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四章 潘
第二日，文德殿中早朝一结束，赵匡胤和赵普，卢多逊，曹彬，潘美，魏羽，还有钦天监和御史台，起居郎，太史令等一帮大臣，来到了文德殿外广场上。
广场上已经安置着一根巨大的萨满图腾柱，下面一座台子。
看样子这是一大早就安置在这里，似乎要做一场法事。
除了这几位重臣之外，其余的官员有的回到了值房，有的在远处看着，不明所以。
那座图腾柱前，一名契丹女子穿着一身锦绣，端坐在东南一侧，头上戴着一顶纱帽，面上也有白纱遮盖，看不清楚究竟是何人。
赵匡胤等人到了后，小黄门已经安排好了龙椅和几位重臣的锦凳。
等到皇帝落座后，其余臣工再相继坐了下来。
台子上，有一名萨满，头戴面纱，看不到五官，但是黑袍的袖口，确是两条金线，这显然是大黑山萨满巫师在开封的巫师头领。台下还有一些穿着寻常黑袍的巫师。
看着那两条金线，卢多逊觉得心头一定。便不再理会其他，只是和旁边的赵普随意寒暄着什么。
大巫师等到皇帝落座后，便开始做法。
只见大萨满身穿黑衣头戴纱帽帽，左手持鼓，右手拿槌，盘腿坐在西北角的“塔了兰”的专门位置上，与契丹女子所坐的东南位置刚好对应。
今天旭阳神灵帮助扶乩和选择，所以，大萨满开始请神。只见大萨满双眼半睁半闭，打几个哈欠后，开始击鼓，然后起身，边击鼓，边跳跃，边吟唱，音调极其深沉。
大萨满唱一句，“扎列”台下的普通巫师们伴随着合唱。
鼓声渐紧这时候大萨满下巴哆嗦，牙齿咬得格格作响，双目紧闭，周身摇晃，看起来十分痛苦。这是萨满教中神灵开始上身的表现了。
这时有一名巫师拿出一团烧红的火炭，放在大萨满脚前，为神引路。萨满鼓声突停，混身大抖，这是神已附体的表现。这时附体的是祖先神，借萨满之口询问：“你们请我来有什么事？”台下巫师代答：“今日惊动祖先来做一个选择，给契丹族的女子选一个尊贵的家族，选一个慈爱的义父。”这时萨满再击鼓吟唱，台下的小巫师端上来一个箱子，箱子四四方方，四面都是黑色，只有上面开了一个圆孔，很像魏羽前世见到过的摸奖的箱子。
萨满将箱子放在台上，这时候，一位小黄门在赵匡胤身边请得旨意，将手中两张白色纸条展开，一张上面写着一个卢字，另一张上面写着一个潘字。
这却是赵匡胤思虑很久，想到的最合适给萧凤做义父的检校太傅潘美和参知政事卢多逊。
卢多逊看着自己姓氏的纸条被展示出来，心中一紧。
而台上的大萨满，在接过纸条的时候，仿佛有意无意的往卢多逊这边看了一眼。
大萨满拿着两张纸条，继续念念有词，坐着萨满教的法事。
在法事中，大萨满用宽大的黑色袍袖将箱子遮了起来，而自己的一双手，缩进了袖中。
全身剧烈抖动后，祖先附身的大萨满将手再次伸出来的时候，手中纸条已经无影无踪。
就在刚才，神灵附体的萨满已经将带着祖先祝福的两张纸条投入了箱子中。
现在只剩下最后一步。
东南角的女子站起身来，看步态，这个女子竟然还觉得有些紧张。
魏羽走上前去，扶着这个女子的手。
卢多逊此时双眼一直紧紧盯着魏羽的嘴，想看魏羽会不会说话，如果说话，又会说什么？
而武将勋贵中，潘美咧着嘴笑道：“国公，你说这像不像我们军中儿郎们赌大小。看我和卢相谁的大？”
曹彬不禁莞尔，曹彬现在大宋外臣中爵位第一，自然没有想过再做萧凤义父。
如果现在身为国公，还有百尺竿头更进一步的想法，那是拿着九族的性命在开玩笑。
所以想通这一层后，曹彬倒也豁达。听见潘美说的有趣，便接口道：“你赌大还是赌小？”
潘美也紧紧看着萧凤和魏羽往箱子走去，咧着嘴，也不说话，显然还是有些紧张。
