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林9
158
贺兰艺陷入真正的进退两难之地,愣了一愣后,他无奈笑出声,叹道:“终于还是走到了这一步,大楚真是人才辈出,群英汇集啊!”
钟凝雪道:“我仅说秦臻二字,怎么贺兰公子就发出了如此感慨呢?”
贺兰艺犹豫道:“难道秦臻……”
钟凝雪告诉他:“秦臻在北晋。”
秦臻竟还在打北晋,难不成钟凝雪不是在怂恿他回东亭搬救兵么?
钟凝雪接着道:“可他随时可以出发去东亭。”
原来话还没完,这不同他猜测的一样么,贺兰艺问道:“郡主希望我怎样做?”
“我希望你投降。”钟凝雪道,“减少不必要的牺牲,否则你哥哥的性命不保。”
贺兰艺道:“原容能打得过我哥哥么?”
钟凝雪坦诚道:“原容打不过。”
钟凝雪接着道:“可有一个人能打过。”
“郡主么?”
“秦臻。”
贺兰艺不语,只听钟凝雪继续道:“我连贺兰公子这几百人都打不过,更不要提贺兰将军了。”
她分明在讲玩笑话,贺兰艺笑不出来,他猜不出钟凝雪此言何意,他道:“郡主不必谦虚,叫我来打郡主,一样的打不过。”
钟凝雪笑了,她道:“既然如此,我们不如各退一步,能搬救兵的去搬救兵,不想费劲找人,那就好生歇息,养精蓄锐,不比我们两方都狼狈不堪地打,胜利的机会要大么?”
狼狈不堪?钟凝雪的人各个精神抖擞的,可都不像狼狈不堪的样子,狼狈不堪的是他贺兰艺。
贺兰艺不知钟凝雪为何如此好心,是真的打不过,怕打的两败俱伤,还是别有居心,目的是想让他回东亭搬救兵去。
贺兰艺还在绞尽脑汁地想钟凝雪此行何意,钟凝雪已经准备转道返回了,她面带微笑向贺兰艺告别:“我先行一步,期待同贺兰公子再会。”
贺兰艺不知如何作答,沉默片刻后,问道:“郡主不怕我领兵去追么?”
钟凝雪依然面带微笑:“不怕。”
她确实不怕,怕的是他贺兰艺,他不知钟凝雪究竟有多少人,但他知道自己只有这几百人,能打得过谁?
不过回东亭是对的么,倘若秦臻此时已经在东亭伺机等待了,那么回和不回能从死里逃生的几率差不多,可不回就只剩逃跑这一条路了。
短暂的思考后,贺兰艺决定故技重施,制造逃跑的假象,此时钟凝雪还未走远,能查得他的踪迹是向西去了,要是因此将秦臻调过来,那么回东亭的威胁就小了。
他要平安地将兵握在手上,领了兵来,才能保证他哥哥的安全。
贺兰艺当即下令向西行军,装出逃窜的样子,能快则快,计划在走出钟凝雪的视线后,再转道回东亭。
贺兰艺一连走了一百多里,不曾见得追兵,待停下四处查探后确定无人监视,稍作歇息,转了方向,小心往东亭走了。
时间紧迫,少有停顿,一面查探,一面疯了似的往东亭赶,竟是一路顺利,不曾有任何意外发生。
贺兰艺心生困惑,难不成又掉进陷阱里了?
事实并非如此,因为秦臻并未守在东亭。
他和安乐公主两个人都去了安林,这是贺兰艺回到东亭之后收得的消息,留在北晋的是谭舒和谢云鹤,据说这是大楚皇帝陈靖的安排,谢云鹤和谭舒听他的话是他们本就想留下,秦臻和安乐公主离开是他们恰好要离开。
卖个人情给陈靖而已。
外人贺兰艺只一听就听明白的事情,陈靖这个做出此决定的人却丝毫不知,甚至洋洋得意这几人竟全都按照旨意去做了,陈靖心情舒畅,自觉马上就要不劳而获、成为有所作为的君主了。
陈靖的心情没能舒畅太久,北疆又报来近况,秦臻、安乐公主、羌可达、贺兰艺以及自东亭带兵去救他哥哥的贺兰艺开战了,将战况传达的十分详细,陈靖看得眼花缭乱,问一旁的孟廷邺:“究竟谁能打赢?”
孟廷邺道:“在大楚的地盘打东亭比在东亭打东亭打赢的可能要大。”
陈靖没听明白,皱眉道:“说我能听懂的。”
孟廷邺道:“秦臻能打赢。”
陈靖道:“如此说来,他们能将北晋和东亭的失地全都收回么?”
孟廷邺避而不答,道:“贺兰艺势单力薄,即便有羌可达,结局不会太好,但人应该死不了。”
陈靖果真问道:“为何?”
孟廷邺道:“陛下忘了东亭以往的求生之道了么?”
