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
这个夜晚，李奥显得格外郁闷，他开着车，时不时烦躁地咒骂着过路不走直线的阿猫阿狗，在他眼里，仿佛有呼吸就有错误。
周北逸半躺在副驾驶座，把座位往后调到最底处，枕着双手，一双大长腿悠闲得交叠，白了一眼正在开车的暴躁本人，生了打趣的心思：
“喂，你消停一点行不行，吃炮仗了？这么大火气，注意点，小心火星子，别撩着我新买的外套。”
“吃炮仗！我现在就想真的点一箱，把那张珂炸了算了。”李奥鼻孔冒着热气，明显是愤怒上头引起的。
“能不能有点素质，城市不准燃放烟花爆竹，文盲！”周北逸搭着别人的顺风车，依旧嘴不甜心不软的插刀，“人张珂好歹也是数睡你上铺的亲密小伙伴儿，别说，你俩不是还真穿过一条裤子么？”
不说这个还好，一说起这个，李奥就觉得更来气。
张珂其人，本是李奥和周北逸一房同住的大学室友，原本也是家境贫寒、谦卑沉默的人设，不知祖坟冒什么青烟，突然就发迹了，这不，一富就抖起来了，一抖起来就想把曾经缺失的存在感都找回来。
这不，黑手就首先伸向了当年帮助他最多李奥。
话说升米养恩，斗米养仇，兴许在张珂心里，帮助某种意义上，也算是一种高高在上的姿态。
今天本是室友阔别五年第一次聚齐的聚会，原来还兴高采烈的李奥被一盆水浇成个冰冻落汤鸡。
浇水的人，不是张珂是谁。
十分钟前，张珂还在群里还阴阳怪气说李奥混得不行，把李奥气得七窍生烟。
周北逸贴心地当起了手机助手，把那阴阳怪气的群消息又朗读了一遍。
“李奥，你还在拍纪录片啊，那玩意儿国内环境差，又没市场。”
“要不要认识几个大导演？我带你见见？”
“其实，有什么难处一定要跟兄弟说，都是自家人，又不会嘲笑什么的。”
“别不好意思，兄弟我记着你的好。”
“对了，要不要我来接你，也不知道你买车没有，我让司机就顺路的事，别不好意思。”
……
友好礼貌的周北逸，把张珂气人的话拉长语调地读了一通，使原本的文字听起来更让人生气。
李奥瞥了一眼贱嗖嗖的周北逸，都气笑了，从鼻子里憋着一口气，咬牙切齿：“我可真是谢谢你，你还怪好嘞——”
“不客气。”周北逸学着那些“装逼”体，道：“都是自家兄弟，别不好意思。”
李奥嘴角抽搐：“我好你妈。”
“你这人，怎么还说脏话。怪不得人张珂看不上你。”周北逸不咸不淡地补刀。
高端的回复，往往只需要最原始的语言，李奥懒得构思，凭直觉道：“看你妈。”
周北逸看着完全丧失基本素养的李奥，乐了，在座位上笑得发抖。
李奥：“乐你妈。”
周北逸还真乐了：“你那是生气人说你吗？我都不好意思点破你，你不就气人家打李漫然主意么？”
李奥像是被猜到了痛脚：“你是不是闲得慌闲得慌你来开,你来你来。上次华县接你的钱，连同这次的油费，麻烦打我卡上，咱两就两清了。”
那幼稚的样子，周北逸觉得好笑：“怎么一提李漫然，你就急眼？”
李奥反呛：“屁话，提林静安你不急眼？”
那个名字来得猝不及防，周北逸脸上的笑容一时僵住，玩笑的心情也立时急刹车般荡然无存。
李奥瞄了一眼他脸上的神色，其实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与李漫然对自己而言是不同的，自己对李漫然最多算是多年未遂的觊觎，可林静安对周北逸来说……
如果人和蛇一样，都有自己的死穴，那么那个女人就是周北逸的七寸，这么多年里，他从不主动提起和她相关的事，像是忘记了，但李奥最清楚，以周北逸的性格，不敢提及的，反而是埋在心底最深处的。
半晌，周北逸也没动静，坐在那姿势未变，却不言笑了。
李奥在一个在等红灯的间隙，在手边拿出一盒烟，递给周北逸。
“抽烟？”
周北逸接了过来，在手里把玩着盒子，不知怎的，林静安那日在华县的包厢里，男人们毫无忌惮地抽着烟，她皱着眉头的动作窜入脑海，他想起，她向来是不喜欢烟味的。
他极力把那个人从脑海之外排挤出去，打开盒子，抽出一支烟，熟练地点燃。
烟雾把他的脸显得有些迷糊，周北逸就这样看向窗外，突然开口：“我在华县见着她了。”
她是谁，李奥立刻明白，他就说，周北逸这个闲散懒人，怎么突然要大张旗鼓去华县当个善人，原来是因为她——林静安。
他都有些好奇了，这个女人也不知长了什么本事，总是有办法叫周北逸干些荒唐事。这许多年过去了，周北逸提到她，竟还是那副死样子。
“那个女人居然在华县，这是嫁豪门没成功？还是在哪个破地方傍了个土地主？怎么，你别跟我说，你又着她道了？”
轻蔑的语气，引得周北逸侧目，他眉头微皱，终究也没说什么。
李奥笑了，问：“你说你，到底怎么想的，眼前什么女人没有，怎么偏惦记这种女人，除了脸好看点，还有啥。怎么记吃不记打？”
周北逸也笑了，只是笑得惨淡：“没惦记。”
“真没有？我说，你到底怎么想的？”
“还能怎么想？”周北逸吸了一口烟，像是对自己说，又像对李奥说：“这么多年，谁还惦记谁，吃一堑，长一智，我还能重新跌回坑里？”
李奥：“……”
过了会儿，李奥撇着嘴，瞅了一眼周北逸那要吸着烟的颓然样子，很真诚地回复:“以你的瞎眼程度，我觉得能。”
周北逸：“……”
周北逸竟真的没反驳，李奥这才觉得事情严重起来，他找了一个红绿灯停下来，义正言辞地道：“你别跟我说，你来真的啊！”
周北逸把烟头按进车里的烟灰盒：“没想好。”
“五年前教训还没吃够？这次你再把自己喝死，我也不会同情你！你说你，是不是犯贱，是不是日子过得太好了？那是你能把控的女人吗？那就是支有毒的花！你到时候再被甩了，别来找我。”
周北逸“嘁”一声：“德性，看把你能的。”
李奥打量那张分明的轮廓，在那里找到五分讥笑：“合着你小子玩儿我呢！靠！亏我为你少踩一脚油门。”
“管好你自己再说，就你这水平，一天一天的，还好为人师的，你要是能让李漫然能多看你两眼，我都多忍你两句。”
李奥被戳中膝盖，憋着口气，白了周北逸一眼。
“那你还是去找那朵毒花吧，没准李漫然就知道，你也就是个脑残，金玉其外，豆腐渣其内，说不定还真多看我两眼。”
“好歹我还金玉在外，像你，表里都是烂尾工程。”周北逸把自己说乐了，笑得贱嗖嗖，白瞎了一张好脸。
只是车子开起来时，他才在心里咯噔一下，那句脱口而出的“没想好”究竟有几分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