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8 章
盛云听循着灵力赶到地点时，龙象军已经横七竖八躺在地上了。铁链被砍断，魔物不知所踪。
她在一个意识还算清醒的士兵旁蹲下，问：“发生什么事了？”
“魔物……被人、劫走了。”士兵断续回答她，手捂着胸口，看起来十分痛苦。
盛云听手放在他丹田上，给他输了些灵力，“往哪边跑了？”
士兵抬手，虚虚指了一下，“东、东边。真君快去追，不必、不必管我。”
盛云听收起手，看了他一眼，点头道：“好，刀借我用一下。”
说罢，噼啪一声轻响，刀和人原地消失。
广安门外。
“阿娘……我冷……”小男孩把头埋在妇女脖颈处，哆嗦着将身体蜷缩挤进妇女的怀抱。
妇女往上托了下孩子屁股，顺手把孩子的袖口领口塞紧，防止风钻进去，“乖，再坚持一下，马上就能进城了。”
“嗯……”耳边传来一声有气无力的应和。
男孩看起来还不到五岁，耳朵通红，长长的眼睫毛上挂着白霜，要不是间或还在眨眼，会让人误以为已经没有气息了。
“进城之后，我们就能住上砖房。阿娘再出去给人做工，咱们就有钱买炭了。”妇女低声不停跟怀里的孩子说着话，眼睛盯着近在咫尺的查验户籍的士兵。
“买到炭……是不是就会暖和起来？”小男孩问，声音像猫崽一样细弱。
“对，炭火烧起来，屋子里会像夏天一样暖和。”
“阿娘……我喜欢夏天……”小男孩闭上眼，“很暖和……”
妇女颠了颠怀里的孩子，侧身抬肩道：“小宝，快看那是什么？是不是有只黑色大鸟？”
小男孩睁眼，目光已经涣散。他努力抬眼向天空看去，黑黑的大片阴影模糊了他的视野，好像天空飘落黑色雪花落在他眼上，冰冷的身子被烧的滚烫，“阿娘……是夏天到了吗？”
似一颗火球从天而降。
广安门外荒凉的雪地被砸出一个大坑，灵力波带着腾起的热浪向四周扩散，普通老百姓受不了，直接被打倒一大片。
大门两边值岗的士兵立刻持枪上马奔向出事地点，剩下一小部分人维持秩序。
“怎么回事？”今日值班的班长赶到砸出的大坑附近，问先一步到达的手下。
“灵压太强，我们靠近不了，看不到坑里面什么情况。”一个士兵答道。
班长唾了一声，骂道：“一群废物。”
说罢，他两腿夹了下马，执缰绳拉着它往大坑边缘走。
“班长，要不还是上报龙象军吧？”士兵犹豫地跟在他后面劝道。
走在前面的人立刻回头，目光如利箭般射到士兵身上，扎的后者缩住身子，低头不敢再说什么。
片刻，那道目光才消失，班长的声音在他头顶响起：“你们在这看好，我去去就回。”
士兵抱拳：“是。”
然而，下一刻，坑周围所有人的身体顿住，好似被一只大手抓住，僵硬地被一点点拉进坑里。
所有人都瞪眼张嘴，紫红的血管自皮肤表面凸起，狰狞而扭曲的脸庞像壁画里的厉鬼。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一道黑龙卷自坑里冲天而起，眨眼的功夫，坑周围的士兵被一口吞下，再不见身影。
城墙上瞬间响起雷霆般的鼓声。
鼓声像山火一样迅速点燃四周的哨岗，转眼间，上京城城墙上的传声鼓都响了起来。
盛云听赶到时，黑龙卷已经从坑里离开，向惊慌四散的平民席卷而去。
“小黑。”黑雾弥散出来，落地成一只毛茸茸的大黑豹，盛云听往前走了一步，站在黑龙卷前，释放灵力顶住它前进，“带他们离远些，别靠近这里。”
热气辐射，空气里热浪滚滚，温度越来越高。厚厚的积雪早已被融化，冰雪水和泥土混在一起，潮湿的味道竟真有些春天的感觉。
盛云听顶住黑龙卷，同它僵持着。
准确说她在等，等龙象军过来。
不愧是拱卫京师的军队，响应速度就是快。
盛云听看见一群衣着相同的人已经从城墙上飞身而下向这边奔来。
变故同时发生。
“砰！”一声巨响。
面具人歪头，似乎没想明白眼前怎么突然出现一个人截住自己去路。
盛云听似乎早已预料到，除了没想到这人光膀子戴面具脑子看起来不太好外没什么让她吃惊的地方。
“从哪冒出来的人？”面具人困惑，声音因为面具的遮挡而闷闷的。
脑子果然不好使，盛云听腹诽，不好使她就放心了，不枉她刚刚费心藏了些灵压。
盛云听不回答也不退让，面具人像找到新玩具的恶童，桀桀笑道：“怎么，你想去见阎王吗？”
盛云听扔掉刀鞘，“不，我是送你去见他的。”
说罢，两人同时动手。
面具人□□的上身布满血红纹身，纹身向上延伸到下巴，垂直于下颌骨方向伸出一指宽后形成面具，包住全脸；向下延伸到双手手腕后同样垂直方向拔离皮肤表面，生出一双赤红弯刀。