陈靖道:“躲。”
孟廷邺点头,陈靖问道:“那我该如何做?”
孟廷邺直接道:“陛下是想这仗打赢还是不打赢?”
陈靖沉默盯着孟廷邺看了片刻,道:“你说呢?”
孟廷邺并不胆怵,直言道:“打赢。”
他解释道:“能胜不叫打,那是遗臭万年的事情,陛下不会做。”
陈靖偏偏道:“我要是执意不打呢。”
孟廷邺装傻问道:“陛下打算怎样执意不打。”
陈靖不答,严肃盯着孟廷邺。
明显这话不该问,孟廷邺不等陈靖发火,接着道:“陛下是想添一添乱么,可是陛下已经找不出可以去添乱的人了。”
陈靖坚持道:“我可以下旨。”
孟廷邺道:“秦臻会听么,安乐公主会听么,不听就是反,反就要大乱。”
不等陈靖问,孟廷邺意简言赅地解释道:“时机还不到。”
陈靖沉默片刻后,缓缓点了点头,似乎是叹息:“外公说的对,还不能动手。”
陈靖又叹息着重复一遍:“不能遗臭万年,不能动手。”
孟廷邺随着叹息:“陛下有此远见,定能等到一切烦恼全都烟消云散的那一天。”
陈靖点了点头,虚心问道:“依外公看,当下该怎样做。”
“叫任宇去打羌可达,”孟廷邺很快给出了答案,“任宇向朝廷报羌可达来大楚的情况,不是还不曾给任宇下任何命令么?”
陈靖问道:“为何只打羌可达?”
孟廷邺道:“打羌可达就是打贺兰艺,即便他们二人分道扬镳,将羌可达打回丹陵,同样是陛下的功劳,助秦臻一臂之力,这战绩自然就有陛下的一分。”
陈靖认同道:“外公言之有理。”
孟廷邺补充道:“要是让谢云鹤也加入,就更好了。”
陈靖疑惑道:“为何是谢云鹤?”
“谭舒要留在北晋,是陛下先前的决定。”孟廷邺道,“想多一些胜算,能加的人不就只剩谢云鹤了么。”
陈靖点头:“是这样。”
孟廷邺又道:“即便没有谢云鹤,安乐公主和秦臻该是也能打的赢。”
陈靖此时毫无思考能力,只会问“为何”二字。
“这只是我的推测,”孟廷邺道,“贺兰艺从东亭带兵,一定不是带走了所有人,他还舍不得东亭的疆土,带走的人越少,我们大楚的胜算不就越大么?”
陈靖道:“外公的意思是贺兰艺不会放弃东亭么?”
“贺兰艺在确保他哥哥的安全之后,若兵力不曾损失,他会将战场往东亭引去,”孟廷邺道,“往海上逃跑可能要去丹陵靠谱。”
陈靖道:“可贺兰艺为何叫羌可达去接应他?”
“那是之前,”孟廷邺道,“到生死关头,能不能共事就试探出来了。羌可达不会为贺兰艺他们兄弟卖命,一有性命危险,他第一个跑。”
陈靖迷惑了:“外公方才不是说安乐公主和秦臻能打赢么,那么贺兰艺怎会不损失兵力呢?”
孟廷邺道:“贺兰艺要是只剩了残兵败将,即便羌可达不靠谱,也会跟他走。”
陈靖越听越糊涂,孟廷邺又道:“倘若我是瑞王,不管贺兰艺打不打得过,都要在贺兰艺离开东亭之后,派去另外一只队伍趁机收回东亭的疆土。”
陈靖立刻道:“严卿么?”
孟廷邺摇头:“陛下该知道,严卿听了您的话,去了河州啊。”
陈靖道:“我竟忘了。”
陈靖接着道:“严卿去河州纯属是白走一趟,压根没人威胁河州。他将情况全都写信说了,又请示该怎样处置瑞王,我还不曾想到稳妥的法子。”
孟廷邺犹豫片刻,说道:“依老臣看,陛下保住河州就好,不要急功近利,以防搬石砸脚。”
他解释道:“严卿要去威胁的人是钟凝雪,现在发现根本就是无中生有,即便没有了这个威胁,可瑞王的性命依旧掌握在严卿手中,瑞王平安则大家全都平安,倘若瑞王在严卿手中死了,严卿本人完全可以将责任抛开,他有往来文书的证据,到头来这罪过还是陛下您的。”
孟廷邺一面说,陈靖一面点头:“河州保住就好。”
经过这一通谈话,陈靖的心情又好了起来,河州保住了,北疆要有胜仗了,即便他没出几个靠谱的主意,不曾下过靠谱的圣旨,可他毕竟是当朝皇帝,多少有他一份功劳不是?
陈靖的想象极其美好,他不知事情做起来完全不是说的那般简单,尤其真刀真枪地上战场,那是要掉很多头、流很多血都不一定百分之百打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