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2 章
晚上回去后，盛云听把百里暄妍和昼儿的事和他说了一下。
“师父，我没征求你的意见就擅自做主让师姐和她的孩子住过来，你会不会怪我？”盛云听眼睛一抬一抬，瞟着叶碎的脸色小心问道。
“不会，你做的很好。除了这个床，后山还有一汪灵泉，可以让她取泉水给孩子洗髓，比用灵石少些痛苦。”叶碎道。
“咱们山上还有灵泉？”
“嗯，有一汪灵泉，名曰龙眼。你小时候吃食、洗漱用的水都是从那里取的。”叶碎点头，复皱眉：“你嗓子怎么了？”
盛云听使劲清了清嗓子：“今天和师姐说太多话，哑了。”
“对了师父，小黑，就我那只小灵猫，它也沾上魔气了，因为进不来宗门被我暂时留在山外了，我能取些灵泉水给洗洗吗？”
“自然可以。”叶碎指尖在桌子上简单画出路线，“你从此逆着溪流向上，走到第二个潭水处绕到山后，再向上行大约两百步便能看到泉眼了。”
“好的。”盛云听记下叶碎的图和话，向他比了个ok的手势便要出发。
叶碎看了她一眼，虽然不明显，但多少有些嫌弃：“顺便你也喝两口，治治嗓子。”
“诶、诶！”盛云听差点脚下打结。果然，师父还是那个师父，总有很多乱七八糟的讲究。她边往外跑边道：“师父你先休息，不必等我回来。”
盛云听一去便是三天。
来回不知跑了多少趟，才终于把小黑洗干净了。
“别扑。”盛云听手立在胸前，隔空拎住刚缓过劲要扑过来的小黑，“我现在浑身疼的紧，能别碰就尽量别碰我，可好？”
“喵。”小黑点头。
盛云听把它放下，朝左边抬了抬下巴：“你试试能不能过去，小心点。”
小黑顺着她指的方向跃了两步，又跃了两步。
见它顺利穿过护山大阵的结界，盛云听松了口气，抬手将它收回体内。
叶碎在百里暄妍和昼儿手心画下出入符后，重新启动了空雪峰的结界。
“结界内时间比外面要缓慢许多，如果我们回不来，结界会在灵力不足以支撑运转后消失。”叶碎对母女二人道：“后山有一灵泉，小喧已经告知于你，随意取用便可，没有灵力后泉水自会枯竭。”
“多谢临霜师叔，大恩大德，暄妍定结草衔环以报。”百里暄妍双膝跪地，对叶碎郑重行厚礼，并拉着身旁的小女孩，让她也跪下：“快，昼儿，快谢过临霜师叔公和云听师叔。”
小女儿听话地跪下，照着百里暄妍的样子行礼：“昼儿谢过临霜师叔公，谢过云听师叔。”
“快起来，师姐带昼儿安心养伤，不必有太大负担，我和师父不在，还得有劳你帮忙照料空雪峰。”
盛云听不方便扶他们起来，放出小黑代替。
一只大狗般大小的黑猫伏身低头，轻轻托起脸色已经有些泛白的小女孩，然后又拱了拱百里暄妍。
百里暄妍站起来，看着他们，露出一个感激又不舍的笑容：“自然，我会替你们看好空雪峰，等你们平安归来。”
盛云听微微笑着应道：“承师姐吉言。”
“师姐，保重。小昼儿，要健康快乐地长大哦。”
盛云听跟在叶碎身后向山下走去，他们后面，百里暄妍深深弯腰行礼，她身旁的白衣小女孩紧紧靠在她腿边，怯怯而长久地注视着两个背影，直至消失不见。
上京城，广安门外，归一渡口。
如今各大宗门、府郡基本通过结连的传送阵往来，天衍宗至上京城连结点之一便是乘风台和归一渡口。
“这是在干什么？”盛云听跟在叶碎身后绕出渡口没走两步，就看见一道长到他们看不到尽头。盛云听见叶碎也没头绪，立刻道：“师父稍等，我先去问问。”
