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9 章
策洞位于三渊宫地下，云默进来时，里面十几张石桌已经坐满了。
宗烟简扼说了影族之事。
众妖神色沉下来了，他们大多经历过腐毒肆虐的时代，都知道当时是何等惨烈。
“宗君可知封浮从何而来？”
宗烟摇摇头，“只知道，他至少有灵境修为。”
洞中气氛凝住。
宗烟起身，面色凝重地扫过洞中众妖，缓缓讲起。
“三千年前，腐毒出现时，没人当回事，直到越来越多，才发现它们会侵蚀生灵身体与神智，生出腐怪。”
“千年前我们封印了它们，但是也付出了沉重的代价，失去了亲人、朋友、同门，无论是修仙界还是炼王界，都不复往昔辉煌。”
“这些年我一直在空间裂缝巡视，时常能看到腐毒还在试图来到这个世界。”
她深吸一口气，“我不想有这一日，所以，希望诸位能帮我查几件事。”
言辞诚恳，又利益相关，众妖纷纷答应。
宗烟又说了凌仙妖兽发疯，以及影符之事。
“今日召集你们而来，一是想诸君看护好各结界，二是巡查自己的辖地，有无妖兽出现异动，或是有无出现影符相似之物。”
众妖相互打量，渐渐透出警觉。
宗烟松了口气，看来妖族暂无异常发现。
“哼，妖族可以守好，修仙界呢？”季明不满道，“我遇到过抓妖兽的一群人，有点像你说的那种。”
他眯起眼，似笑非笑问：“你猜，他们是谁呢？”
宗烟抬头看他，目露不解。
“凌仙两个不自量力的长老。”季明讽笑道。
云默的手抽动一瞬，凌仙的长老……
“你抓错人了，凌仙可没能力干出这等大事。”
宗烟瞥了眼云默，又道：“放了他们吧。”
“不放。”季明硬气道。
宗烟耸耸肩，意为随他了，她不在乎。
会后，众妖散去。
云默跟上宗烟，“师尊，凌仙那两位的长老。”
“我去问问闲钰。”宗烟传蝶过去，很快就有了回音。
“刚发生的事。”闲钰的声音又气又叹，“朝国出现妖族入侵之事，请了好几家仙门前去处理，我也让司战和司兽过去看看，但他们到了朝国边境不久，就被妖族扣押了。反正妖族再不放人，我就亲自过去。”
宗烟沉吟，许久，只是简简单单地回了一句：“你做事向来有分寸，切莫再起冲突就好。”
说完，长长一叹。
两族这冲突竟是越发严重了，想个法子调停一下？还是不管了。
云默盯着那抹忧愁的身影。
师尊是半妖，这些年一直夹在两族之间，如今出了这种事，她出不出手都不好。
他想了想，单独寻了季明。
季明坐在典雅的竹椅上，冷淡地问：“寻本王何事？”
云默拱手道：“我为凌仙长老们而来，季明妖皇，他们奉令前来，却误入妖族地界，但并未有任何危及妖族之意，妖皇心善，可否放二人回去？”
“宗烟让你来的？”季明问。
“非也，我自己来的。”云默答，并不想把宗烟牵扯进来。
季明手撑着头，目光从云默戴的首饰上一一扫过，冷冷一哼，全然不信。
“本不在乎他们是否有罪，不过是关着出出气，若宗烟给我点好处，也不是不可以放人。”
“妖君想要什么？”云默神色淡然，心间却清楚，“好处”可不会简单。
果然，“嗯……一千颗灵石。”
季明轻描淡写，又愤然道：“外加把锦竹小楼给我拆了。”
他早就看不顺眼了。
云默再三解释是个人恩怨，却只得季明一句，“你能把锦竹小楼拆了，我一样可以放人。”
他步伐沉重，走回锦竹小楼，停在院门口许久。
于情，他受凌仙照顾多年，未曾报答，如今凌仙长老受苦，他实在不能坐视不理。
于理，他和师尊暂且要在妖族地界待着，而且按师尊之意，就打算在三渊宫里住着，若等闲钰掌门找上门，想必局面会更麻烦。
云默下定了决心，去找了锦竹小楼的管事小荷，“请问哪里有厨房？”
小荷多看了他一眼，行礼道：“小公子，三渊宫只有锦竹小楼还有厨房，我带你过去。”
“多谢管事。”云默回礼。
厨房内已经备有食材，他动作熟练麻利，不过半个多时辰，四五样大菜出炉，又配了十几样小菜，满满当当地摆了一桌子。
打下手的几个侍人都惊了，顿时看云默的眼神都不一样了，原本的一些轻视皆散去了。
云默在一片夸赞声中，只是淡笑，请他们将菜肴送至餐厅。
然后状若无意地问小荷：“师尊惦记凌仙的长老，让我一会送些吃食过去，管事可知他们在何处？”
