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小绯送的吧?”李清石通过车内后视镜注意到了后座的江潋景,他双眼棱棱,一直在赏着一件手工艺品。
“嗯,是船上卖的鼓浪屿纪念品”依旧不舍将注意移开,他已然沉醉在一种名为幸福的氛围之中。
李清石浅笑,他真心为两位孩子重新向好而感到高兴。
在江宅,日子平淡而美好。暮光、青石板、落花、雨幕,一切在凝绯看来并不美好的事物,在此展现出了特有的魅力。
晨间,江潋景会带着她一起运动。凝绯切身地体会到:运动之后,人的确会感到轻松舒悦。
有时候,他们也会骑骑单车。湿润的海风中,漾着淡淡的海盐汽水的味道。环岛路,他们在茂密的椰子树林中穿梭,再次一起经过“一国两制,统一中国”的巨型宣传牌。
江潋景骑着白色的碳纤维公路单车,迎着朦胧晨光,肆意地往前奔驰。白衬衫衣袂翻飞,风赋予它以实在的形体。此时,见江潋景,似觉清风拂人。
“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察觉到她速度放缓的江潋景带着担忧回转过头,用静谧而深邃的眸子望着她。
凝绯扬起笑说,“没有,我只是在想我就要超过你了 ”。随后她加快了速度,骑到了他的前面。彼时,日色渐明,凝绯恳切地祈求上天:请一定让江潋景身体健康,笑容常在。
日暮时分,在前院躺椅看书的凝绯又注意到了西南墙体处所攀着的柔韧的石榴藤。上面已经坠着沉甸甸的近球形淡黄褐浆果。七月份来时,凝绯也曾注意到似火的花枝,却没想到这竟是榴花。
“想吃石榴?”江潋景不知什么时候来的。他扶住凝绯踮脚想要探取果实的身子,亲手摘了递给她。
之后,两人在花园的透明水玻璃桌椅处坐下。
“是以前的那颗树?”凝绯问到。
江潋景沉稳地望着枝条,说:“嗯,前些年结果了”
凝绯掰开一个石榴。籽粒饱满,果肉细胞中红色的针芒充分显现。她低头细致地剥着,将果粒就放在了搁置在桌子上的果皮里。江潋景神色安然地看着她,看着夜色之下的另一种绝色——鲜丽如绿波间绽开的新荷。果皮渐满,凝绯将其向江潋景的方向推去。
她记得他喜吃石榴。而江潋景也是知道凝绯是不吃石榴的。他慢慢地吃着,这边凝绯继续剥着剩下的半个。江潋景忍俊不禁,却又不得不在凝绯有所察觉的时候压制下心头的欢喜。
江潋景未说出的是,自他们分开之后,他没再吃过石榴。
前些年,见石榴树结果,也只是又回想起从前某个媞媞娉婷的小姑娘在月下给他摘石榴果吃。
“潋景哥,奶奶家的石榴结果了,你喜欢吗?”庭院里小姑娘立在硕果累累的石榴树下对他说。江潋景回答:“喜欢”,他喜欢的何止是石榴呢。
可后来,世事弄巧,旧人不覆,石榴裂果。
······
十月十七日,响晴。
江潋景一早就出门了。黄昏时也未见归家的影子。虽然他出门时,曾交待过今天有要事,恐怕晚上也回不来。凝绯还是很担心他。她发现她又开始逐渐习惯他的存在——他的存在令她心安。
直到晚上八点,手机提示音响起。江潋景发来消息,询问她是否能陪他参加一个晚宴。随后,不到一小时,按照江潋景的吩咐,一位女化妆师前来给她化了一个清雅精致的淡妆,并给她换上了一身采用经典剪裁工艺的红色晚礼服。腰间收束设计,层叠褶饰薄纱下摆,鎏金水晶衬边。少许金色与浓郁红色的相遇,为整体造型增添了一些柔美与灵动。黑色杏仁形皮革平底鞋也比高跟鞋显得更加轻盈与纯美。
