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章 利出一孔
“五万!”
“我出六万!”
“老子六万五。谁敢和老子抢。”
文德殿中,人声鼎沸。
虽然有礼部一个胖胖的官员主持拍卖,依然是喧闹不已。
平日里文武百官上朝都还显得宽裕的文德殿,今日被挤得水泄不通。
不止是开封府,连着周边府县中,有些实力的豪商都连夜进了开封,参加了这一次的拍卖。
而且个个准备充分,势在必得。
礼部胖胖的官员脑门见汗,本来文德殿都有地龙,现在这些商贩门的热情之高,比地龙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才第一项,布匹。便已经将这拍卖引爆了。
虽然监国府将每月车辆限制在一百辆,但是这些布行老板也是精明得很。
既然走不了量,那我们就走高端。
一辆牛车的土布自然不值钱,但是一辆牛车的蜀绣、苏绣呢?
这玩意儿,不要说在契丹,便是在中原都是身份地位象征吧。更何况前朝博望侯的副使甘英将军回朝禀报说,极西之地有大秦。大秦之人,对中原丝绸有谜一样的喜爱。
所以汉唐以来,中原丝绸远销极西之地,只要一匹,便价值万金。
如果每个月卖上一百车苏绣、蜀绣,那可不得躺在钱堆里面笑出声来。
再说了,根据拍卖的规则,每一类只有五家,合计在一起便是五百辆牛车。那么,只要拍下一个名额,便相当于将契丹和极西之地的市场切下了五分之一。
是以拍卖开始,众布行便是誓死力争,寸土不让。
坐在后堂的赵德昭和赵普等人,听着前面的喧嚣,咂舌不已。
卢多逊擦了擦额头的汗水,说道:“起拍价定的一万两,是不是定低了?”
这一万两都是卢多逊看着前一次拍卖,大着胆子说出来的数字。
不曾想,第一次有人接了一万两后,第二次报价便直接飙升了四万两。
“五万!”
赵普听着前面报价,也是心惊肉跳。
这些年轻人,都不讲武德么?
直接飙升四万,这哪儿是银子,这是老夫的血压!
而在前台,第一个报出五万两的便是荣盛布行。
荣盛布行在前面的冠名权拍卖中,收获巨大,所以这一次也想着要将这其中一名额斩落马下。
在布行庄老板的授意下,一个大嗓门的账房开口就爆出五万的高价。
想着用这个价格吓退一众对手,先拔头筹。
哪儿想到,五万两的价格,人家根本没思考,直接加价了。
荣盛布行在一月前花两万五千两巨资买下了皇家名头后,这生意不能用蒸蒸日上来形容,几乎就是霸占了开封布匹市场的一半,而荣盛布行的分支布行在各地,也是生意兴隆。
不仅是零售布匹,更厉害的是,江南东路江南西路的绫罗锦缎产地客商,纷纷主动联系荣盛布行。想要和他们联手贩卖。
绫罗作坊主动找到布行,这可是以前不可能想到的现象,想到这些,这便是荣盛布行庄老板底气的来源。
昨日看到告示后,庄老板马上命令账房们核算。
第一是核算如果在契丹或者极西之地,预计布行的生意会上升多少。
第二是核算现在布行能够提出多少现银。
在账房们的核算之下,只要打开契丹和极西的销路,布行每个月的收入至少会翻上一番。
要知道,荣盛布行连着各地连锁布行,在这个月,账面流水达到了十二万两白银。
翻上一番,这是何等惊人的数字。
但是由于才冠上皇家的名头,布行在各地纷纷开店,投入巨大。所以在账房们计算出账面现银不足八万两的时候,庄老板连夜在家里把家里的房契地契全部找了出来。
开封御街房产带三开间铺面一处,市价值十二万两左右,开封封丘门旁两处宅院,市价大概八万左右。
开封府西门外,有良田六百多亩,这又是数万两银子。
如果到时候现银确实不够,我就将这些产业典当出去,就算借高利,也要把这名额拿下。
只要给我时间,这些银钱,可谓是“千金散尽还复来!”
中国自古以来的农业社会,可谓是根深蒂固。
从商鞅开始“事末利及怠而贫者,举以为收孥。”
到汉高祖“令贾人不得衣丝乘车,重租税以困辱之。”
再道贾思勰齐民要术中说:“舍本逐末,贤者所非。日富岁贫,饥寒之渐,故商贾之事,阙而不录。”
在这样的社会环境之下,民间逐渐形成了“以末致富、以本守之”的思想。
一旦商人赚了大钱,第一反应便是买田置地,修房造屋。
田地倒是买了,华屋倒是修了。
但是商业资本的再投入,就必然受到极大影响。
从而这个思想数千年来一直制约着中国商业的发展。
而还在南下马车中发呆的魏羽,不曾想到,自己为监国赵德昭想的一个应急之策,轻轻的改变了大宋顶级商贾们“以本守之”的念头。
大宋的历史,从这以后,便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看着大堂中的同行们摩拳擦掌,庄老板心道:看来,这一场鏖战在所难免。
庄老板想了想家里昨晚翻出来的地契房契,心中一横。
于是在庄老板的示意下,大嗓门账房高声喊道:“荣盛布行,八万两。”
而在激烈的叫价中,大堂上有一部分身穿绫罗的人越发笑容满面。
这些人乃是民间的“库户”“钱民”。
“库户”“钱民”就是大宋的高利贷者。
高利贷在中原,自古有之。民间有资产着,往往将资产借出,扣下抵押物后,加以高利。
如果没有按时偿还,那利息便计入本金,几番下来后,根本无法偿还了。
这也是高利贷被称为驴打滚的原因。
李唐之前,高利贷者往往凭借自己的本钱,自己借出收回。
但是唐朝,由于长安洛阳繁荣兴盛,贸易也是欣欣向荣。有的大商贾借钱,就不是一家两家可以借到了,所以在唐朝长安城中,出现了一种叫“柜坊”的东西。
柜坊将民间闲散资金集合起来,再用高利借出,出资者按利分成收入可观。
自从柜坊出现后,高利贷的借贷数字就变得十分的惊人了。
只要你有足够的抵押,便可以借到数万甚至数十万的巨额资金。
到得大宋,这个行当发展的更为迅速和规模庞大。
这些“库户”“钱民”手中,极有可能掌握的是某些达官贵人,皇室子弟,甚至寺庙道观的压箱底银子。
以东京开封府大相国寺为例,日日香火兴盛,到现在已经经历了数朝,那庙中僧人的银子,就算说百万两都应该是有的。
平日里这些显贵或者和尚不便露面处理这些银钱,便由“库户”“钱民”代为处理。这些“库户”“钱民”便眼光四处巡弋,看着哪一家的东家在叫价拍卖。
这些钱串子眼光毒辣,开封府周边叫得上号的商贩他们基本上都认识,也大概估摸得到这家店铺收支如何,于是一旦这些店铺拍卖成功,要是缺了银子,必然会用土地房产做抵押,接上一大笔银子。
平日里,高利贷的利息一般是七分八分,今日几个最大的“库户”“钱民”一通气,便将利息统一提高了一分,变成了九分。
那么如果拍下名额的商贩,要是借上十万两银子,每个月的利息便是九千两。
虽然大宋商贩对这些钱串子打心眼里痛恨,经常称之为“利出一孔,人肉蘸血!”
但是在今日的局势看来,有不少的商贩估计都逃不过这一劫了。
这时候,一个粗豪的声音叫到:“十万!”
大堂之中,空气一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