天色黯淡，竹檐下的莹绿色灯器逐渐亮起，照得小荷半张脸惨绿，看起来颇为诡异。
“扑哧——小公子当真有趣。”
她笑出声，“你倘若说宗君要去放了他们，我都不会生疑，但是她要分吃食……哈哈哈，这便是万万不可能。”
云默噤声了。
是他唐突了，筹谋半日，却用了个这么蠢的借口探问长老关押之处。
也没想到师尊对食物的占有欲，已经是人尽皆知了。
“小公子下次要问什么，尽可直言。”小荷拭去笑出的泪花，详细指路，“那两人关在牢狱里，从策洞后头的小道往下走到底，过个石桥便是了。”
云默愣住，既然知晓他心不轨，还愿意告诉他？
小荷正色些道：“我原本就是宗君府的，从小伺候宗君，她信任你，我自然也信你。”
“……”云默承诺，“多谢，我会尽量不牵连到师尊。”
小荷却摇头，指着云默身上的首饰。
“它们是前任宗君在世间炼制的，虽然除了好看外，毫无用处，但宗君念念不忘多年，无论怎样都要从国君手里拿回来。而现在，她给了你。”
“上面有认主法阵，它们已经是你的东西了。”她强调着，“宗君是真的把你当自己人了。”
云默神色微变，摩挲着扳指，久久未言。
清风徐来，吹散心间纷杂杂念，他忽而清明起来。
既然师尊信任他，那他亦可信任师尊。
——
天色越暗沉，莹绿灯越亮。
菜香飘满了整个锦竹小楼。
宗烟被勾去了餐厅，看到一桌好菜，不客气动了筷，才把云默叫来问话，“你怎有这闲心？”
“我并未忘记，在凌仙时承诺过，给师尊一餐丰盛之餐。”云默说着，沏了杯茶，“还有，弟子理应奉上拜师茶。”
“嗯？什么茶。”
“拜师的仪式之一，给师尊敬茶。”云默恭敬至极，弯腰高高捧着茶。
“免了，我这不兴搞这套。”宗烟满不在意道。
“还是要的。”云默垂着头，态度卑谦，但话语却刺耳，“师尊喝茶静静心，免得一会要打弟子了。”
“嗯？”
“我要去放了凌仙长老。”
“怎么放？”
“劫妖族囚牢，带着长老离开妖族地界。”云默一口气说完，便乖巧模样地低着头，等着宗烟的反应。
宗烟夹菜的手悬在半空，古怪笑了一声，“你这是去送死。”
她目中诧异十足，小默儿的胆儿真是大得可以啊。
云默垂头，“我知晓大抵不会成功，但凌仙于我有恩……”
而且这是最快解决问题的方法。
“但请师尊放心，后果由云默一人承担。”
宗烟眉挑得更高，猛地伸出手指，点着云默的额头，说一个字戳一下。
“你，记，住！我，很，能，打。”
“放两个人罢了。”她板起脸，佯装生气，“我要乐意，季明都能绑到凌仙去，你大可让我帮忙，别整日想些有的没的。”
搞得好像她徒弟很多，管不过来一样。
云默呆呆地望着她，神色复杂，甚至有些不真实的恍惚。
良久，他郑重地双手高举于眼前，俯首行了一个大礼，诚恳至极道：“谨遵吩咐。”
宗烟扭动了一下，有些不适应地低声嘟囔：“都说了我这不兴这套。”
继而摇摇头，“罢了，这段时日，你好好钻研治愈类的法术，你来治我手上的伤，我去胁迫季明放人。”
说着，她亮出自己手臂的伤，仍是那副模样。
云默不同意，“我自会好好修习，但师尊大可不必留着此伤。”
“我乐意。”宗烟露出诡异的笑，就是要留着来激励小默儿上进。
“……”云默默然，师尊开心就好，他可记住了，师尊很能打。
——
之后数日，云默都把自己关在屋内，细细研究木疗术。
宗烟乐得清闲，日日坐在窗沿，翻阅古早的游记，看看有无景水郡的记载。
这日，天光甚好。
云默推门而出，刚出了竹楼，就听得楼上传来的调侃声。
“小默儿，舍得出来了？”
宗烟翻出窗子，未着鞋履的双脚悬空，飘在云默面前，期待地问：“可是法术修习有所心得？”
“确有些许领悟，只是不知是否有长进。”云默微微苦恼，总不能日日在师尊身上实验。
院外，小荷正好端着物件路过，建议了一句，“小公子若要施展治愈法术，大可去宫里的比武场，那里可不缺伤者。”
妖族善武好斗，常因各种缘故打起来，所以就设了比武场，让他们在里面随便打。
“多谢，师尊，我去练练手。”说完，云默往比武场走去。
宗烟看着他的背影，嘴里含糊嘀咕几声。
猝尔，她手指向后勾了勾，一双软丝鞋飞来。
想来今日也无事，日头又正好，甚是适合去比武场观看打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