夜色浅淡,太阳的融金译成了流银。当游艇再一次停靠在鼓浪屿的岸边,当只身立于“琢玉”门前时,凝绯才感到一丝异样。
枝头悬着静静的凤凰花朵。她猜到江潋景正在门内等着她,却一时没有勇气进入他的世界。
直至海风刺骨,踯躅的她才推开了面前的这扇门。
白色洋房,间歇性喷泉。小径深远,却因地埋灯而异常明亮。沿途是各色栽荣的花。阴香、凤仙花、缅栀子、虞美人、彼岸花……
室内格调简约素雅,深浅不一的灰色呈现出静谧优雅的氛围。四道透明玻璃墙隔断、留置了一树古松。松香馥郁。曼妙灯火舒适惬意。岩石板上“家和融暖心自怡”的十字珠绣匾额在一派自然诗意之中增添了生活的温度。
原来,前些日子,江潋景在忙着这些,而他手指上的细细伤痕也是出于此。
凝绯伸手轻轻拭去眼里流转的泪水。
darin的《can""t stop love》却从身后传了过来。
“we stand here today
together as one
you brighten my days……”
凝绯回头,看见了江潋景。淡雅菖蒲盆景前,男子濯濯如春月柳、肃肃如松下风、轩轩若朝霞举。他就这样静静望着她,唱着歌向她走来,脚步从容安闲。
灯火阑珊,曲终人不散。今夜,江潋景一身莹泽绵羊毛铺陈、monogram celebration 图案、饰以刺绣亮片的晚装夹克着装。眉目疏朗,阶庭兰玉。
“你是喜欢我的吧?”“如果不反对的话,那就是喜欢。”江潋景带着一些少见的稚气说到。凝绯却是怔了一会。
此番话后,男子诚挚地单膝跪地,打开素色戒指盒,风信子形态、茛苕纹样的白金戒指在光下璀璨。“阿绯,今年我二十四了。没有你的日子,我过得不好。我们分开了很多年,午夜梦醒,我常常觉得这真是不可思议的一件事。明明,那年月光下,我就十分清楚,我们会一直在一起,而我未来的妻子也只可能是你。所以,二十二岁的阿绯,你愿意给我一个家吗?”
“你愿意让我给你一个家吗?”
凝绯心湖的一点涟漪荡开。
江潋景少恬静、意忱。他带着伤心欲碎的心爱着她。在某种层面上来说,他对她,认真得过份——他的爱从未游移。
如今理想的家园成为现实。她不喜带露折花,园落内便全是鲜活的花束。妈妈曾经违背、丢弃的十字珠绣的内涵得到了弥补。连室内的菖蒲,在德国也是婚姻完美的意思。而在德国留过学的江潋景,怎会不知其中的深意呢。
他清照的眼睛和她的眼睛对视着。
凝绯破涕、粲然一笑,说到:“不是‘我娶你""吗,怎么变了。”
江潋景默契地会意,知她是答应了。嘴角因此也绽出最纯粹、灿烂的笑意。
“我没忘。好,那你娶我。”江潋景如是笑说。
凝绯将手递给她。而他则十分认真地给她将戒指戴上。
戴好后,凝绯顺势拉他起身。女子落落大方,腰如约素。身上的红流苏飘带随海风摆动,飘带的缘饰不时缠络上江潋景的黑色礼服。
“很合适。”凝绯笑着给他展示她手背上的那枚戒指。戒的光芒却似乎转移到了她的眼睛中,以致于看着波光粼粼的。
万顷夜色也抵不过一抹红。江潋景欠身,他想吻她,想再次坦然地吻她。然而,距离拉近时,凝绯不动声色地的拘谨使他改变了念头。
月光皎洁,落地窗帘飘摇。情意缱绻,不必反顾。江潋景一路亲下,额、眼、耳廓、颈项、水滴疤痕、手背。
他是她的。
她是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