文官这边，赵普因为同姓不婚，自然没有机会。而卢多逊一边紧紧盯着魏羽的嘴，一边耳听八方，将潘美说的赌大小一字不漏听了进去。
“潘蛮子你还想赌大小，这里面大的也是我，小的也是我，我看你怎么赢？”
萧凤在魏羽的搀扶下，终于走到了箱子面前。大萨满的仪式只剩下一个环节。
萧凤站定后，大萨满手指点起一团朱砂，在萧凤即将抓阄的右手背上点上了一处红印，并且说道：“箱子中的纸条你拿一条出来，那条上的姓氏，便是你将要相认的义父，这也是大黑山承认的义父。”
说完，大萨满手中的小鼓连续不断的底敲打了起来。
魏羽松开手，任由萧凤自己站定，自己去抓阄。
整个过程，魏羽一语不发。
此时，全场中人，都紧紧的看着萧凤伸进箱子的右手。
手背上有朱砂，那就说明这是祖先的选择，只能选一次，这一次就决定萧凤的义父到底花落谁家，同时这一次的选择也会对大宋的高官权势产生巨大的影响。
萧凤的手在箱子中停留了片刻，便拿出了一张纸条。
全场都紧紧看着萧凤捏着纸条的手。
大萨满念动咒语，浑身发抖，用祖先的口气说道：“举起来，让神灵看看你的选择！”
萧凤依言，将右手举起。然后左手也举上去。
在众人的目光中，萧凤的右手展开，左手牵着纸条的一端，轻轻一拉。
纸条上面，赫然一个“潘！”字。
这时候，卢多逊的眼中从不可思议到眼中冒出怒火，虽然全身依然端坐，但是眼中的凶光仿佛要把大萨满的黑袍穿透。
他想不通，自己明明许下了一处开封府的宅子，加白银万两，但是为什么选出来还是潘美？
难道潘美这老狗扮猪吃老虎，比自己下的本钱更足？
卢多逊满眼恨意，心中已经暗暗决定，这大萨满不能留，既然做不成自己的狗，那也不能变成别人的狗！
但是他想不到的是，在场中有三个人不经意的瞥了他一眼，恰好看到了他眼中的恨意和凶光。
刘进贤自己都是吓人的祖宗，自然混不在意。
魏羽知道卢多逊是这样的人，自然也有心理准备，以后少打交道就是。
而龙椅上的赵匡胤，在看了一眼卢多逊眼中凶光后，再看着全身端坐，礼仪挑不出来半点毛病的卢多逊，脊背生寒！
而场中最开心的莫过于潘美。
潘美有一儿一女，儿子潘维正这次北伐立下军功，已经进入朝中做事，由于年轻又是武将，必定外派到地方历练。而女儿现在年龄尚小，现在这样，平白多了一个女儿，等到魏羽和萧凤一完婚，相当于又多了一个儿子，而且还脾气相投，这叫潘美如何不开心。
至于权势，反倒不是这检校太傅特别在意的事情。
这时候，赵匡胤站起身来，一众大臣连忙起身。
赵匡胤道：“今日，朕见证了萧姑娘在契丹族仪式下，选择了检校太傅潘美潘爱卿做为义父，钦天监，选择吉日，筹备萧姑娘入籍入谱的典礼；御史台，太史令，起居郎据实写下今日之事，不得有误。”
相关衙门的官员齐齐躬身称是。
这样一来，从神灵到官方文书，萧凤拜入潘美膝下已经是板上钉钉。
曹彬看着潘美笑道：“你还没说你赌大还是赌小，不过这一顿酒可免不了！”
潘美咧着嘴笑着答应了。
赵普也过来拱拱手：“恭喜太傅，喜得千金，恭喜恭喜。”潘美笑着回了礼。
卢多逊此时也笑着迎了上来“恭喜检校太傅，贺喜检校太傅，改日卢某一定要来讨杯酒喝，哈哈哈哈哈哈！”
潘美混不在意，也是连声应承下来。
而赵匡胤的眼中，冷芒一闪即逝。
众人散开后，赵匡胤自然往文德殿后堂而去，刘进贤陪着。曹彬和潘美去了枢密院，赵普和卢多逊去了政事堂。
见到群臣散开，赵匡胤转过后堂大门的时候，对刘进贤低声说道：“派人看着这个巫师。”
刘进贤一凝，问道“皇上，如果有人截杀，救不救？要不要出手，将杀手拿下？”
赵匡胤轻声说道：“不救，不拿人。朕只是想看看，此僚到底可以狠辣到什么程度。”
刘进贤拱拱手，径直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