“您好，请问这是在排什么队？”盛云听寻了位妇女问道。
妇女抬头，一脸不耐烦：“进城的队。”
“进城？那为何能排这么长？”盛云听看她拉扯着两个孩子，风尘仆仆，怕她没心情搭理自己，便多解释了一句：“我和我师父从北境来，之前从未来过上京城，不知这长队是一贯情况还是另有隐情？”
妇人疲惫得双眼无神，但还好心给她解释了一下：“那你们没赶上好时候。东境庐江府被魔物占领，城破人亡，逃出来的人大部分都北上来上京了。”
盛云听点了下头：“多谢。”
跟叶碎说了下打听到的情况后，盛云听道：“如今只能跟着排队，恐怕要辛苦师父一些了。”
叶碎倒是不愁：“无妨。”
盛云听见他神态轻松，也松了口气，侧背过他，敲了敲耳朵上的蓝晶：“地府近日可多了枉死人？”
孟无衣的声音响起：“每天都多，你说哪天？”
盛云听没管她半死不活的声音，继续问道：“异常增多的那天。”
“等会儿，我去问问。”
约莫半盏茶时间后，蓝晶闪烁：“最近的是立冬那天，比之前多了将近两万个吧。”
“籍贯都是哪的？”
那边又安静下来，盛云听也不急，手背在身后耐心等待着。
“……十月初八，立冬，本日收亡魂共三亿零……”
“不用全念。”
“……。枉死者共两万九千七百四十六人，其中一万三千八百二十一人籍贯为庐江府，五千一百人为丹阳府，七百二十七人武陵府……”
“可以了，多谢。”盛云听使劲捻着指尖，靠身体的疼痛压下心中涌上来的阵阵悚然。
孟无衣叹了口气：“不管你打算怎么做，尽量快点。自打你走后，我就没下过奈何桥，汤勺都快抡出火星子了。而且枉死城马上要开始第四次扩建，鬼差们都要遭不住了。”
盛云听默默听孟无衣抱怨，直到她说不动了停下来，才回道：“好，我知道了。”
盛云听和叶碎排在队伍末尾，缓慢随着队伍移动。
天上乌云透着阴黄，看上去像是又要下雪。
他们身后的人慢慢越来越多，有些是从渡口出来的，有些是从其他地方过来的。队伍里有修道者，但更多的还是普通百姓。
每隔约五百米会有一位骑着高头骏马的士兵，手持长枪，冷眼瞧着人们从他眼皮下缓缓走过。
寒风冽冽荡过来，轻而易举穿透棉衣，将人们吹得瑟瑟发抖。
盛云听看着眼前景色，忽道：“有点像回到寒冰地狱。”
“什么？”同时传来两个人的询问，一个是叶碎，一个是孟无衣。
孟无衣瞅了一眼，没太大反应，只说了句：“是有点像。”
倒是叶碎，接着问盛云听道：“寒冰地狱是什么？”
“我走过的一个小地狱，冷的很，雪花比刀片还硬，偏偏风还大得很，走里面跟千刀万剐一样。”盛云听简单回忆了下，囫囵回道。虽然跟真正的地狱比起来还差得远，但在人间属实是不应该看到这副场景。
“你在那里待了多久？”叶碎又问。
盛云听想了想，回道：“不太清楚，那边没有晨昏，不知道时间。不过应该没有待很久，我感觉很快就出来了。”
对比后来一些地狱，盛云听在寒冰地狱停留的时间确实不长。她对这个地狱印象深刻，主要是因为在这里找回了痛觉。
叶碎似乎对此很好奇，问题一个接着一个：“那你出来后去了哪里？”
盛云听眯眼回想了一下，“好像是饥饿地狱？要不然就是渴小地狱。”说罢，她看着叶碎，笑道：“师父要是感兴趣，我可以每天说给您听。”
叶碎接纳了这个提议：“可以。”
盛云听愣住：“我、我开玩笑，师父你真要听？”
