知道,既然我很好,那么不可控的因素到底在哪里,甚至做好了再争取一把的准备。
林静安回视了王文良的目光,那双灵气逼人的双眼里,没有愧疚,也没有纠结,只是一眼望得到坦然。
“非要找理由的话,原因在我吧。”林静安平静地说。
“我想听听。”
林静安目光望向无声立在门口鞋柜上的花:“你今日送我的花,看上去娇弱,却是长在缺水缺土却又需顶着烈日的崖壁上,老天给他们几分水,几缕土,他们便要几分,死了是便命数,但活着就只愿听凭自己的心意,安身于崖壁之上。”
王文良看着身边的林静安,她也是如这花一样,看上去弱柳扶风一般,此刻眼里都是做好决定的坚定。
他问:“所以呢?”
“所以,你没有不好,可我只愿意在我的崖壁上。”
王文良沉默了,他猜到了一些,却不想如此直白。
墙上的钟,秒表的转动发出“嚓嚓”的声响,像是催促又像是提醒。林静安说完后,两个人都没有说话,不同的是,王文良的内心在翻滚,而林静安则是静静等待他最后的结束语。
“那要是,挪一个地方,有水有土,它不会长得更好吗?”王文良在一阵无言相坐之后,问了这样一句。
像是在落下悬崖前,明知细藤拉不出,却还是固执地拉上一把试试,只想着有个万一呢?
林静安垂下眸子,没有过多思量,很快便说:“我不知道。”
见王文良眼里似乎燃起了什么,她笑了笑,道:“我不知道那花会不会长得很好,那是别的花要考虑的,可我,我只想待在原地。”
一语毕,如一场冷雨,浇灭了王文良眼里最后的期待。
他极好地掩饰着自己的失落和挫败,温和地笑了笑,死缠烂打并不是他的风格,况且,眼前的人把话说得这样清楚和直白,显然是自己扭转不过来的。
“上来前,其实我也有知觉的,只是没料到你是这样的直肠子。”他玩笑着,极为贴心地把一场残酷的拒绝说得云淡风轻:“好在我投入的也不多,只几顿家常饭食和几脚油门,及时止损也好,免得我冲昏头脑,到时候人财两空。说到这,你倒是替我节省了。”
“说开了也好,只是往后呢,你别刻意和我避险,当我是个朋友也好,虽然我知晓,你并不爱交朋友,可架不住我这个人就喜欢交你这样的朋友。你说好么?”
林静安不去看他了,她只是不爱说话,可人的心意她看得明白,他眼里的失落那样清楚,这段日子的照顾她都知道。
点了头,林静安说了一声“好”,末了又道:“谢谢你的花,我很喜欢。”
王文良也笑了笑:“真谢谢我的话,便送我下楼好了,显得我今日是备受重视的客人,不像个打了败仗的士兵。”
林静安愣了一下,看王文良已是一副坦然的样子,她才说了一声:“好。”算是答应。
今日是公历的新年,辞旧迎新,林静安站在楼道口,看着王文良上了车,听他在车里叮嘱自己晚上关好门窗这样的小事,才有些后知后觉地感动。
林静安应了一声,第一次认真地挥手道了别。
今日过后,两个人之间闹剧一样尝试接触的日子就将按下中止键,林静安心里没有不舍,但却有几分的感慨。
看那样灰色的汽车消失在夜色里,她又站了一会儿,才转身欲上楼。
才迈上一个台阶,老旧的楼道里,昏黄的灯光应声亮起。
只是,那感应灯并非感应的是自己的脚步声,而是在背后突兀响起的男人的声音,那个声音低沉压抑,带着不久前深夜电话里的隐隐怒气。
那个声音带着嘲讽,他说:“林静安,你可真有本事。”
只第一个字响起的时候,林静安就知道,那个人是周北逸,只是不知,这阖家团圆的日子,他乘着夜色而来,究竟是为什么而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