面具人攻击速度很快，弯刀上附着火焰，水汽在极高温下瞬间蒸发。
有几下攻击没躲开，刀伴火焰直接在盛云听的腰和手臂撩开口子，纤维和肉的焦糊味道随疼痛一并而来。
刀用着有些不太习惯。
盛云听手指虚搭刀上慢顺刀背，提醒自己刀锋在另一侧。
紫电缠绕刀身，砍在面具人身上时附带的麻痹延缓了对方的动作。
另一边，盛云听动作变得更快。那人身上的纹身好似盔甲，她灌注了比之前更多的灵力才堪堪在他身上撕开伤口。
面具人抬腿踹向她腹部，盛云听撤步旋身躲开，同时趁机一脚踩到他腿上。
双方踢脚后，对战距离被拉大。
盛云听翻身落地，起身紧盯面具人藏在面具后那双红到发黑的眼睛。
“雷电，雷灵根。”面具人声音闷闷的，“我知道你是谁了，盛云听。”
盛云听没说话。
“我见过你。”面具人说着，不知为何开始生气，声音逐渐嘶哑，最后怒吼道：“你怎么杀不死呢？”
话音未落，人便冲了过来。
盛云听举刀去挡，却不想他的力量比刚刚翻了几番，轻敌之下被打飞出去，直到狠狠撞在城墙上才停下。
“咳。”啐出血痰，盛云听毫不迟疑地提刀冲向面具人。
灵力在激烈碰撞中向四方激荡而去。
龙象军架起的防护罩在强烈冲击下发出轻微的碎裂声响。
打斗中的双方都下了死手，不留余地打向对方弱点。
盛云听倒挂在面具人身上，双腿反绞住他双臂，持刀的手别在他左腕腕骨和纹身刀分叉的地方狠狠用力，另一只手抓住他右腕上纹身延伸出来弯刀的根部，两边使劲，意图掰断面具人的武器。同时用雷电一遍遍击打在破开纹身保护的面具人丹田处，痛的他奋力挣扎，想把盛云听从身上甩掉。
温度越来越高，空气被灼烧扭曲。盛云听与面具人接触的身体部位都已经被烧焦到皮开肉绽，森森白骨可见。
面具人甩不开他，屈身蓄势，双脚用力猛地一蹬，像炮仗一样窜上天。
他打算把盛云听压在身下，从万丈高空摔落，压死对方。
“盛云听。”蓝晶一闪一闪，孟无衣声音严肃，“现世中身体损伤到一定程度再也无法复原，别忘了。”
盛云听没理她。
两个人像较劲一样，都没有放弃的意思。
落地前一瞬间，盛云听松手，抽身撤退，闪现到龙象军的防护罩前。电光缠绕的手一掌拍向地面，同时大喊道：“加厚防护罩。”
爆炸声并雷声一同响起。
黑夜被照的亮如白昼。
强烈光爆下人们闭眼捂耳，抵挡冲击。唯盛云听一点没受影响，睁眼等待周围暗下去。
一片纯白中，几个黑点自远方而来，速度极快就到眼前。
一群蝙蝠。
落地时变成一个白衣少年，皮肤薄到几乎透明，一头黑发除一撮扎起来的长过膝盖外都不过半指长。
他看向盛云听。
和头发一样漆黑的双眼里空无一物。
盛云听却感觉瞬间被夺走呼吸，彷如身处真空，冰冷蔓延四肢，识海被死寂填满。
幸好那少年只看了她一眼便收回目光。
少年从虚空里拎起一个人形焦炭，抬眼朝盛云听身后看了一眼。
盛云听目光不敢移开半分，屏住呼吸一眨不眨盯着他动作，手无意识地死死握紧成拳。
少年弯腰向她示意行了一礼，嘴一张一合，然后转身变作一群蝙蝠迅速飞走消失天际。
爆炸平静下来，耳边蜂鸣声减弱。
盛云听站在原地，表情凝重。
思考片刻后，她抬腿欲追。
“仙人！仙人！”
衣摆被揪住，盛云听低头，看见熟悉的面孔。
是前两天她问路的那位妇女。
只见她抱着自己的腿死死不撒手，灰头土脸却孤注一掷恳求道：“求仙人救救我孩子！”
说罢，她松开抱着盛云听的手，跪在她脚边开始磕头，边磕边求：“求仙人救救我孩子！”
盛云听朝她身后瞧去，在人群中看到一个还算熟悉的身影。三天前还算健康的小男孩已经双眼紧闭、面色雪青，大抵还是被冻死了。
盛云听无声叹了口气，走过去，手放在小男孩丹田处渡灵力给他。
“他阳寿已尽，你这么做会坏了地府的规矩。”蓝晶里，孟无衣叹气，听上去十分为难。
感受到小男孩丹田重新燃起生机，胸膛开始有微弱起伏，盛云听收手起身，“哦，那麻烦你们提前习惯一下，我以后可能会坏更多规矩。”
“多谢仙人！多谢仙人！”那妇女抱起孩子，确认又有呼吸后，伏身在地向盛云听不住磕头。
手边一闪而过毛茸茸的触感，妇女停止磕头去看，一只小黑猫用尾巴轻扫她的手。
“不用谢，权当报答解惑之恩。”小黑猫起身，走到盛云听脚边，打了个哈欠。盛云听朝妇女点了下头，复述刚刚那少年对自己的话，道：
“后会有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