对方点头：“嗯，我很想知道这五百年你是怎么过来的。就算你今日不提，我之后也会问的。”
叶碎出发前将一头银发变成黑色，但即使如此，极其优越的外貌也惹眼的紧，要不是气场冰冷，不知会有多少人上来搭话。
盛云听凑到叶碎身边，压低声音问出困惑自己好几天的问题：“师父，既然你这个身体也是傀儡身，为什么我还能探查你的识海？”
叶碎看了她一眼，起手抬了个屏音障：“这个身体脊骨是用我自己的，所以相当于一体同生。”
原来如此。盛云听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
叶碎却并未撤掉屏音障，“你还记得屏音障的术式吗？”
这问题问得猝不及防，盛云听吸了一口气，硬生生卡在胸口，心虚地偏过头，不敢和叶碎对视。
看她这副反应，不用回答叶碎也知道答案了，“法术和阵法，都还记得哪些？”
“啊……”盛云听挠了挠脖子。
基本都不记得。
叶碎气得冷笑一声，把后者吓得一哆嗦。他从乾坤袋里掏出一本书扔给盛云听，“三天内背下来，背完之后随机抽查。”
盛云听接住书定睛一看，《基础十八式》。她立刻抬头想问师父怎么还随身带这种书，但对上对方眼神的瞬间，所有疑问都没有了，嘴角自觉扬起：“好的，师父。”
入夜后，气温更低了。
他们修道的还好说，能运转灵力御寒。普通人就格外遭罪了，只能硬抗。
队伍移动的比白日快些，因为有很多人支撑不住倒下，排在后面的人就会自动绕过他们补到前面。
盛云听绕过第十二个倒地的人后，恰逢一人纵马疾驰而过。
“修道者到右边队伍排队等待！修道者到右边队伍排队等待！”
盛云听目送他经过他们身边，无视前后响起的交头接耳声，问叶碎：“师父，咱们走吗？”
叶碎没什么犹豫，右胯一步脱离队伍后向前走：“走。”
盛云听赶紧跟上。
“仙人！”一个人影忽然扑上来，跪抱住盛云听，吓她一跳，差点一脚踢飞。
“仙人！求求你，可怜可怜我们。”是上午盛云听打听消息的那位妇人，现在看上去更没什么活气儿了。
盛云听弯腰掺她起来，顺便查探了下她的丹田。丹田未开蒙，确实是普通人。“抱歉。”盛云听轻推了她一下，把她推回队伍，同时注意到站在那里的孩子只有一个。
如果没记错的话，上午她身边有两个孩子。
盛云听回头看了眼。
有一个倒下了吗？
“走了。”叶碎的声音从前面传来。
盛云听收回目光，朝那妇人略略一点头后转身去追叶碎。
修道队伍比之短了不知多少。
又排了差不多一个时辰，他们便到了广安门外的卡口。
“身份玉碟。”值班查岗的士兵朝他们伸手。
盛云听递上去两个巴掌大的长方形玉碟。
“天衍宗……”士兵一行行仔细查看上面的信息，核验完第一个后看了他们两眼，才又看向第二个。
“盛云听？”刚看了一眼，士兵就惊讶瞪大双眼，震惊地来回看玉碟和真人，似乎不相信看到的东西。“二位请稍等。”士兵撂下这句话，就带着玉碟匆匆离开，徒留盛云听一脸莫名。
“师父？”和盛云听不同，叶碎看起来淡定的很。
叶碎确实不意外，“我记得你说你刚回来的时候抓了两个魔物，从它们那里拿回的乾坤袋？”
“嗯。”盛云听不知师父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件事，但很快便反应过来。
当时将魔物交给那两个官差，他们述职时必然会将遇到自己的事情上报。
如此想来，上京城想必已经知道她回来了。